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威廉斯剧作中的南方女性

2018-01-02 00:41李敏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7年12期
关键词:幸存者现实

李敏

内容摘要:本文以田纳西·威廉斯剧作中的南方女性为研究对象,以最为读者所熟知的三位女性角色——阿曼达、布兰琪和玛吉为例,试图剖析蕴藏于南方女性柔弱外表下的坚韧与执着,探讨她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寻求自我的方式。并以此证明威廉斯所塑造的女性人物绝不是逃避现实耽于幻想的失败者。面对现实的痛苦与压力,她们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进行了不屈的抗争,从未放弃对生命的信念和对本真的渴望。她们并非世俗意义上的胜利者,而是现实世界中绝望的幸存者。

关键词:南方女性 现实 幸存者

田纳西·威廉斯(Teeenssee Williams, 1911-1983)是美国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南方剧作家,也是二战后美国最杰出的剧作家之一。在长达50多年之久的创作生涯中,他创作了70余部戏剧作品,四部短篇小说集,两部诗集,两部小说,一部随笔,一部书信集,还有一部个人传记《回忆录》,曾四度获纽约剧评界奖,两度获戏剧普利策奖。他的艺术成就获得了广泛的承认和至高的荣誉。

作为南方作家,威廉斯和旧南方的联系不仅是个人的,同时也是文化的,而他本人的南方背景和个人经历使得他对南方女性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识。翻阅他的作品,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使读者不胜唏嘘的,莫过于他创造的一系列在困境中苦苦挣扎、身心受到极大摧残的南方女性形象。威廉斯运用诗意的戏剧语言描绘了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工业文明的巨大冲击使南方文化出现悲剧性的断裂,已然消逝的旧南方成为失落的青春、美丽和浪漫的象征。突然之间被抛入现代社会的南方女性强烈地感受到生存的矛盾,面对丑陋的现实与失败的命运,她们依然保有对生活的憧憬、对自我价值的追寻。剧作家在赋予这些人物优雅浪漫的性格特征的同时,以委婉细腻、饱含同情的笔触将她们的孤独与失意展现得淋漓尽致。终其一生,她们追求幸福与人生意义的努力在现实面前似乎总是徒劳无益,然而她们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固守着南方女性的尊严。在威廉斯创造的戏剧世界里,她们是诗人,是艺术家,是梦想家,同时也是残酷的现实世界的幸存者。

南方女性的坚韧与顽强,赋予她们在苦涩灰暗的生活中获得超越与救赎的力量。《玻璃动物园》(The Glass Menagerie) 中的阿曼达,在圣路易斯狭小而破旧的公寓中回忆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回到昔日的“蓝山”——在那儿,年轻貌美的阿曼达姑娘在一个周日的下午接待了17名慕名而来的绅士,谈论“世界上发生的种种大事”。动荡的社会环境、破灭的婚姻梦想、窘迫的经济状况,加剧了生活的痛楚与心灵的创伤。我们不难理解阿曼达通过回忆昔日的盛景来抚慰心中的失落与无奈,但回到现实中,作为母亲的阿曼达是勇敢、积极、甚至极端实际的。旧时南方女性的高贵品质,与母性的本能一起,形成了一种可敬的顽强的生存精神。她在“挤满下层中产阶级的城市中心”租用公寓、从事推销杂志这样的庸俗琐事,“多少年,单枪匹马地支撑着过日子”。她可以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免遭残酷现实的伤害倾其所有竭尽全力。她为劳拉的前途担忧,希望她有一技之长,“那么生活上不依赖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十分了解那些不结婚又没有工作能力的女人会有怎样的下场。我在南方就看到过这样可悲的情况――忍气吞声的老姑娘靠着姐夫或弟媳的吝啬的恩惠过活――住耗子笼似的小房间,还被亲戚赶来赶去――象无巢之鸟,一辈子都得低声下气,吃人家的残羹剩饭。?这难道就是我们为自己安排的前景吗?”当劳拉为自己的残疾感到自卑的时候,她尖叫道:“我说过永远、永远不许用这个字!真的,你并不跛,只有点小小的缺陷……” 她总是约束汤姆的言行举止,害怕他“变成酒鬼”,规劝他“尽可能干一切对咱们健康有利的事情”,鼓励他“尽力干,就会成功”。正因为她清楚“生活真不容易,他要求——斯巴达人那样的坚韧精神!” 所以她希望她的孩子们是独立的,知道什么是对他们有益的。现实无法逃避,回忆也只能提供暂时的慰藉,阿曼达用言行帮她的孩子们走出幻想,从而获得面对现实与未来的勇气,在“难对付的时代”中寻找到栖身之所。

