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泸沽湖

2018-01-12 09:58王青山
凉山文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泸沽湖阿妈

走在泸沽湖

王青山

主要人物

刘若男:女。19岁。在校大学生

阿妈(纳塔·边马打珍):女。52岁。纳塔家的“达布”(女主人)

拉措(纳塔·边马拉措):女。19岁。阿妈的三女儿

阿普(纳塔·边马央章):男。73岁。阿妈的舅舅,纳塔家最年长者

央青(纳塔·边马央青):女。12岁。阿妈的外孙女(阿妈大女儿的女儿)。

第一章

晨曦中的格姆神山。

亮海。水中,一只猪槽船。

亮海和草海的分界线。

草海。

走婚桥。

早行人匆匆走过。

推出片名——走在泸沽湖(暂名)

晨曦中的尼扎意(花楼)。

男人翻身穿衣。

阿妈的二女儿,24岁的边马祝玛也起身,露出内衣。

男人:睡你的。

祝玛靠在床头,下意识地拉被子盖住胸口:路上小心点。

男人回头,双眼在晨曦中闪着光:大起个肚皮,个人注意到哈。

祝玛:嗯。

在开门、下楼梯的画外音中,祝玛的脸上带着惬意、满足和担忧。

晨曦中的喇嘛庙。

阿妈和小外孙女儿央青在喇嘛的引领下,穿过院子。

晨曦中的湖边。

一双手解开猪槽船。

水面涟漪。

晨曦中的走婚桥头。

刘若男步履蹒跚,门欲跌倒。

晨曦中的走婚桥。

阿妈和小央青走过。

走婚桥头。

刘若男摔倒。脚下是一张泸沽湖旅游地图。

小央青惊呼:阿依,你看——

阿妈急忙上前:嘛哩边边哄,格姆女神保佑。

第二章

上午,山坡。人山人海。祝玛、小央青和拉措都在人群里。

阿妈的儿子,24岁的边马降初边整理衣袖边摇着头,沮丧地坐到祝玛、小央青和拉措身边。

山坡高处,央章头发花白,端坐中间。

村长:比赛到现在,只剩下仁青茨尔和旦珠茨尔两个人了。按照老规矩,他们两个再比赛一轮投远和投准。决出今年的获胜者,代表我们村参加镇上的打靶节。

仁青茨尔(男,21岁)和旦珠茨尔(男,22岁)站在两边。村长喊到自己的名字时,两人分别向前一步,向众人示意。

众人呼喊,有的喊仁青茨尔加油,有的喊旦珠茨尔加油。

特写:拉措的脸,青春而又朴实。

村长:现在我们请德高望重的阿普央章(央章爷爷)宣布比赛开始。

众人鼓掌。

央章费力地站起来,又差点跌倒:树子老了空心,人老了就没得用了。

众人哄笑。

有人喊:倒退三十年,第一名就是你喽。

央章笑笑,摆摆手:先比赛投远,准备去吧。

仁青茨尔和旦珠茨尔分别走到各自放着“孜鲁呼”(投石器)的地方,各自准备。

众人分别给两人加油。

仁青茨尔抬头,与拉措的视线相对,点了点头。

拉措害羞,低下头。

上午,阿妈家客房。

刘若男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阿妈端碗,轻声地用摩梭语和汉语交替呼唤:木(女儿)——孩子——

刘若男醒了,环顾四周。

阿妈:醒了?格姆女神保佑

阿妈端起碗,用勺子试着喂刘若男喝水。

刘若男一把推开碗,转身不理阿妈。

上午,山坡。

仁青茨尔手持“孜鲁呼”,挥动。

人群中拉措手握手机,表情紧张。

上午,阿妈家客房。

刘若男躺在床上。

特写,刘若男的脸,泪痕未干。

叠印以下画面:

城市,长途车站。

刘若男走到售票口。

刘若男的画外音:除了离家出走,我冲动的没有任何选择。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错了。

上午,山坡。

仁青茨爾和旦珠茨尔手拿 “孜鲁呼”,分别站在各自的位置。

央章:投远比赛结束,旦珠茨尔两次超过仁青茨尔——旦珠茨尔胜。

旦珠茨尔向众人挥手。人群中有人欢呼,有人懊恼砸拳。

拉措满脸红晕,紧咬双唇。

仁青茨尔则面无表隋。

上午,阿妈家客房。

刘若男躺在床上。

特写,刘若男的脸,泪痕未干。

闪回到刘若男家客厅。

伴随着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妈妈:忍了这么多年,受够你的气了。离婚!

爸爸:离就离!

