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皇子教育对其文章创作的影响

2018-01-22 21:39剡蕾
文学教育 2018年1期
关键词:唐代影响

内容摘要:在唐朝崇圣尊儒文教政策的指导下,唐代皇子教育内容涉及范围极广,主要有:经史教育、文学教育、佛学教育、政治教育等。唐代皇子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对其文章创作的思想内容和形式技巧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然而这种影响具有两面性:一方面皇子教育对其文章创作提供养料,文章中所蕴含的仁爱思想、重史意识、佛学禅理等内容以及丰富多样文体形式的使用、恰到好处的用典都与所受教育密切相关。另一方面教育因素阻碍着皇子文章创作,使其写作对象狭隘,局限于与之交往较密的教育者中;追求言辞华美,忽视了情感表达的真实性。

关键词:唐代 皇子教育 文章创作 影响

談及唐朝,必言诗歌,唐代是中国诗歌发展史上的鼎盛期。唐代文学研究重诗轻文,相比唐代诗歌,学术界对唐代文章关注度较少,关于唐代文章的研究屈指可数,远逊于诗歌研究。唐代皇子由于显赫的皇族地位,享有全国最优质的教育资源:皇家图书馆藏书丰富,皇子获取书籍便捷;皇帝皇妃不仅躬亲教诲其子,还精选德才兼备的博学宿儒入两馆——崇文馆、弘文馆授课;皇子亦可在与文学俊士的交往中,提高自身修养。在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下,皇子们创作的文章如何,所受教育对其有何影响,值得深入探讨。

一.唐代皇子教育

唐代皇子教育大致经历了童蒙教育、学校教育以及出阁后的继续教育三个阶段[1](P184),教育内容涉及经史、政治、音乐、书法、绘画、文赋等多方面。本文就对文章创作可能产生影响的皇子教育,归纳如下:

1.经史教育

“唐代近三百年间,思想取兼容的态度,以儒为主,兼取百家”[2](P172),在文教政策上,统治者亦是崇圣宗儒,致使对皇子各阶段的教育从未偏离儒家“坟典”的学习。

唐代孩子童蒙教育一般开始于三岁到四岁,“以背诵经典、古文和启蒙教材为主要内容”[3](P40),皇子们的启蒙教育也不例外。除了学习当时的启蒙教材,如《兔园册府》、《千字文》、《急救章》、《蒙求》等外,皇帝会亲选博学鸿儒为皇子师傅对其进行入学前的启蒙,所授内容必然涉及儒家经典。据《新唐书·儒学下》载:“皇太子及诸王未就学,无量以《孝经》、《论语》五通献帝。皇帝曰:‘朕知之矣,及选郗常亨、郭谦光、潘无祚等为太子诸王侍读”。[4](P5689)

皇子学校教育可细分为初等教育和中高等教育。纵观唐朝教育发展史发现,初等教育机构并非一成不变,帝王会依据政治管理需求调整。高祖武德元年,“于秘书外省別立小学”[5](P1467),对皇子进行初级阶段的教育;到玄宗时,为加强对皇子的控制,而设立“十王宅”、“百孙院”,其起居饮食、婚嫁及教育都集中于此完成。就教学内容而言,《旧唐书·儒学传上》曾记载风趣儒雅的秘书省博士盖文懿擅讲《毛诗》之事,[6](P4951)由此可观小学阶段对皇子教育内容也涉及儒家经典。皇子们的中高等教育机构比较固定,一般是崇文馆和弘文馆。但课程内容具体如何设置,学习年限、考核制度又怎样?

