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和趣,小小说还能这样写?

2017-12-25 11:15谢志强
出版人 2017年12期
关键词:杂文汪曾祺笔记

谢志强

当我们说起小说的时候,我们心中已有小说的概念。而且,绝大多数小说作家,有意识无意识地预设着小说的模式:小说就应该那样写。连经典作家马尔克斯刚开始写作时也落入套路,但是,当他读到卡夫卡《变形记》时,他惊喜:小说还能这样写?此话,余华也说过。许多作家都有类似的顿悟。

从文学史和小说发展的角度看:写作是一个寻找可能性的过程。所以,近几年,我写小小说年度述评,总是在寻找这个文体的可能性。于是,我锁定了陆春祥,跟踪阅读。

陆春祥因杂文获鲁迅文学奖,杂文划归为散文类。近几年,他的杂文,弱化了议论(说道理),强化了叙事(摆事实)。渐渐模糊了文体的界限,像跨文体写作,冲破了“篱笆”的限定,显得自由自在。我说:你一不留神穿上小小说的鞋了。鞋合不合脚,他的脚知道。这一点,在文本中可见。

跟踪阅读陆春祥,还有一点,他的文本有趣味,即情趣和意味。为人为文,他人有趣,文有趣。谁都愿意跟有趣的人交往,是吧?

我在陆春祥贴了标签的笔记中发现了小小说,是小小说的可能性:小小说还能这样写?

陆春祥和我,都喜欢庄子,有时,我觉得他的处世态度,颇有庄子的遗风——大隐于市。庄子的文章,多为叙事。庄子写作时,肯定不会琢磨我要写杂文了,我要写随笔了。古时,文体意识还不固定,庄子擅长独辟蹊径,自在表达,是以敞开的姿态面对世界。陆春祥就是受了古人的启发。只不过,我读庄子,读出了其中的小说意味。博尔赫斯、卡夫卡喜欢庄子那只蝴蝶:到底是我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我?这不就是小说关心的双重性吗?

陆春祥的笔记里,也有双重性。其文本敞开着让我认领,我认领的是小小说——小小说还能这样写。

有人问汪曾祺:小说该怎样写?他答:随便。我读汪曾祺读出其“随便”,随便是种很高的境界。仅仅是文无定法还不够。陆春祥读古人笔记,必做些笔记。他说:那我也学古人,随便写。

“随便”属委实难矣。他这么一“随便”,却给我一个欢喜:小小说不也可以这样写吗。陆春祥小小说使我想到加莱亚诺,他俩隔着时空,背靠着背,不约而同选择了笔记体的表达方式。与其说是人在写文,不如说是文在选人。陆春祥的许多笔记的笔记,篇幅上类似当今的闪小说(比小小说还短)。闪小说的称谓来自美国。中国打出闪小说的牌子时间在十年前,我读庄子,就感觉在读闪小说。庄子的自由在于还没有闪小说这个定式。庄子是个不容易被束缚之人,因为他“随便”惯了。能“随便”的作家,就能从模式的“笼子”里飞出来。

陆春祥的“笔记的笔记”,我时不时看到犹如闪电一闪一亮;可底部、周围弥漫着幽暗——那是省略的部分,那是他灵性一闪的顿悟,使我联想到禅宗和苏菲的个案。小得美妙、美好。

趣和通体现了他的美学取向。好一个“通”字了得,通文本,通心灵,而且,打通了文体的界限。杂文、随笔的元素体现在笔记体闪小说之中,甚至,为了叙述的靈活与亲和,他的通表现为穿越:自充古人,与古人相伴、对话。好一个“趣”字了得。表象的轶事,好玩、出奇、可笑、有趣,但是基底却是荒诞。杂文的匕首功能,到了陆春祥手里,采取的是翻转的方式,将下翻至上,将内翻到外,这么翻,是一种颠覆,颠覆出荒诞意味。我却能感觉到翻者的童心。尤其是他对细节的珍视,由此激活了史籍中散乱的轶事。

陆春祥以文化的人性的视角提取和处理“资源”(原型)。他用当代的阳光照亮了“古代”,由此生成现实性。陆春祥的笔记,是随笔,是杂文,是小小说?怎么界定,不重要,但是它提供了随笔的可能性,同时也提供了小小说的可能性,关键是他的表达达成了现实性:跳出模式,不但“通”,且有“趣”。

(本文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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