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原组诗

马原

秋

是早早暗下的天色

是颤抖的黄叶将落

是花坛蟋蟀的重重一叹

是秋葵与肥蟹

是儿时母亲手里的糖山楂，烤红薯，炒栗子

是车窗外蓝风衣女人的眼泪

是边关月，塞外风

是古刹穿透浓雾的第一记晨钟，咚——

推醒了，路边瑟瑟的野菊

下雨了

芳草地

一场雨，洗尽了尘世铅华。

城市的空气干净如新，放学的孩童，个个如脱笼燕，脱缰马。

小朋友陆续都被爸妈接走了，幼儿园只剩下她自己。

她安静，不急不闹，老师知晓她乖巧，放心由她自己玩。

几滴雨水在叶子尖滴溜溜滑动着，她仰头，观察阳光被水珠折射成七彩虹霓。

然后，啪嗒，滴落在她白皙的额头上。

雨后，碧草如茵，散着泥土特有的腥味儿，她不讨厌这个味道。

小小年纪，已懂得如何同孤独相处。

她踏上檐砖，展开细嫩如藕的双臂，摇摇晃晃保持平衡。缓慢又耐心地前行，像只学步的小天鹅。

湿漉漉的芳草探出新芽，悄悄挠挠她的靴子，似是在安慰。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头，爸爸应该就下班了。

毕业照

又是六月天

复古裙装，盘扣斜襟，俏丽双辫

她和她们，宛如民国女子学堂的进步学生

相机是爸爸当年的，海鸥牌，最时髦

她摆好姿势，粲然一笑

皎皎尤甚天边月

有人弹起吉他，如泣如诉

再见了，亲爱的梦中女孩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户，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过秋红叶

红叶寄秋思

她才不懂古人的兴致

从财务处出来

弟妹生活费，父亲的药费，统统，有了著落

已过深秋，残叶红过了头，如一瓣陈血

她并无多少感怀，只感到些许的冷

人造皮草，抵不过生活的严酷

冬天快要来了

然而此时，此刻，领到人生第一笔薪水的她，不愿多想

风儿悠悠转，吟诵的，是美好的事

花好月圆

燕儿双飞，陌上柳色青。

白纱裙，白玫瑰，衬得她冰肌玉骨，好似月中仙。

家姐婚礼是西式，新娘手中的捧花最后要抛出去，谁接到，便有好姻缘。

伴娘团均是大龄女青年，个个扬言今年要嫁出去。

花束却偏偏砸中了她，默默立于角落的小妹。

她骇笑，忙向伴娘团姐姐们解释，一众姑娘们笑闹不已，吸引了宾客目光。

婚礼结束，新人送客，她埋头收拾会场。抬眼，竟迎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少年斯文俊秀，是男方家小表弟。

二人年纪相若，聊得好投机。

不远处，新人夫妇正窃窃耳语，好一对璧人。

她垂首，手中的捧花也抵不过娇羞笑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