刘若男站在门口,男同学在背后踮起脚张望。

刘若男:我回来了。

妈妈和爸爸站在一片狼藉中,同时回头。

妈妈和爸爸:他是谁?

刘若男:我同学呀。

妈妈又骂爸爸:看看,看看。上梁不正下粱歪,大学才读了一学期,男朋友就领到家里来了。

爸爸:不要推卸责任,都是你把她惯成这样的。

刘若男向妈妈解释。妈妈不予理睬。

刘若男向爸爸解释,被爸爸一把推开。

刘若男倒在沙发上,男同学去拉他。

妈妈和爸爸继续争吵。

刘若男咬牙切齿:走!

上午,山坡。

仁青茨尔和旦珠茨尔手拿“孜鲁呼”,分别站在各自的位置。

远处,半张羊皮做成的靶子很显眼。

央章:投准比赛现在的结果是仁青茨尔两中,旦珠茨尔一中。加上先前投远比赛的成绩,两人打平。

众人议论纷纷。

央章回头与村长商量一阵:不要吵了。现在开始最后一轮投准比赛。还是打平的话,加赛一轮投远。

场面哗然,有人高喊不公平,有人喊好。有人说这下仁青茨尔必输无疑,有人说不一定。

旦珠茨尔走到中间投掷位置,示意大家安静。他的视线扫到拉措处,有些茫然,拉措回避。

然后,回头小声对仁青茨尔:我就不客气了哈。

仁青茨尔微笑一下。

旦珠茨尔挥动“孜鲁呼”。

众人屏住呼吸,拉措紧张地抱紧小央青。小央青推不开。

旦珠茨尔出手。

石头飞出。

央章昂头,稍作停顿:没有中!

有人惋惜,有人欢呼。

上午,阿妈家客房。

刘若男躺在床上。

特写,刘若男的脸,泪痕未干。

闪回到城市,长途汽车站。

男同学:回学校?放暑假了呀刘若男。

刘若男继续往前走。

男同学:说话呀,你要去哪里?

刘若男不回头:你回家吧,不要管我了。

男同学:还是回家吧,毕竟我们都离开家好几个月了,回去好好劝劝你爸爸妈妈,刚才他们都在气头上,现在回去他们的气一定都消了。

刘若男站住:刚才的事情,你要是告诉别人,我就对你不客气。

男同学刚要说话。

刘若男猛喝:不要再跟着我!

男同学站住。看着刘若男走进车站,无奈地摇摇头:娇生惯养的娇小姐脾气又来了。

上午,山坡。

仁青茨尔手拿“孜鲁呼”,回头看看旦珠茨尔。

旦珠茨尔沮丧地摇头。

仁青茨尔装石头,挥动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拉措紧张地抱紧小央青。

仁青茨尔出手。

石头准确击中靶子。

央章昂头,稍作停顿:中!

众人有的欢呼,有的叹息。

拉措将小央青推倒在地,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去拉。

祝玛也伸手拉小央青,两人四目相对,拉措害羞捂脸。

祝玛笑了。

第三章

早晨的泸沽湖,阳光照射在湖面上,恬静、安宁。

远处,一只猪槽船,船上的仁青茨尔在早霞中成剪影。

他一边撒网捕鱼,一边唱着情歌。大意是:

泸沽湖水清澈无比,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湖边坐着的美丽姑娘啊,你是格姆女神降临人间吗?

湖边公路。

旦珠茨尔开小货车驶过。

路边,几位背包游客被歌声吸引,驻足不前。

湖边山脚。

坐着拉措,背水桶放在脚边。

她站起来,刚想张口回应猪槽船上小伙子的歌声,突然看见游人,急忙又害羞地坐回原处。

湖面上。

仁青茨尔又唱:

茶和盐巴有缘,烧菜的罐罐让它们在一起:

美丽的姑娘啊,你和我有缘,格姆女神让我们在一起。

湖边山脚。

拉措更加紧张、激动,却又那么的害羞。

湖面上。

仁青茨尔向姑娘坐着的地方张望。

湖边小路。

游客也跟随仁青茨尔的目光,向姑娘坐着的地方张望。

游人甲:看到了,在那里。

游人乙:啊,好漂亮。

旦珠茨尔停车,伸头张望。

湖边山脚。

边马拉措急忙起身,拎起空桶,害羞地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湖面上。

仁青茨尔呆立船中,视线紧紧追随拉措。

湖边小路。

游客们惋惜地七嘴八舌。

游人甲:姑娘走了,姑娘好害羞啊。

游人乙:惊了一对鸳鸯了。

游人丙:哎呀,太难得了,泸沽湖算是没有白来呀。

游人丁:行了吧,都怪我们,还不给人家道歉。

旦珠茨尔沉思。

十一

湖面上。

仁青茨尔呆立船中,迷茫中忘了手中的渔网,连同鱼儿都掉进了水里。

第四章

临近中午,阿妈家的“依梅”(正房)。

上火铺中间,坐着另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边马央章坐在左边。

阿妈阿妈给客人和央章倒茶。

特写,裙子、衣服、腰带、鞋等礼物。

四十多岁的妇女:按照我们纳日人的规矩,小伙子的“斯日”我都托人了解过了,往上數四代都没有品行上的问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病痛。小伙子很能干,经营着一个农家乐。阿鸟央章啊,你就放心吧。

央章挣扎着要站起来:你该叫我阿普央章。扶我一把,按照老规矩,我该回避这些事情的。

阿妈去搀扶央章:阿鸟啊,你是咱们纳塔家最年长的人了。听听就听听吧。

四十多岁的妇女拿出平板电脑,给阿妈看屏幕:喏,就是他了。从他们家的“斯日”(一根骨头)上数过来,和你们纳塔家的“斯日”还有点亲戚关系呢?

央章边起身边走边缓慢地念:古尖——拉撒——叶落——热地——波谷——伊尔——察布——万满——纳塔,哦,是姑舅表亲呢。

阿妈推开平板电脑:我们纳日人,姑舅表亲的“比子则嘿”(走婚关系)是可以的。

四十多岁的妇女:是啊是啊,你要是答应了,两个“斯日”就是“夸直务则”(亲戚关系)了呢,很好的事情啊。

阿妈去扶央章:可是我的好果咪(妹妹)呀,你知道这件事情还得拉措她自己同意才是啊。

四十多岁的妇女放下平板电脑,把茶碗送到嘴边:我们纳日人的女孩子哪有说自己愿意的?都是很害羞的。是不是啊,阿鸟央章?

央章朝门外走去:我出去晒晒太阳,你们两个慢慢谈。

阿妈送到门边:等下我喊降初去接你哈。

四十多岁的妇女呷了口茶:纳日人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你是“达布”,你说一句话吧。

阿妈走回来:女儿没有表态呢。

四十多岁的妇女放下茶碗,有些失望地:是了是了,你家拉措好久点头,好久才是“佐佐嘎”的日子。

花楼,边马拉措的寝室。

拉措凝视手机屏幕,镜头拉近,屏幕上仁青茨尔英俊的照片。

闪回:

甲搓舞欢陕的场面。仁青茨尔、旦珠茨尔和拉措都在跳舞。

仁青茨尔和拉措两人深情疑视。

旦珠茨尔不时去看拉措,拉措回避。

仁青茨尔退出跳舞行列,回头望了望拉措,朝小树林走去。

拉措脚步错乱,犹豫一阵也退出行列。

旦珠茨尔看到,乱了舞步。

小树林中,仁青茨尔将一部新手机递过来,转身跑了。

拉措接过。

画外音深情地唱:

阿哥哟,好阿哥!

月亮还在西山头,你何须慌慌的走。

火塘是这样的温暖-玛达咪,我是这样的温柔-玛达咪。

人世茫茫难相爱,相爱就该到永久。

湖边,玛尼堆。

央章端坐凝视泸沽湖,左手摇着转经筒。

刘若男失魂落魄地走过。

临近中午,阿妈家院子,阿妈和祝玛送走客人。

阿妈唯一的儿子边马降初打着呵欠从草楼下来。

阿妈从客房出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啊——

边马降初在院子里洗漱:阿妈,我一晚上都没睡。

阿妈:两个人闹矛盾了?你们可是走过“佐佐嘎”(结交阿肖仪式)的,把装鸡毛、木炭和海椒的篾盒拿给我看看?

一旁的祝玛笑笑,知趣地走开了。

边马降初:阿妈你说什么呀,我们两个没有吵架。这几天游客特别多,昨天跑了一天的车,晚上就遭不住了,猪槽船抵在水下面的一块石头上,我都不晓得,一边划桨一边啄瞌睡,可是我和船都只是在原地打转转,结果鸡叫了我才醒悟过来。

阿妈大笑,笑的前仰后翻。

边马降初:阿妈——

阿妈突然醒悟过来,止住笑:快给她打个电话呀,免得人家担心。

边马降初:早就发了短信了。

阿媽:哎,该过去看看我儿子“处咪”(妻)一家的。哦对了,降初啊,“俄过”(转山转海节)就要到了?你打电话问问阿木拉姆(拉姆姐姐)要回来不?