如果说源自母性本能的意志是阿曼达抵御现实的盾牌,那么重塑自我的欲望则是《欲望号街车》(The Streetcar Named Desire) 中布兰琪驱散“死亡”阴影的唯一方式。在威廉斯的戏剧世界里,时间是破坏一切的力量,对布兰琪这样的南方女性来说尤其如此。时间的流逝意味着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传统已然失落,承诺也已不再,真实与美德仿佛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与意义。即使如此,南方女性依然以理想主义者的目光审视周围的一切,以浪漫主义英雄的方式摆脱丑陋的现实与失败的命运。面对冷漠而残酷的世界,布兰琪固执地在破碎的现实中寻求“真实”与“永恒”。她略显神经质的行为似乎表明她很容易崩溃,但她过去的经历告诉我们,她纤弱的身体里有着不屈不挠的精神。爱人的死亡、庄园“丧失殆尽”、在劳雷尔镇的“堕落”历史,一系列的磨难并没有使她放弃对纯真爱情和诗意生活的向往。她的第一次出场令人印象深刻,“她的打扮与周围的环境不很协调。她穿着带有绒毛胸衣的白色衣裙,戴着项链及珍珠耳环,还有白色的手套和帽子,仿佛是来参加夏日茶会或鸡尾酒会……”作为“高贵”“优雅”的南方淑女,布兰琪自始至终都在与粗俗而残忍的现实作斗争,表现出飞蛾扑火般的悲壮与美丽。她遵循着旧南方的传统礼仪,守护着心中的理想。“像艺术之类的东西——如诗歌和音乐——这种美好的新事物从那时起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在部分人那里,温柔的情感已经开始萌生!我们必须让这样的情感继续生长!并坚持到底,作为我们的旗帜!” 孤独无助的南方女子凭借仅存的一点尊严,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中苦苦抗争,这种抗争无疑具有一种堂吉诃德式的胜利。悲剧性的毁灭避无可避,却让布兰琪实现了英雄般的超越。

这种英雄般的超越,同样出现在《热铁皮屋顶上的猫》(Cat on a Hot Tin Roof) 中的玛吉身上。作为一个妻子,玛吉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这是我们在戏剧拉开帷幕后产生的第一个印象。她不被布里克接受,在有名无实的婚姻中备受煎熬,更糟糕的是,她没有子女,在这个家庭中她是孤立无援的。然而威廉斯并没有夸大她的痛苦和绝望,而是将笔触集中于她的热情和勇敢。“我没有的就是服输的精神,我还会努力,一定要赢,一只在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的胜利是什么呢?——我希望我知道。”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这位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家庭背景的贫民女子,尽管害怕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却还要从布里克和老爹的谎言中寻找出真情,因为她十分清楚,只有将她的对手最惧怕的真实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她才能够生存下去。同样是为了在不愿接纳她们的社会中找到容身之所,布兰琪费尽心机,用灯笼装饰灯泡,期望昏黄微明的光线稍许遮掩简陋寒酸的屋子,玛吉则将布里克的酒瓶全部收起来,“关掉了有着玫瑰色丝绸灯罩的灯”,将惨淡的生活真相彻底暴露出来。她像一只窥测方向、随时准备厮杀的猫,只要听到动静,便立刻冲过去,绝不放弃属于自己的猎物。寻求真相成为玛吉一切行为的动力,因为只有真相才能帮助她摆脱布里克对她的蔑视,抓住这个家族的命脉,获得属于她的财产。然而,了解真相并把它公之于众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将面临最终的破裂。尽管如此,她依然要这样做,并不后悔,因为“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我也不知道待在热铁皮屋顶上能有什么结果,只要能待在上面,便能待多久就待多久……”玛吉要布里克从虚幻的世界中回到现实中来,正视她的存在,“我還活着,活着!” 她的坚持最终让敏感脆弱的布里克与现实达成了妥协,“……现在我比你更强大,我可以更真实地爱你!”

对女性在现实中的失落和向往,威廉斯给予了极大的同情和深刻的理解。他塑造了许多生动感人的女性形象,反映了在南方文化发生断裂的历史时刻,南方女性所遭受的悲剧性命运。在这些以普通人为悲剧英雄的现代悲剧中,我们看到了伟大的抗争精神。他笔下的南方女性,尽管身处困境,却始终不言放弃。在这个世界的灰暗背景之上,为了生存进行着艰苦的斗争,她们看上去脆弱、敏感、孤僻、神经质,却永远保持着热情、憧憬和希望,尽管这样的热情、憧憬和希望在现实面前永远不堪一击。她们是无助的受害者,也是绝望的幸存者,她们凭借与生俱来的韧性与环境和命运作着顽强的抗争。她们眷恋已然消逝的美好事物,借助想象的世界来完成对现实的抵抗,但她们从不屈服于现实。为了寻找生存的途径,她们所表现出的力量是惊人的,即使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即使不能成为世俗意义上的胜利者,她们也永远不失南方女性的尊严与骄傲。

参考文献:

1. Williams, Tennessee. Plays 1937-1955. New York: Library of America. 2000.

2. Williams, Tennessee. A Streetcar Named Desire. A Single Book. 1975.

3.陈永国:《美国南方文化》,吉林大学出版社,1996年。

4.韩曦:《百老汇的行吟诗人——田纳西·威廉斯》,群众出版社,2013年。

5.蒋贤萍:《重新想象过去——田纳西·威廉斯剧作中的南方淑女》,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年。

6. 汪义群:《当代美国戏剧》,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年。

(作者单位:安徽大学江淮学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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