弘文馆“学生教授,考试,如国子之制”[7](P255),崇文馆“课试举送如弘文馆”[7](P665),由此可知,弘文馆、崇文馆生徒所习内容及考核制度与国子监无异。《新唐书》、《唐令拾遗》、《唐六典》中所记载国子监课程内容、学习年限、考核制度,如表1所示:

课程内容设置的总体特点为:经史兼学,以《论语》、《孝经》为必须教材,玄宗时加入了《老子》[8](P3)。

皇子成年后,一般别立府邸,另封为王,搬离皇宫,其出阁后的教育继续由皇帝指派师傅教导,所学内容也不会偏离儒家经典。

2.文学教育

皇帝本人的文学嗜好,对皇子教育起导向之用,具体表现在皇子师傅的选择、文学馆的设置和专门编纂王子教科书三方面。

侍读、侍讲、侍文、侍书皆是对皇子师傅的称谓,因其主掌职责不同,称谓各异。侍读,初为“掌讲导经学”者,至玄宗开元时,进入“十王宅”教授诸王“辞学工书者”亦称之为侍读[4](P1292)。可见,侍读有讲经史和文学两类。侍讲主要讲解经史。侍书,其职责是教授书法。侍文主要是辅导皇子文章,“齐聃善文诰,帝爱之,令侍皇太子及诸王属文,以职枢别,许间日一至。”[4](P5661)又《新唐书·太宗诸子》载褚遂良谏太宗为濮王李泰择师“勉以文学”[4](P3570-3571)之事。由此可知,皇帝为皇子选择师傅时,不仅注重经史、道德教育,文学教育也是不容忽视的。

此外,由于皇帝对文学的喜爱和重视,于公设立崇文馆、弘文馆、太学等官学教育机构;于私允许皇子拥有自己的文学馆。《旧唐书》卷七十六《太宗诸子传》载:“太宗以泰好士,爱文学,特令就府别置文学馆,任得自引召学士”[6](P2653),太子为国家未来储君,所学主要为“治国之道”,诸王身为人臣主修“顺养之道”。李泰是太宗的第四子,太宗能在其府邸別立文学馆,一方面表现出对李泰的喜爱;另一方面也说明,对文学教育的重视,皇子在与文学俊杰的交流中,获得直接学习的机会,提高文学素养。

开元时,玄宗以帝王政治地位令张说、徐坚等人盛世修文,编纂《初学记》以便于皇子学习“缀文”,供其“检事及看文体”[9](P11)。此处“缀文”即文学创作之意。编写完成后,“写十本分赐诸王”[10](P1093)。可见,《初学记》编纂的目的是指导皇子文章写作,其实质是“王子教科书”[11](P18)。因编纂遵循“以类相从”体例,遂为类书性质皇子教材。全书分“叙事”、“事对”、“诗文”三部分,涉及天、岁时、地、州郡等23个子部。

3.佛教教育

儒家思想虽在唐代政权运作中占主导地位,[2](P172)然而在思想观念、屋舍建筑、生活情趣(绘画、音乐)等方面都透露出佛教的影响。皇帝、皇子师傅及文学俊友作为皇子的重要他人①,他们对于佛教的笃信、喜爱和重视:佛经的翻译、佛寺的修建、禅诗的书写都潜移默化的影响着皇子的教育。endprint

太宗时有玄奘西天取经,归来译经之事;高宗是沿袭译经之事;武后亦大倡佛教;更有懿宗、僖宗等多位皇帝的迎佛骨之举,可见皇帝对佛教甚是崇信。皇子师傅中也有喜好佛教之人,如萧瑀、李逢吉、裴休等人,或诵读经书,虔心修佛;或建立寺庙,与僧同拜。受此影响,皇子中也有人修寺塑佛,供养神像,习读佛经,修身养性,叩问禅理,领略禅趣(或佛家奥旨),于空寂中寻求淡泊平和之境界,祈佛庇佑。

4.政治教育

皇子,无论是太子还是诸王,生而为政治,因身份有异承担不同职责,太子乃国之根本,诸王“入则为相,出则为将”[12](P48),他们或立为储君,治国安邦;或封为相王,辅军卫国。