边马降初:阿妈啦,阿木拉姆工作忙,再说,县城那么远,回来一趟不容易。我看小央青成丁礼的时候能回来就不错了。

阿妈:啊?这个拉姆呀,都有半年没回来了。忘了她的阿妈就算了,她的女儿也不管了。哎,我们纳日人家的女儿,哪有离开阿妈的道理。

边马降初:阿妈啦,你这是老观念了。

阿妈:胡说,“肖波吉”(走婚)都不要了,这还算娜日人吗?

边马降初朝大门走去:阿妈呀,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阿妈:你去哪里?那帮游客早旱就打来电话,说是要到云南那边去呢

边马降初头也不回:把阿乌接回来就去。

阿妈:开车小心点——

泸沽湖。

刘若男站在水里,双眼紧闭。

闪回:

镇上小饭馆。

刘若男背着双肩包,在门口张望。

饭馆里,一对男女在饭桌前。男的看手机屏幕,女的喊男的吃饭,男的不理。女的噘嘴生气。

刘若男看到饭菜,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女的转头,看到刘若男,挥手示意刘若男离开。

刘若男低头。

男的抬头,看到刘若男,急忙去拉女的。

女的回身对男的又打又骂。

饭馆老板出来,招呼刘若男。

刘若男摇摇头,转身离去。

刘若男继续走向深水。

刘若男画外音:当我走过草海,面对亮海的时候,我听到了格姆女神的召唤。

湖边,玛尼堆。

央章艰难起身,朝湖边走去。

阿妈家花楼,拉措的房间。

拉措:可是阿妈,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一颗心怎能装进两个人呢?

阿妈:拉措啊,仁青茨尔是个好小伙子,可是他们家阿普那一辈上,出过“潮若潮木”(私生子女),跟这样的人家“色色”(走婚),是要被耻笑的呀。

拉措:老一辈的过失,为什么要我们这一辈来赎罪呢?

阿妈:我没有歧视他的意思,但是,纳日人的规矩,不遵守是不行的。

拉措:阿妈——害羞死了。

泸沽湖边。

刘若男朝水里走去。

手初骤响,刘若男用手摸索。

刘若男接过,妈妈的画外音:若男啊,你跑到哪里去了?你没事吧?你把妈妈吓死了,你快回来吧。妈妈给你卡上打了五千块钱,你说话呀?哦对了,你爸爸要跟你说几句话,若男——若男——

刘若男苦笑,将手机拿在手里,继续朝水里走。

泸沽湖边。

央章站在水边,朝水里的刘若男喊。

阿妈家花楼,拉措的房间。

拉措:阿妈呀,在我看来,“潮若潮木”就是一个爱情悲剧,难道你忍心让这种悲剧在我身上重演吗?

阿妈:你不打算走“佐佐嘎”了?阿妈的话也不听了?

拉措:阿妈,旦珠茨尔哥哥那边,你就回绝了吧。我和它没有缘分。

阿妈: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们纳日人没有逼婚的规矩。我只是不想我的女儿一辈子被人耻笑。那个仁青茨尔——

拉措:阿妈,我想考大学,要好好复习功课,等我上完大学再说吧。

阿妈:考大学?走你阿木拉姆那条路?拉措啊,你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

拉措:阿妈——

阿妈: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兒了,看来又要失去一个了。

拉措:阿妈,不会的,你的拉措永远不会离开泸沽湖的。

十一

泸沽湖。

央章在水里拖着刘若男,艰难地朝岸上走。

刘若男试图挣脱:放开我,爷爷,不要你救我。

走到岸边,央章脚一滑,侧坐在水里,表情痛苦。

刘若男从水里挣扎着站起来,回头看到央章倒在水里,呼喊:爷爷——来人啊——

第五章

夜,大雨。泸沽湖边。

一只猪槽船,在风雨中靠岸。

一道闪电,亮光中看到边吗降初。

边马降初费劲地拉猪槽船,费力地拴好。然后,上岸,滑倒。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艰难前行。

夜,大雨。阿妈家花楼。祝玛的房间。

祝玛帮男人脱衣服:三十多里山路呢,天气又不好,你就不要来了嘛。

男人拧裤子上的水:雨水好大啊,路上耽搁了,都没来得及去看阿乌央章。

祝玛捶打男人:我都担心死了。

男人: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祝玛松手,转身拉开铺盖:快脱了吧,小心感冒。

男人弯腰拉裤子,露出腿上的伤口,鲜血流到脚背上。

祝玛惊叫,急忙蹲下:格姆女神保佑?

