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外二篇）

刘刚

我儿时记忆深刻的是鱼味。我们这里地处汉江、府河与长江交汇处，湖连着湖，湖中有湖。一年四季鲜鱼不断。特别是在梅雨季节，水大，鱼多。小孩拿着网兜，提着小木桶，边放牛边在闸口、沟渠里、甚至稻田，捞鱼。小木桶装不下了，就在田角打一个土围子养着，分批运回家。有淘气的小男孩甚至脱下裤子，在裤脚打个结用来装鱼。

小孩们捞到了火烧乌、光皮、翘嘴、黄颡等鱼，收获可不小。这些小鱼放到瓦罐，或木桶中。稍微大点的草、鲤、鲢、胖头等大鱼，就放到水缸里。小孩把河豚和乌龟，用来当玩具。

小孩们喜欢将河豚的两个气囊一挤，听犹如婴儿哭的声音。乌龟当宠物养，不过没几天就厌烦了。刀鳅、泥鳅，随手扔了。刀鳅的刺锋利，碰到它手会出血口。大人们说刺上有微量毒素，用尿液涂抹可以止痒消痛。有时候也会有鳝鱼、米虾、河蚌等，这也是不错的美味，米虾有一种特别做法，就是让它在自然状态下发臭。然后和着米粉一起晾晒，做成虾醡，这种可口的发酵食物至今都是当地餐桌上的挚爱。

偏远的渔村离集镇远，不仅买菜难，卖鱼也难。有时连续几个月餐桌上可能只有一个菜——各种鱼。

鱼吃多了上火，可一旦几天没有吃鱼，嘴就馋了。

有一种洄游到河口的小银鱼很特别，类似于长江刀鱼，肉质爽滑，鲜嫩无比，半透明色泽，如冰似雪，脱刺容易，人口即化。至今都没有查到这种鱼的学名。当地人叫它“杉木屑”。传说很久以前，当地遇上荒年了。乡亲们没有吃的，在水湖边唉声叹气，祈求上天保佑。这时有个道人经过，他拿出一些杉树，刨下木屑，抛到湖水里，告诉乡人明天有很多鱼，然后离去。第二天，乡亲们来到湖边，发现那些杉木屑变成了无数条鱼在湖中游弋。原来是太上老君用法术在帮助人们以吃鱼度荒年。这种尾巴弯翘，形似杉木屑的鱼，被称为“杉木屑”。

每年腊月，我们这里会排干一些河塘的水，捞出鱼过年。在排水的前夜，湾里每个家族都会派人巡夜。到了午夜，巡夜人员从水中取出一些鱼，把各种鱼混杂在一起，不用多少油，用土灶铁锅煮上满满几脸盆鱼，湾里飘着香味。乡邻们談笑着，吃得浑身出汗，不觉冬夜的寒冷。天亮了，全湾的人聚到了水边，等待收获。

儿时的记忆难忘。

外公

我出生后不久，外公过世了。我对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关于他的事，我是从父母口中知道的。

外公是上个世纪初出生的人。他生活的湾大、田肥、地主多。外公自幼贫苦，家里无田、无地、还无房，没读过书，目不识丁，靠给地主打短工生活。地主家的牛棚是外公的家。不要说金银，就是铜板也看见不多。解放军来了，外公生活改变了，住进了地主的宅院。

外公的宅院是我看到最早的砖屋。听说宅院原来是五间主屋，两间厢房，共七间。外公嫌宅院大，也缺钱用，拆掉了两间主屋，卖掉拆下的木料。

在我的记忆中，外公的宅院很大。主屋长十四、五米，有三大间，东西各有一间大厢房，中间一个天井，有排水系统，前门是一个大牌楼，中间还有回廊。我小时候爱干的事之一，是和表哥站在回廊，看暴雨落进天井的雨帘。

宅院很阔、很特别。整个宅子青砖碧瓦，与周围的泥屋成了鲜明对比，如同鹤立鸡群。

我家虽然是富农，但住的是土坯房。内部则是雕梁画栋，四季屏风。和黄山的宏村、云南的古民居，并无二致。

外公住进地主的宅子后，不知什么年月从放杂货的厢房中翻出了一根l米多长的金属条，黄黄的，而且有一定硬度。外公没在意，认为是铜条。当时我两个舅舅年幼，觉得铜条好玩，把它当成抬水的扁担。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黄陂人。他是收破铜烂铁的。他看到这条铜扁担后，用铜的价钱买走了。我问过我母亲、舅舅，卖了多少钱。他们不说，估计是怕丢脸面。