太子作為未来皇权的继承者,执政能力的高低关系到国家的兴衰,主要从监国、统军等方面进行培养。唐代21位皇帝,有太子监国记录者为17人,所占比例为81%。[13](P41)唐代太子监国,通常是在皇帝巡幸、亲征、政变、疾病等情况下,命太子主掌政权,东宫官员辅助,“明习庶务”,[14](P6238)于实践中,积累经验,提高处理政务能力。军队之于政权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手握兵权能在政治上取得优势。唐初,高祖多次命太子建成统军参与战事,讨贼伐盗,树立威信,以得民心,为将来顺利登基奠定基础。太宗、睿宗时亦有类似情况出现。直至玄宗时,为防止皇权斗争,加强对皇子的限制,太子同军之事极少发生。安史之乱后,由于战事需求,太子重掌军队,驰骋战场,不仅有鼓舞士气之用,更让太子于军事实战中培养军事才能。这些都是在实践中学习治国、为君之道,是太子政务训练的重要环节。

此外,皇帝还会亲自撰写政书或命博学之臣编纂书籍赐予皇子,令其学习政治理论。贞观二十二年,太宗自撰《帝范》,论述人君之道,赐给太子,教导太子李治如何做好一国之君,规范其行为。贞观初,太宗命魏征、虞世南等人“采摭群书”辑录成《群书治要》,内容“博而要”,涉及六经、四史、诸子百家,是一部政治性典籍,赐给太子、诸王,[13](P34)令其览古鉴今,吸取历代帝王治国教民经验,治万世太平。

太宗于贞观七年命魏征“录古来帝王子弟成败事,各为《自古诸侯王善恶录》”[15](P113),分赐诸王,教相王规范行为,知“积善则兴,积恶则亡”[15](P114)之理,并躬身力行。其实质是教导诸王知为臣之道,断觊觎之望,遵顺养之道。历代皇子之间的权术斗争关乎国家兴亡,不可小觑。因此,也可归为皇子政治素质教育中。

二.唐代皇子文章创作情况概述

对《全唐文》、《全唐文补编》、《唐文拾遗》、《唐代墓志汇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等文献进行检索,得21位唐代皇子所创作文章33篇,将其按皇帝顺序、文体、文章主题三个不同方面划分,如下表2所示:

由上表可见,目前收录的皇子文章创作时间集中在初唐和盛唐(共31篇),②安史之乱后的文章只有两篇。

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将奏议文和召令文归于公牍文这一文体中,据此,唐代皇子创作的文章多是公牍文,共21篇,约占文章总数的63.6%,其中16篇文章主题与政治有关。它们或为上行奏议文,如奏、表、启、疏等,或为下行召令文,如诏、令、制、命等。如太宗第五子李祐所作《穷蹙上表》是为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李祐举兵造反,被围之时,上表陈情,以求皇帝宽恕之作。由题目“穷蹙”二字可见写作情况紧急,文中表明自己出兵原因:并非要举兵造反,而是被权万纪谗害,惶恐无措之时,“仗械以自卫护”。查阅《新唐书·太宗子》、《旧唐书·太宗子》以及《全唐文》卷七中的太宗《责齐王佑诏》,可知,事实与李祐所呈之辞并不相符,权是李祐为脱谋反之罪的狂妄之语。类似的还有李重福的《在均州自陈表》、李璘的《报吴郡采访使李希言牒》,都是身为皇子,却陷入了宫廷政治权利斗争中,要么为政敌诬陷,贬官京外;要么被下级官吏谮言不尊,平牒诘问。他们都曾举兵叛乱,被擒而杀,最终宿命悲惨凄凉,沦为政权斗争的“牺牲品”。

碑志文、书牍文数量不多,各5篇,分别占总数的15.2%。碑志文包含墓碑文(3篇)和宫室庙宇碑文(2篇),前者为人撰文,后者铭文于物。墓碑文撰写对象主要为亲属。如:《大唐故曹州刺史韦府君夫人晋原郡君王氏墓志铭并序》是纪王李慎为缅怀逝者文德圣皇太后之亲妹——王婉而撰写的墓志文;岐王李范的《唐故济阴郡王墓志铭并序》,其墓主为睿宗之孙、开元皇帝之侄——李庄。书牍文即皇子与朝中官员或名僧交往过程中所写书信,共五篇。如李元吉《致尉迟敬德书》、李贞《与寿州刺史赵瑰书》寥寥数十字,语言表达直接、简洁。赋和序跋文数量最少,各自只有一篇。