男人若无其事:过手抓岩时摔了一扑爬,差点掉到沟淘下面去。

祝玛看到伤口,捂嘴。

男人拉过祝玛的手:没得事啊,没有伤到骨头。

祝玛在男人怀里抽泣。

男人给祝玛抹去眼泪:好了。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走的吗?

祝玛继续给男人处理伤口。

男人:阿乌央章好点了不?

祝玛:精神还好,可医生说——

男人:年龄大了,有八十了不?

祝玛:才七十三啊。明天不要来了,叫人担心。

男人:你是说,来担心,还是不来担心啊?

祝玛不说话,手上加点劲。男人疼的嘴角抽搐:哎呦——

夜,大雨。阿妈家依梅(正房)。

央章躺着。阿妈守候在一旁,小央青睡在一边。

阿妈:阿鸟央章啊,阿咪(舅母)家的阿木(妇姐)们说要来看看你呢。

央章:还是不要来了吧,阿布咪日(我的女人)都不在了,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

阿妈: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比子则嘿确是永远的呀。

央章:还是不要来了,让她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吧。惹咪(外甥女)呀,你去睡去吧,我没事。

阿妈:医生说你风湿性心脏病很严重的。

央章:哈,我赶马人一个,哪里没有去过?什么没有见过?不要听医生的大话,我呀,还没活够呢。

阿妈:阿乌啊,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央章闭上眼睛,又想起什么:不要责怪那个远方来的孩子了,一味地将责任推给别人不是我们纳日人的性格。

阿妈点头。

央章抿了抿嘴,轻轻地哼唱:为人莫饮晨时酒,头重眼皮沉,昏昏醉到晚;莫找两个伴,时时生烦恼,左右难逢圆。为事须要瞻前顾后,要有远虑,不能只顾眼前,打猎靠的是好猎手和猎犬,幸福靠的是智慧和勤劳……

阿妈握着央章的手,也跟着哼唱。

小央青醒了,眨眨眼睛,抬头看。

清晨的泸沽湖,大雨过后,一切都显得那么肃穆。

喇嘛庙。小伙子抬着棺轿出门。其中就有仁青茨尔和旦珠茨尔。

三声巨响。诵经声不断。

清晨。阿妈家大门。

刘若男跪在门边。

刘若男画外音:爷爷走了,都怪我的自私和任性。

清晨。村落。

家家门口香火弥漫,大家矗立在各自门前,表情肃穆,嘴里念着经文,目睹棺轿一家家经过。

画外音:鞭炮声伴随着诵经声。

清晨阿妈家大门。

刘若男跪在门边,目睹棺轿经过。

刘若男大哭。

鞭炮声伴随着诵经声中,刘若男的画外音:我19岁了,上大学一年级,可我还是不明白生和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清晨,火化台旁。

喇嘛站在各自位置念经超度。

阿妈率领家人跪在地下,祝玛的男阿肖也在其中。

刘若男跪在阿妈旁边,被人拉起来。

太阳即将升起。

大喇嘛:点火!

点火的喇嘛举起了火把。众人哭倒在地。

刘若男不顾阻拦,冲到阿妈旁边跪下,大哭。

刘若男泣不成声:我错了爷爷,你听见了吗?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太阳跳离地平线。

火焰冲天而起。

央章的画外音:为人莫饮晨时酒,头重眼皮沉,昏昏醉到晚:莫找两个伴,时时生烦恼,左右难逢圆。为事须要瞻前顾后,要有远虑,不能只顾眼前,打猎靠的是好猎手和猎犬,幸福靠的是智慧和勤劳……

诵经声越来越大,淹没了央章的画外音。

第六章

傍晚,阿妈家“依梅”(正房)。

阿妈躺着。

医生收拾东西,一家人围着医生。

医生:累到了,要休息好。

边马降初狠狠瞪了刘若男一眼。

刘若男低头。

小央青呼唤阿妈:阿依——

祝玛和她的男阿肖急忙过来:阿依累了,不要打扰他。

拉措低头抽泣。

傍晚,仁青茨尔家的“依梅”(正房)。

仁青茨尔的舅舅往一个包里塞一瓶酒、一条烟、一块猪膘肉。最后拿起一部新手机。

仁青茨尔的舅舅:哎,家里没有女人,我们嘎绒家的“根根”就断了。

仁青茨尔:阿乌(舅舅)啊,还是不要去了吧,她家的“达布”(女主人)没有看上我。

仁青茨尔的舅舅:嘿嘿,你忘了你是纳日人了吗?哪有长辈干涉晚辈“色色”(走婚)的?你们都交换了礼物,就差一个“佐佐嘎”的仪式了。

仁青茨尔:阿乌——

仁青茨尔的舅舅笑了:都说我们纳日人的文化是什么害羞文化,还真拿给他们说准了。

仁青茨尔:哎,刚刚送走了阿普央章,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仁青茨尔的舅舅: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仁青茨尔:阿乌啊,茶和盐巴有缘,烧荼的罐罐会让它们在一起:我和拉措有缘,格姆女神会让我们在一起。

