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雪

葛闪

那年冬天，大雪在苏北大地上空足足折腾了好几天。眼看春节将近，我家还是像外面的天气一样，每个人心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弟弟被父亲抓到时，正在孙家大快朵颐。孙家做杀猪营生，是村里的大户。孙家的福柱和弟弟玩得特别好，经常把东西往弟弟手里塞。

父亲把弟弟抓回来，边用藤条抽打边骂：“你想吃猪肉想疯了，居然去给人家卖体力。你说，咱家祖宗的面子，是不是都让你丢光了？”

弟弟哭着说：“猪肉确实好吃嘛。你都说3年了，我们全家还是没吃着猪肉。”

我家本来就一贫如洗，自从3年前母亲生了病，更是雪上加霜。父亲听后瘫坐在地上，说：“今年，我一定讓你们吃上肉。”说完冲出家门，消失在一片银白之中。母亲知道，一辈子不肯低头的父亲定是出去借钱了。

直到夜幕降临，父亲才脸色铁青地回来。刚进屋，父亲把我们三个朝怀里一搂，“呜哇呜哇”大哭起来，大声说自己没用。那一刻，我们知道，想吃顿带肉的年夜饭的愿望又泡汤了。或许是父亲去借钱时受了风寒，第二天他就感冒了，烧得满脸通红，一向刚强的父亲主动说扛不住了，要去医院。医生说，是重感冒引发的急性肺炎，需要住院几天。母亲身体不好，我们又小，只好告知亲朋好友，希望能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那是我们看到亲戚最多的一次。虽然大家都穷，但依照惯例，来医院瞧病人不能空手，条件好点的，还会给上一两块钱。出院时，收拾好东西，母亲数了数钱，除去住院费，还剩一些。

大年三十前夕，大雪依然纷纷扬扬。父亲将我们召集到一起，问想吃什么，明天是年前最后一次逢集，都给买回来。

下午，姐姐带着我，偷偷跑到离家一两公里的村西池塘边钓鱼。雪继续肆虐，或许是上天垂怜，我们钓了一下午，天黑的时候，终究还是钓起一条大鱼。因为兴奋，我几乎从冰面半滑行到岸。可双脚刚踏上岸，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姐姐瞬间掉进了河里。我把鱼朝地上一放，就要扑过去。姐姐喊着：“鱼跑了，鱼跑了。”我再回头一看，岸上的鱼眼看要挣脱渔网，跳回河里。我转身扑了过去，把鱼死死压在身下。

姐姐懂水性，几番挣扎后，终于爬上岸，抱着我哭起来。姐姐说，钓到鱼，家里就省了一笔钱。我不解地问：“亲戚们留下的钱也不少，何必天寒地冻找罪受？”姐姐说：“不是缺不缺一条鱼的事，而是能为家里做点什么，这样既省钱也心安。”

生活呀，就是这样充满迷幻，获得的背后不仅有汗水，更有泪水。

西夏摘自《37°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