唐代皇子文章创作的主题主要有政治、佛教、颂皇德、人物墓志等方面,其中关于政治主题的文章最多,共16篇,约占文章总数的48.5%;佛教主题类文章次之,约占总数的21.2%,其他主题文章相对较少。

唐代皇子所创作的文章多为实用性应用文,质量并不高,优秀之作甚少。其中不免有歌功颂德、点缀升平之作。如李璬的《请改修龙池圣德颂表》,想再续龙池之畔佳话,上书呈请玄宗允许改修开元二十二年所写的龙池圣德颂文,以更好的编录“圣德鸿业”,令其“纪而无遗”,“以存不朽”。[16](P1028)依文章“今属灵符将祉,景命维新,天宝之号再加”[16](P1028)可知,此表文写于天宝年间。由《全唐文》卷三十七《元宗十八》中《答濮阳王等请改修龙池圣德颂表批》云:“允来意也”可知,此文上呈皇帝后,玄宗批准了此请求。

三.唐代皇子教育对其文章创作的影响

1.对思想内容的影响

(1)秉承儒家“仁爱”思想。在唐朝崇圣尊儒文教政策的影响下,皇子教育内容是以“九经”为主的儒学,他们学习儒术,提高修养,健全人格。表现在文章创作中即为:皇子中不乏心怀苍生、仁爱为民、辅君卫国的贤明之辈,当战事爆发时,上书皇帝修改酷律,以慰民心;进谏储君,整饬军队,讨伐逆贼。《全唐文》卷九十九李宏所作《谏逃军配没家口疏》,奏请唐高宗修订军法,“愿逃之家,免其配没”,即免除逃军家属及同队的连坐之罪,勿滥杀无辜,以得民心。《全唐文》卷一百,李倓的《请收兵讨贼启》,大胆进谏其父太子李亨,先收“西北守边之兵”,再诏郭子仪、李泌等将领,共讨叛军,以保国家社稷。endprint

(2)重史意识凸出。唐朝统治者崇史、重史,贵族学校学习史学内容以“前四史”为主,偶有皇帝所赏赐的当代实录可供皇子学习。这种重史意识在皇子文章中也有所表现。如:李治做太子时上呈的《请置太子司议郎表》文章主旨是“愿开史职,故司箴诫”,奏请皇帝置太子司议郎一职,以直笔记言,将太子行事载于史册,警示、规谏自己“立准而端形”[17](P68)。李瑛的《请宣付耕藉祥瑞奏》,认为玄宗亲耕藉田乃祥瑞之事,应宣付于史馆,亦令其直笔记言,弘扬帝迹,昭晰圣美。“耕藉”是古代皇帝躬耕籍田一种礼仪制度,实质是帝王重农、敬农之举。《旧唐书·礼仪志四》载:“玄宗欲重劝耕藉,逐进耕五十余步,尽垅乃止。”[6](P913)皇帝躬身示范、亲耕于田,是政治开明、君主圣贤的象征,固然值得称颂。然观《请宣付耕藉祥瑞奏》,浮华夸张之辞颇多,阿谀奉承之意尽现。如,文中见玄宗亲耕三百余步,便言:“青光紫气覆地”;称亲耕乃祥瑞之事时,言:“独高于千古”。[16](P1028)

(3)皇子创作的文章中弥漫着浓厚的佛学气息。唐代文教政策的突出特点是:崇圣尊儒的同时兼重佛道。从目前收集的皇子文章来看,其创作也深受佛教的影响。33篇文章中,与佛学相关的有7篇,约占总数的21%,既有颂德、警戒的碑铭文,也有敏而求学(佛学)的书牍文。

