秋风萧瑟过,“青黄”何处寻?
——《青黄》文本分析兼论格非早期小说的艺术特色

2017-12-06 14:29
小说月刊 2017年21期
关键词:格非意义小说

(山东师范大学 山东 济南 250014)

德国文论家姚斯认为,“期待视野” 是“阅读一部作品时读者的文学阅读经验构成的思维定向或先在结构”[1], 是 “读者在阅读理解之前对作品显现方式的定向性期待,这种期待有一个相对确定的界域, 此界域圈定了理解之可能的限度。”[2]但对于格非作品,阅读期待变得非常困难,尤其中篇小说《青黄》,几乎期待变得无处可倚,叙事“ 支离破碎”。也就是说,格非的小说在叙事上有一种流变性、不确定性、不可把控性,存在着叙事空缺和主题多义的性质。

作为一部中篇小说,《青黄》的故事只有一个,即“我”因不认同谭维年教授对“青黄”一词的理解,要前往麦村考察,寻找“青黄”的含义。按照传统叙述,小说会陈述“我”寻找的过程,然后给出答案。但《青黄》并非按常理出牌,首先寻找进程非常缓慢,甚至中间插入了一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往事,笔墨大量用来描写景物、场景,最后竟然是“对于现在看来完全可能是谭维年教授杜撰的那个词,我丧失了所有的兴趣”。[3]由此可见,小说的叙事方式与传统叙事方式有重大差异,它们不再完整,不再以精心营造的悬念来吸引人,而把关注点放在对某些场景的渲染与旁枝末节的描写上,从而达到文本形式的实验效果。“‘先锋小说’重视的是‘文体的自觉’,即小说的‘虚构性’,和叙述方法上的意义和变化。”[4]

具体到细节上,叙事“空白”书写方式在《青黄》中尤为明显。就像前文提到的,小说中插入了一件九年前的往事,这件往事的独特性在于,换麦芽糖的老头李贵在和“我”住的当晚“偷偷”出去过一次,巧的是,他出去的当晚,二翠被一个醉汉杀死了。根据分析,二翠可能是被李贵杀死的,因为两个人“活动”时间重叠;也可能杀死二翠的人不是李贵,因为从作者叙述来看,除了时间一致,李贵几乎没有任何作案嫌疑(就连暗示李贵犯罪的可能性都没有)。如此就造成了一种悬念和空白,而这种空白是没有答案的,甚至连书写这种空白的合理性都受到怀疑。再如“那个给羊圈加固木栅栏的老人”,作者说,“他在叙述往事时给人造成一个奇怪的印象是:他在揭示一些事情的同时也掩盖了另一些事”。[5]这个老人要掩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掩盖?后文亦无回应。此类例子还有很多,譬如姓张的外乡人的棺材为什么“连尸骨都没有”,他的尸体到哪去了?小青的儿子看到“一个瘦老头在门外转来转去”,这个“老头”是谁?老艄公“把我咬得浑身是血”,他为什么咬小青?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得而知。所以在格非的小说中,总是充满这类涣散、充满悬念却又无解的情节或片断,一方面他们构成了文本的张力元素,增强了小说的诱惑指数;另一方面也带来了理解的难度,最终可能成为文本书写技巧的试验场,走向一种无法解读的“虚无”。

既然故事已经“支离破碎”,那么也就无所谓结局了。在小说《青黄》中,作者“故弄玄虚”地提供了“青黄”的几种可能含义:少妇的名字,春夏交季的代称,记载妓女生活的编年史,妓女的简称,草木植物。也就是说,“青黄”可能是其中一种含义,也可能都不是。陈晓明教授认为,“‘青黄’(的意义)不断为各种对它的解释和有关的事件掩盖,它成为疑问的聚集地——一个能指的‘非在’”。[6]作者似乎想表明:“青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在叙述一个过程,一个由片断化故事组合的过程。所以我们在《青黄》中无法找到任何答案,包括主题的答案,因为作者就是在试图瓦解故事,消解主题,就像解构主义那样。当然,找不到固定的主题并不代表没有主题,相反,它呈现出了主题的多样性——我们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找到适合的主题类型。像伊瑟尔所言:“作品的意义不确定性和意义空白促使读者去寻找作品的意义,从而赋予他参与作品意义构成的权利。”[7]

值得一提的是,《青黄》不是一部推理小说,更不是神秘虚妄的巫术之说,但它往往运用预言式的把戏预测到未来的凶吉。而“梦境”对格非很重要,他常常运用“梦”来追忆往事,结合时间的动态性,营造出一个个似是而非,玄幻悠远的场景。格非正是运用预言和梦境的手段,通过对对时间的往返追忆,对“记忆的重新排列”,达到虚构的效果,同时形成独特的意绪体验。这些艺术手法也体现在他以后的文本中。

[1] [2]姚斯,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340、28

[3] [5]格非.青黄[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73、63

[4]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338

[6] 陈晓明.解构的踪迹:历史、话语与主体[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146

[7] 伊瑟尔.本文的召唤结构[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70.67

猜你喜欢
格非意义小说
闲话格非
闲话格非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我就是我
格非称色情只是《金瓶梅》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