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

李绍武

临近晌午，快下班时，秘书小丁上局长室送份材料，局长却不在。

拐进局长办公室，问老同学吴主任。吴主任神秘地笑笑，压低嗓音说：你真的不知道？局长父亲今天过生日。小丁怨怪他：怎么不早说？差点儿冒了！

吴主任一听，倒慌了，正色道：局长一再交代，千万不能透露，纪委行风督查得紧，只是家里人聚聚，不设账桌、不受礼！

回到办公室，小丁也不敢声张，一下班便往酒店赶去。

局长铁塔般地矗立于大门旁，见小丁过来，气恼地说：看看、看看，你怎么也来了？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嘛！

小丁舒心地笑着往里走，见单位的人几乎都来了，偌大的客厅便显得格外拥挤。果真没摆账桌，找个角落坐下后，心里十分忐忑。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仪式开始了。局长站在台子上，背后巨大的“寿”字格外醒目。他代表主家真诚地说：今日家父寿辰，诸位大驾光临，盛情难却啊，略备两杯薄酒，聊表敬意，但我们喜事新办，绝不受礼……

局长的话还未了，大厅里一片嗡嗡声。

有人点头赞叹：为政清廉、高风亮节啊，难得、难得！

也有人坐立不安，着急起来：这怎么行呢？礼尚往来，人之常情嘛！

欢快的乐曲响起来了，在主桌背后的大布幕上，展示着老寿星的生活照、工作简历，主持人聲情并茂地进行介绍。让小丁印象深刻的是，老人情趣高雅，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坚持文学创作，发表了大量诗文，刚刚出版发行了第二本文集。哦，多么可敬的老人啊！

接下来，便有老人的文友争相登台，大声吟诵即席创作的祝寿诗，祝愿老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赞颂老人才高八斗、德艺双馨。他们大多年事已高，牙齿稀缺，嘶喊声有些含混，但那份激情还是蛮感人的，小丁随着众人一起拍掌、叫好，喜庆的氛围特别浓烈。

开席后，又有人登台唱歌祝寿、助兴，唱《父亲》、唱《今天是个好日子》等等，还有不少人纷纷离席，向老寿星、向局长敬酒。小丁也有心过去敬两杯，却见主桌已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笑语喧哗，便叹息作罢，呆坐着听歌、瞧热闹，暗暗地为如何出礼而犯愁。

这时，同事小毛兴冲冲地提着一捆书过来，小丁不解地问是啥书、哪来的。小毛惊讶道：老寿星的著作呀，说着，大嘴巴朝门口噘噘。

小丁这才发现大门边围着一圈人，都举钱嚷嚷着往里送。急忙过去伸头一看，中间地上码着一大堆新书，吴主任与一位妇女正在其中忙碌着。赶紧掏出六百元，举了好久，膀子都举酸了，才交到那位妇女手中，开了票，领了书。

新书豪华厚实，装帧精美，散发着一股油墨的馨香，捧在手里挺舒服的。小丁向来爱书如命，便迫不及待地翻开来欣赏。前面有二十几页作者的生活照，有地方几位文化名人写的序言，正文有老人为家庭成员的生日、结婚等创作的古诗，有老人当年写的“建设大寨县”、“深入揭批四人帮”之类的通讯报道，还有老人做领导时的工作总结、大会讲话稿等，内容可真丰富啊。

局长在门口送客，扭头问他：写得怎样？感觉如何啊？

小丁喷着酒气，脱口说道：精品力作啊，佩服、佩服，一定好好拜读！

哈哈哈，局长大笑起来，伸出大手拍拍他的肩头，又转身忙乎去了。

回到家里，上床午休，大床咯吱一声歪了。这才想起老婆早上的吩咐，要他找人修床腿，可一忙就忘了。正懊恼时，忽地就有了主意，走出去提来那捆书，往床底一垫，稳稳当当正合适，心里一乐，便倒头美美地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