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叫“黄孝不分家”。黄陂和孝感两地，田连着田、村连着村、联姻的多，人员走动平凡。我的祖母是黄陂人。那个收破铜烂铁的黄陂人走后，再也没来过孝感这边。据黄陂那边的亲戚说，那个收破铜烂铁的黄陂人，从孝感这边用铜的价钱收购了一条金扁担。他家里盖了房，生活富裕了。

外公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着。

十里八村的乡亲知道后，给外公取了一个侮辱性的绰号叫“铜货”。

外公是善于总结教训的人。认为亏吃在没文化上。他痛下决心培养我大舅。他去我们老家唯一的一所学校，求了校长两天，送我大舅读书。没有钱交学费，外公就为学校做校工，抵学费。

大舅受到了教育，后来当上了教师。大舅继承了外公的教育情节，把我大表哥培养成了天安集团的老总。

那个收破铜烂铁的人，做了亏心事，收到金扁担后，因担惊受怕，得病死了。他的后代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惯，家业败落了。

玉龙雪山

玉龙雪山在纳西语中被称为：波石欧鲁，意为白沙的银色山岩。在丽江，导游小任姑娘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玉龙雪山的故事。

最多的是与金沙江和哈巴雪山有关。传说金沙江、怒江、澜沧江和玉龙山、哈巴山，原是五兄妹。三姐妹长大了，相约外出择婿。父母又急又气，命玉龙、哈巴前去追赶。玉龙带十三柄剑，哈巴挎十二张弓，走近路来到丽江，轮流守候。约下章法，谁放过三姐妹，要被砍头。轮到哈巴看守时，玉龙睡着了。金沙江姑娘来了。她见两个哥哥挡住去路，低头细想，忽然心头一亮，唱起婉转动人的歌，唱得哈巴神魂迷醉，渐渐睡着了。她边唱边走，一连唱了十八支歌，从两个哥哥身边过去。她一出关口，高兴得大声欢笑，奔跑而去。玉龙醒来见此情形，又气又悲，气的是金沙姑娘走远了，悲的是哈巴兄弟要被砍头。他不能违反约法，慢慢抽出长剑砍下熟睡中哈巴的头，随即痛哭，两股泪水化成了白水和黑水。哈巴的十二张弓变成了虎跳峡两岸的二十四道弯。哈巴的头落在江中变成了虎跳石。

玉龙雪山被丽江各民族尊为神山。从位置上说，它是北半球最靠近赤道的山脉。

出丽江城向北，途经甘海子、白水河、白沙村、云杉坪等地，我们游览了玉龙雪山。

玉龙雪山在蓝天、白云、彩霞的映衬下，像调皮的少女，不断变幻着身姿，时而像腾飞的银龙，张牙舞爪;时而像搭建在空中的巍峨宫殿;时而像展翅高飞的苍鹰;时而像佩戴无数银坠，懒懒数着星星的老人;时而像在云端轻撩面纱，回眸人间的仙女;时而像利剑林立，笑傲苍穹;时而像双手合十的玉佛，为人间祈祷。

玉龙雪山的美在于她的婀娜多变。

我看她，远和近不同、表和里不同、高和低不同。她随着季节、时间、还有人的心情而变。

我在这里体会到了什么叫神秘;什么叫秀美;什么叫雄浑;什么叫博大。我的心被彻底涤荡。如果没有周围的人，我会把她当成一片净土，当成世外桃源。

在这里，我愿化成一颗云杉，与蓝月河为伴，呼吸着从山谷里飘来的花香、泥香、水香，还有淡甜的空气。不管斗转星移，不管云飞风响，不管风霜雪雨，不与他人争高下，百年如一日地守望着这座山。

在这里，我愿化成一片绿茵，与古木和岩石为伴，懒懒地看着从古树飘下的枯叶。不管日晒雨淋，不管风雪蹂躏，忘却星辰的运行，忘却风雪的欺凌，忘却身上蜿蜒的疤痕，为了一片洁净，在角落里无声无息生长。

在这里，我愿成为一个牧人，与山野为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边挥动牧鞭，一边放歌。饿了，笑看过眼云烟，吃一口干粮;渴了，喝一口山泉;困了，卧山岩。远离喧嚣，远离尘埃，远离人群，远离现代文明，远离欲望，自我放逐，自我欣赏，自我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