李贞的《随大善知识信行禅师兴教之碑》,碑文记载了三阶教③祖师、隋代名僧信行法师振兴佛教的事迹,言及隋朝时,佛教之业中存在的问题和佛教在当时的生存状态:“要者连肩虽复”,然未有“辩于真伪之宗”,不能知晓“是非之旨”,众僧“犹苦迷方”,不知佛法之“最胜”。[16](P10493)信行禅师慧悟悲怀,持济世渡人之心,依末法观,建三阶佛法,即“遂使鱼目研综珠箧之奇,区别金书之秘,标象运之时用,扬末法之幽键”。且推行“普法普敬”的思想,使佛教信众群体普遍下移,佛法得以远播。《续高僧传·信行传》言:“亦另衢之一术耳”[18],是对其功德的褒扬。此文作者李贞将佛教禅理娴熟运用,佛教术语层出不穷,如三业、八正、五逆、四禁、断见等,可见其佛学修养甚高。

李贤的《西明寺钟铭》和李业的《观世音石像铭》同属铭文。《西明寺钟铭》记录了章怀太子贤,奉旨造钟的时间、地点、铜钟规模及制造过程,并阐明其颂德、警世目的:“遐宣厚载之思”、“远播曾旻之德”以及“寤群生于觉路,警庶类于迷涂”,[16](P1019)大力弘扬佛法,以救赎芸芸众生。《观世音石像铭》阐述了造像的社会背景(“梵帝居尊”)、原因(“奉为四哥娘六亲眷属”)、观音石像的外貌特征(“目面光舒,净虑庄严”)以及对亲属的美好祝愿(“伏愿寿比崇山,固同磐石,傍周庶品,倶润良缘”)。[17](P387)查阅《新唐书》、《旧唐书》可知,文中的“四哥”指李范,这座观音石像是李业受其长兄李范之托所雕刻。由此可观,佛教在当时上流广泛流行并被世人虔诚笃信,是人们美好愿景的寄托之所。

此外,還有皇子与当时名僧交往之作。贞观初年,唐太宗曾令法师元琬以宫廷戒师的身份为皇太子及诸王受菩萨戒,倍受众人崇敬。李承乾的《答元琬法师书》就是元琬为皇子戒师时臻书以“初慈”、“减杀”、“顺气育生”、“奉斋”四条佛法教导太子承乾,太子回信表示接受其意见并致谢意。称此四条为“妙法四科”,认为这是“师传宏道”以“开导蒙心”[16](P1017)。而李泰的《请释法恭为戒师书》,则是邀请“名振晋京”的高僧法恭为戒师。文中对法恭大加赞美:“法师笠泽上仁,…法施之财无尽”[16](P1017),并表明自己的崇敬之情,希冀法师能“善导启行”。由此可观,受戒之礼在唐王朝异常流行,高僧入宫为戒师也是件荣幸之至的事。另有太子承乾的《曾道岳知普光寺任令》命名僧道岳于普光寺担任主持之职,道岳初有推脱之意,但在承乾的再三邀请之下,最终得任主持一职。《僧道岳丧事令》,是道岳圆寂后,为其举办丧事,令供给财资尽可能丰富的一则诏令。

2.对形式技巧方面的影响

(1)文体样式丰富,篇幅一般较短。唐代皇子对各类文体的学习情况如何?从《初学记》这部唐代王子教科书的“诗文”部分所选范文体裁,对其可见一斑。“诗文”部分搜集各朝代典型文章范例,文体种类繁多。其中赋、诗最多,赞、词、诏、制、颂、启、表、文、书、序、墓志等次之。且所选文章篇幅短小精悍,在有限的篇幅中,准确凝练的表达文意。皇子前期广泛涉猎多种文体,认真研读文本,为后期文章创作奠定基础。