仁青茨尔的舅舅叹了口气,拿出口弦,分别學男声和女声弹唱:

你家的黄眼圈母狗叫得真凶,等你开门我好心慌。咣啷啷,咣啷啷……妈妈还没有睡着,这时你不能进来。咣啷啷,咣啷啷……长脚蚊子叮得我真痒,等你开门我好心烦。咣啷啷,咣啷啷……妈妈还没有睡熟,你悄悄地不要弄出声响。咣啷啷,咣啷啷……

夜,阿妈家“依梅”(正房)。

阿妈躺着。

降初和拉措坐在床边。

拉措抚摸着阿妈的手:阿妈,你醒了?

阿妈起身,被降初和拉措拦住。

阿妈重新躺下:哎,事情像牛毛多么多,你们却让我躺着。祝玛呢?

拉措给阿妈盖好被子:带小央青睡觉去了。

阿妈:嗯,明天一早,还要去上学呢。那个、那个——

降初:阿妈,不要管她?

阿妈:你说什么呀?我们纳日人没有积攒仇恨的习俗哈。

降初:阿妈,来我们泸沽湖的人,要么是旅游,要么是走亲戚,就是没有来这里游荡的。

阿妈:降初,她不是四处游荡的人,她是一时走错了路。

降初:走错了路?要不是她,阿普也不会——阿妈,我不怪罪她,可是她该离开我们家了吧?

阿妈:你闭嘴。降初啊,你的阿普央章,这辈子走遍了山山水水,遇到过这样那样的困难。从来都没有抱怨过谁。

降初:阿妈——

阿妈:好了好了,你和拉措都去睡觉吧,我要和那个远方来的孩子说说话。

拉措答应着出门。

降初出门又回来:阿妈——

阿妈躺下,不理。

降初摇摇头,出门去了。

夜,镇文化站。

仁青茨尔和几位游客做在桌前。

仁青茨尔:应该说,达巴教才是我们的原始宗教,达巴教信奉崇拜母亲和女神,崇拜大自然。你们不是问我母系大家庭和走婚习俗形成的原因吗?达巴教就是解开母系文化密码的金钥匙。

游客纷纷点头。

旦珠茨尔醉醺醺的进来,一屁股坐下:仁青茨尔?你果然在这里。

仁青茨尔对游客:就说到这里吧。

游客纷纷告辞。

旦珠茨尔旁若无人地唱:

阿哈巴拉——玛达咪!山上的杜鹃开得再娇艳,可惜她是没有情感的花木;你我才是世间匹配的阿夏。

阿哈巴拉——玛达咪!蝴蝶双飞西边去饮水,你我恩爱日日厮守林里湖边;你我才是世间匹配的阿夏……

仁青茨尔送走游客:别唱了,看你喝的醉醺醺的,找我有事吗?

旦珠茨尔撸胳膊挽袖子:有事!

夜,阿妈家“依梅”(正房)。

阿妈半躺着。

刘若男坐在边上。

阿妈:刘——哎,刘,我喊你央宗吧,你那个名字我咋个都记不住。

刘若男使劲点头:好的,阿妈,好的。

阿妈:央宗啊,我小的时候,阿乌央章就给我唱一首歌,现在老了,忘记咋个唱了,但是歌词我还记得很清楚:

想啊想,心里最想的还是自己的母亲;念啊念,心里最念的还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到了异乡,才知道自己家才好;要投入母亲的怀抱,回去啦,回到家里面去啦;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没有,不能没有自己的妈妈。

刘若男:阿妈,你就是我的阿妈呀,你是我最亲最亲的阿妈。阿妈,你不要赶我走啊。

阿妈:央宗啊,回去吧,你不属于泸沽湖。

刘若男泪如雨下:阿妈,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阿妈——

阿妈:央宗啊,谁没有过错呢?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错在哪里。

刘若男点头。

阿妈:不,你不知道。

夜,阿媽家的花楼,拉措的房间。

拉措满脸泪痕,凝视着手机屏幕。

央章的画外音:不出去走走,咋个知道草海那边是什么样子呢?