唐代皇子创作的文章体类繁多,褚斌杰在《中国古代文体概论》中将古代文章体类分为十种:论说文、杂记文、序跋文、赠序文、书牍文、箴铭文、哀祭文、传状文、碑志文、公牍文。皇子创作的文章体类涉及序跋文、书牍文、碑志文和公牍文,此外还有赋,共五大种类,33篇。细分有表、疏、奏、牒、启、制、诏、敕、令、书、赋、铭、碑、颂、序等15种文体,其中皇子创作最多的前三种文体为:表、书、铭,各五篇。且皇子创作的文章篇幅一般都较短,如图1所示:

33篇文章中,500字以内的文章有26篇之多,超过一千字的文章只有三篇,且其中两篇为碑铭文,分别是李慎的《大唐故曹州刺史韦府君王氏墓志铭并序》和李贞的《随大善知识信行禅师兴教之碑》。另一篇超过一千言的文章是李泰的《括地志·序略》,为其贞观盛世主编的地理著作《括地志》所写的序文,详记各政区建置沿革、地名渊源等,长于叙述,浅显易懂。将唐王朝行政区划分为十道、三百五十八州、一千五百五十一县。如此可观,初、盛唐的碑铭文较其他文体,篇幅略长。

(2)用辞典雅,句式整齐,讲究声律,不脱骈俪文风。初唐时就有人反对六朝浮靡文风,如杨炯指出龙朔骈文“骨气都尽,刚健不闻”。武则天时,陈子昂倡导应继承汉魏风骨,充实文章内容。然这些举措并未改变初唐散文以骈为主的情况。“盖太宗虽好文学,仍慕绮丽之风,上有所好,下必有甚”[19](P8),太宗皇帝对骈文的喜好,也开启“唐三百年风雅之盛”[19](P7)。此后,长孙无忌、李义府、上官仪、沈佺期、宋之问等承袭前朝遗风,续华美之辞。《初学记》“事对”部分则从各种文章中提取典故,浓缩为二、三、四或五字对偶词,对仗工整,重辞藻文采,由此可观,初唐仍延续六朝文风,重骈俪之文。皇子自然受其影响,在文章创作中也表现出来。endprint

李元景《请封禅表》,言辞华美,多四六句。荆王元景陈情于太宗,望于盛世行封禅典礼,并宣告天下,粉饰太平。然而太宗并未批准。“冬,十月,甲戌,荆王元景等复表请封禅,上不许”,[14](P6156)证明太宗对封禅之事持否定态度。

李恽《五色卿云赋》是一篇律赋,所限定的韵为“五色卿云”,此赋共227字,分别将“五”、“色”、“卿”、“云”四韵字嵌于赋中,但非依次用韵,用韵顺序为“五”、“云”、“色”、“卿”。借自然奇景祥云呈现的瑞气,粉饰太平,歌功颂德。文章开篇两句采用骚体形式,“惟皇建极兮,宪章前古,于穆文明兮,保乂寰宇。御时得一兮,临人以五,法天无私兮,承天之祜”。且“古”、“宇”、“五”、“古”四字押韵,读之朗朗上口,委婉缠绵之意尽显,同时亦不失恢宏大气之势。

目前搜索到唐代皇子创作的墓志文有两篇,其铭文部分皆为四言韵文,对仗工整,言辞优美,与具有朴实之风的序文部分互为补充,使整篇墓志文呈现出“华实相扶”之感。纪王李慎攥写的《大唐故曹州刺史韦府君夫人晋原郡君王氏墓志铭并序》铭文部分所押之韵有:“an”、“ing”、“ang”、“i”、“e”、“u”。岐王李范所撰《唐故济阴郡王墓志铭并序》铭文部分所押之韵有:“an”、“ong”、“eng”、“u”。