拉措画外音:阿哥啊,若是你我真有缘,等我上完大学再相见。

夜,镇文化站。

仁青茨尔和旦珠茨尔相对而坐。

旦珠茨尔醉了,口齿含糊:现在我们两个打平了。可惜,都是输家。

仁青茨尔:你喝醉了,都坐不稳了。

旦珠茨尔:你不要管我,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输了?你也输了,哈哈,你也输了,你仁青茨尔也输了。

仁青茨尔:不,我没输。

旦珠茨尔哭了:我输在哪里呢?你说,我到底输在哪里呢?

仁青茨尔:就输在你还不是纳日人这一条上。

旦珠茨尔愣住:我不是纳日人?笑话,你在这方圆三百里打听打听,哪个不晓得我们波谷家的“斯日”?

仁青茨尔:艰难险阻、风雨雷电,再大的困难都挡不住我们纳日人走婚的脚步,你知道为什么吗?

旦珠茨尔:纳日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跟着祖先立下的规矩走就行了,谁管它为什么?

仁青茨尔: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纳日人的婚姻基础就是一个字——情:你也不了解我们纳日人的婚姻形式还是一个字——走;你更不理解我们纳日人的婚姻文化,也是一个字——羞。

旦珠茨尔又愣住:你乱七八糟的,都说了些什么呀?

仁青茨尔起身: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差距。

夜,阿妈家“依梅”(正房)。

阿妈半躺着。

阿妈:过了转山转海节,就是你离开的时候了。

刘若男含泪点头。

阿妈:好了,回到你妈妈身边去吧,孩子啊,你记住,格姆女神和你同在。

刘若男想起什么,急忙拿过包来:阿妈,这是五千块钱,算是这段时间我吃住的费用吧。

阿妈:这是你的钱吗?

刘若男:是啊,我妈寄给我的。

阿妈:这是你妈妈的钱。我不收,我没理由收她的钱啊。

刘若男捧着钱:阿妈——

阿妈:我要你拿自己的钱给我。

刘若男放下钱,摸摸眼泪:阿妈,你放心,我一定会用自己挣来的钱交给你。

阿妈:你去睡吧,我也困了。

刘若男起身。

刘若男画外音:阿妈呀,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上午。山坡。

阿妈和刘若男摘青刺果。

阿妈:这是好东西,我们摩梭人离不开它。给你爸爸妈妈带回去,算我的一点心意吧。

刘若男手扎了刺,疼得立即把手凑到嘴边吮。

阿妈拉开她的手,仔细察看。

上午,镇文化站。

拉措坐在桌子边,认真复习功课。

刘若男提着一篮青刺果,和阿妈在门口张望,阿妈欲喊,刘若男急忙将阿妈拉走。

十一

上午,摩梭博物馆。

仁青茨尔驻足达巴展台前,拿着一根法棍,给刘若男介绍。

阿妈抱着一篮青刺果,在远处等待。

十二

上午,王妃府前。

降初停车,拉开车门,游客纷纷下车。

降初用手指着前方,跟大家说着什么。

刘若男和阿妈在远处张望。

十三

中午,阿妈家院子。

刘若男用刀费力地割猪膘肉,割不动,干脆全身压在刀上,刀一歪,差点摔倒。

阿妈急忙过来,拿过刀,边讲边切给她看。

刘若男频频点头。

十四

下午,卫生所。

阿妈坐在桌前量血压。

刘若男焦急地询问医生。

十五

夜,阿妈家依梅(正房)。

阿妈在叠衣服,一件一件的。

小央青和刘若男在看手机。

小央青:这是你家?跟我们县城的家差不多,我不喜欢。

刘若男:我也不喜欢。

小央青:你喜欢现在阿依的家?

刘若男点头。

小央青:哎,你不是摩梭人。

刘若男:我是,我有摩梭人的名字,阿妈给我取的。阿妈都说了,我和你们一起去转山转湖呢。

小央青:你连摩梭话都不会说。

刘若男:你教我呀?

小央青:好吧,要好好学哦,(摩梭语)我-是-摩-梭-人

刘若男学了一遍。小央青哈哈大笑:不对不对。(摩梭语)我-是-摩-梭-人-

刘若男又学一遍。

阿妈:会说摩梭话,不一定是摩梭人;不会说摩梭话,也不一定就不是摩梭人。

小央青:阿依,你说的什么呀,我听不懂。

阿妈给刘若男试穿衣服:你呀,等你成丁礼过后就懂了——这里好像有点大了,央宗啊,你太瘦了,要多吃饭。

刘若男:嗯。

小央青拍手:好漂亮,阿木央宗好漂亮。阿依,今天是阿木央宗的成丁礼吗?