(3)引经据典。典故的使用乃是举事以明理,可使文章增添雅韵,语言充满张力。唐代皇子文章创作中善于用典,这与平时熟读经史著作联系密切。于诵读九经、四史中,领会主旨,熟练掌握后应运于文章创作。唐代皇子所创作的文章,既有对经典语句的直接引用,也有化用其词,表言达意。如:李治为太子时所作《请置太子司议郎表》(题拟),全文洋洋洒洒三百六十余言,共用八典。“为砥为砺”,其中“砥砺”一词意为“磨练,锻炼”时出自《荀子·王制》:“砥砺百姓”。“彰善瘅恶”语出《尚书·毕命》:“彰善瘅恶,树之风声”。语出《诗经》者有三:“如切如磋”出自《诗经·卫风·淇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夙兴夜寐”出自《诗经·卫风·氓》:“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刍荛之言”化用于《诗经·大雅·板》:“先民有言,询于刍荛”。“下无亏于物议”这句中“物议”一词语出《北史·齐高祖纪》:“杜绝物议”。此外,文中还直接引用了《大戴礼记》和《汉书》中的典故,说明太子既已成人,极有必要设立司议郎之职,以规范行为。高宗第五子李宏所作《谏逃军配没家口疏》直接引用《尚书》:“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奏请皇帝修订法律,免除逃亡士兵家属连坐之罪。

四.余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唐代皇子所受教育对其文章创作之影响既有积极、促进之处,亦存在消极、阻碍的地方。

其一,文学创作是个人生命体验与深厚的文化积累相融合的产物,而教育则是积累文化的主要途径之一。它在“化民成俗”的人格培养过程中,教人修身养性、传承优秀文化、提高文学素养,同时兼习文学创作的一些技巧。可以说,教育为文学创作提供养料,对其产生潜移默化的积极影响。从此文我们可以看出,唐代皇子创作的文章中所蕴含的仁爱思想、重史意识、佛学禅理等思想内容与其所接受的经史、佛学教育密切相关。对丰富多样的文体形式的学习,使皇子们在现实生活中可依据不同场合文风的要求,书写文章,满足交往、抒情的需求。皇子们平时熟读经史并诵记于心,作文时方可引经据典,阐明己意,使文章可读性增强。

此外,唐代皇子因獨特的皇族身份,享有全国最优质的教育资源,然其文章创作水平并不高,究其原因,除皇子身份中的政治因素外,教育者、教学内容等也与此密切相关。从笔者统计的33篇文章可知,皇子文章的写作人物对象一般为皇帝、朝廷官员(学官和一般官员)、名僧等,虽然他们社会地位有差异,但有一个共同点:皆为皇子师傅。也就是说皇子文章写作对象狭隘,且局限于与之交往较密的教育者中。固定的写作对象,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文章创作的主题。于皇帝,只能上行奏议,或陈言政事,用辞拘谨;或奏请撰写颂文,谀美之辞尽显。于朝廷官员,一般谈论亦与政事相关,且文章篇幅极短。于佛教名僧,多写崇敬其才,甘拜为师,诚心求教。描写自然景观、抒发个人情感类文章非常少。初唐延续六朝文风,重骈俪之文;开元、天宝以来受科举考试的影响,重诗赋、文辞之风盛行。皇子所接受的文学教育也注重对辞藻的学习,《初学记》便是很好的例证。然而在追求言辞华美的同时,却忽视了情感表达的真实性,致使所作文章略显空洞浮夸,缺乏真挚情感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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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道宣.续高僧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4.

[19]谢无量著.中国大文学史[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

注 释

①“重要他人”(significantothers)是一个教育社会学名词,是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Mills,C.W.)在米德的自我发展理论的基础上首先明确提出的一个概念。我国学者吴康宁认为“重要他人”是指对个体社会化过程具有重要影响的具体人物,并将学生的重要他人分为两个层次,即互动性重要他人和偶像性重要他人。

②从高祖到玄宗时的文章共33篇,其中玄宗第十六子李璘的《报吴郡采访使李希言牒》,创作时间为安史之乱后,入蜀途中所作。

③佛教传入中国后的一个派别,把佛灭后的时期分为正法、像法、末法三阶,古称三阶教。

(作者介绍:剡蕾,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文学教育史)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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