阿妈笑了:小央青说得对,今天就算是你的成丁礼吧。央宗啊,不要嫌我话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大人了你懂吗?

刘若男跟着阿妈的指挥前后转动,眼含热泪,

刘若男的画外音:成丁礼?对,今天我才真正的长大了。

第七章

清晨,格姆神山脚下,转山的人们络绎不绝。

男女老少,节日盛装。

湖里,猪槽船上站着仁青茨尔和他的阿乌(舅舅),船上堆满祭祀之物和野餐的东西。

路上,人们或走路或骑马。

骑马的旦珠茨尔驮着祭祀之物和野餐的东西。

走路的阿妈一家背着祭祀之物和野餐的东西,降初背着小央青;刘若男穿着摩梭人服装,跟拉措说着什么。

清晨,路边一个“索括库”(祭祀点)。

阿妈一家停下来,祝玛、拉措等在周围树枝上挂上布或纸印的图腾或神像,刘若男也在帮忙。

阿妈烧香磕头,撒“日鲁补”(祭祀神灵的苦荞爆米花),降初鼓起腮帮吹海螺。

喇嘛手持摇铃和摇鼓边摇边念经。

远处,有少男少女钻进树林。

祝玛、拉措跪下磕头。

刘若男也过来准备跪下,但她先用眼神征詢阿妈的意见。

阿妈点头。

刘若男跪下,磕头。

清晨,路上。

阿妈一家往前走。

路边,有人在跳甲搓舞。

阿妈一家继续走。

路边,有人在踢毽子比赛。

阿妈一家继续走。

路边,有^在对歌。

刘若男画外音:那段时间,我心里格外清净敞亮,阿妈说,我就在格姆女神的怀抱中。

第八章

早晨,阿妈家院子。

阿妈家所有人都在。

刘若男拥抱祝玛,祝玛抬手给刘若男整理刘海。

拉措拥抱着刘若男。

刘若男:你能考上的,我相信。

小央青:阿木央宗,你还会回来吗?

刘若男转身:当然了,我是你阿木啊,我是摩梭人,我叫央宗。

阿妈从正房出来。

刘若男急忙放下小央青:阿妈——

阿妈并不理睬刘若男,对着降初喊:时候不早了,快送她去车站吧。

降初拿过刘若男的包:哦,走吧。

刘若男:阿妈——

阿妈跺脚:拉措——

降初在前向大门走去,拉措和祝玛拉起刘若男。

刘若男勉强走了几步,

阿妈:花花糖装好了?不要忘记了。

刘若男又回头跑到阿妈脚下跪下:阿妈——

阿妈背过身,挥挥手。

刘若男大哭:阿妈——

阿妈没有转身,可以感觉阿妈在流泪。

音乐起。

白天的泸沽湖,草海和亮海,格姆神山。

走婚桥、摩梭博物馆、喇嘛庙、王妃府、央章曾经坐过的玛尼堆、阿妈家、降初的面包车。

刘若男画外音:我回去继续我的大学生活,还要学会理解爸爸妈妈,但我的心却永远留在了泸沽湖。

小央青画外音:好吧,要好好学哦,(摩梭语)我-是-摩-梭-人-

刘若男画外音:(摩梭语)我-是-摩-梭-人-

小央青画外音:笑声。

中午,城市,大学校园。

刘若男和男同学去食堂,两人有说有笑。

男同学:你再说一遍?

刘营男:(摩梭语)我是摩梭人。

男同学学了一遍。

刘若男大笑。

男同学:别笑了,好久你也带我去泸沽湖看看?

刘若男止住笑:好啊。就怕你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晨曦中的格姆神山。

亮海。水中,一只猪槽船。

亮海和草海的分界线。

草海。

走婚桥。

早行人匆匆走过。

晨曦中的尼扎意(花楼)。

男人翻身穿衣。

祝玛也起身,从背后抱住男人。

晨曦中的湖边。

降初解开猪槽船。

晨曦中的走婚桥。

阿妈和小央青走过。

晨曦,走婚桥头。

一个女学生靠着桥头坐着,头发披散,低着头,看不见脸。从装束上看,跟刘若男几乎一样。脚下是一张泸沽湖旅游地图。

小央青惊呼:阿依,你看——

阿妈急忙上前:嘛哩边边哄,格姆女神保佑。

喇嘛诵经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

定格,剧终。

急推演职员表。

(责任编辑: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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