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读抄

2018-02-08 19:11李中林
读读书 2017年4期
关键词:哈雷徐霞客顾城

李中林

毛姆的《学会略读》,用不少例子说明略读的理由。他说蒙田散文中的大量拉丁文格言,陀斯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冗长无味的最后几章,粗粗浏览一遍便已经足够了。“随着时代的变迁,我们的品味也发生了变化,因此,即便是伟大的著作,其中也会有某些内容变得冗长又乏味。”如十八世纪盛行的道德论述,十九世纪作家冗长的景物描写。小说走向现实主义时,作家的描写,“很久之后他们才发现,唯有相关的细节才真的扣人心弦。”毛姆像是很纠结:“懂得略读就是懂得如何让阅读变得受益匪浅又充满乐趣。不过我没法告诉你到底该如何略读,因为我自己也不会。”略读是读书的一门学问。不学会略读,面对铺天盖地的书,你无所择从,最后只能选择不读。

杜鲁门·卡波蒂的作品,过去没有好好读过。有介绍说他与海明威是二十世纪中叶美国家喻户晓的小说家。偶翻卡波蒂的书信集《盛宴易散》,他在致阿尔文-杜威三世时说到写作时运用荒诞手法的事。他说“荒诞手法(它事实上只是一种短暂的文学时尚)对年轻的未来作家来说是一个诱人的陷阱——因为内容如此任意、如此松散、如此容易地得到。也因为当一个人只是在高深莫测自命不凡(夸夸其谈)时,它是如此显得意味深远。所有荒诞派并非全部如此(贝克特有天赋,尤涅斯库也有,程度较轻);但让年轻作者模仿,既不是健康的也不是有益的形式。”这是知心的忠告,模仿,弄得不好,画虎不成反类犬。

在1995年年底,买了本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的《顾城诗全编》。顾城的诗,有的诗能读懂,有的诗只能意会,有的诗百思不得其解。《水银》(四十八首),我一首首读下去,真正是越读越糊涂。像《日晕》:“大地上长麦子/也长诗人/你看周身转动/鸟向前飞/宝石心/地下磨糊的齿纺”。这诗说的是什么?我想我是鬼,也一定读不懂这诗。读不懂,当然也不愿浪费时间,这册《顾城诗全编》成了辞书,只是在找资料时翻阅。近日读到《新世纪谁还忧伤——李辉访谈录》,其中有一篇1998年时,作者在斯德哥尔摩访问马悦然的谈话录。马悦然说到顾城时:“顾城早期的诗我非常喜欢,可能是他们中间中最有天才的一个。后期写的表现精神分裂。《水银》根本不通。我念了40次,每天晚上念,还是不懂。”不通你怎能读懂?不通的诗,我认为也不是一首不读,尝上一口,可以留一种味道在记忆中。

山东大学在2005年最后一次“分房”,教授马瑞芳选了一间带阁楼的六楼。这楼没有电梯,要一层一层地爬,马教授不听别人劝告,选定了六层。因为楼上这么大的地方,不光家人都有地住,“几十年积攒的书可以伸展了。”她做了四个书房,一是楼上大书房,做上宽五米、高四米,十层十格大书架,“我亲自上高爬梯,将书安置好,每本书都看得清清楚楚,用哪本拿哪本。”二是楼下小书房,书橱是买来的,“十几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聊斋手稿本、鲁迅全集排列其上。”第三是备用书房,旧书架合不得丢掉,拆过来放在二十几凡平米的地下室,平时用不着的书籍都放在上面。第四是袖珍小书房,“楼下阳台较宽大,也安上书架,将平时常看的书摆上,这里流动性最大,可能一个月就换一次。”她还有一个“秘密书房”,在楼上的衣帽间有两个书架,放满了我最喜爱的侦探小说。“说来好笑,原来我这几十年搬来搬去,不为人,竟是为书!”

哈雷慧星每隔76年光顾地球一次,除了少数人除外,大多数地球人,只能遇上一次。1986年的2月9日,哈雷慧星再次光顾地球,那年我42岁,觉得此生只能见慧星一次,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我在那天夜里,与子萌往镇东南的二大队(今永平村)乡下,在一个离镇子较远的开阔地仰望星空,希望有缘能到慧星一面。很是失望,天上有云气,星空模糊,可能哈雷慧星见到我了,我却没有见到它。读艾煊怀念天文学家张钰哲散文《一颗小行星》,写了他在1985年一个寒冷的冬夜,随张钰哲老人上紫金山天文台观看了慧星。他站在天体望远镜前,在张钰哲的帮助下找到了哈雷慧星。“太远了,看到的哈雷,总是站在天上,原地不动。但从连续拍摄的照片上,便可看到这颗红豆,一滴一滴向前移动的轨迹。”张老对艾煊说:“在旅途中疾飞的哈雷慧星,此刻离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还有一亿公里。四个月后,它将飞临我们的头顶。”四个月后,哈雷慧星飞过我的头顶时,我想见而没见到,时隔将近32年,有幸从艾煊的文字中看到了哈雷慧星像颗红豆。

徐霞客在泰昌元年(1620)五月二十三日过浙江江山县,从远到近,“移步换景”,详细地欣赏了江郎山。“悬望东支尽处,其南一峰特耸,摩云插天,势欲飞动。问之,即江郎山也。望而趋,二十里,过石门街。渐趋渐近,忽裂而为二,转而为三:已复半岐其首,根直剖下;迫之,则又上锐下敛,若断而复连者,移步换形,与云同幻矣!”江郎山特出群山之上,移步换景,人人能见到,也是胜出其它名山的特点。“夫雁宕灵峰、黄山石笋,森立峭拔,已为瑰观,然俱在深谷中,诸峰互相掩映,反失其奇。即缙云鼎湖,穹然独起,势更伟峻:但步虚山即峙于旁,各不相降,远望若与为一,不若此峰特出众山之上,自为变幻,而各尽其奇也!”这是雁宕、黄山等山不及江郎山的主要原因。从游记的文字看,徐霞客走近了三片石,但他没有从亚峰和灵峰之间,现在叫做一线天穿行而过。徐霞客也没法走过,在那时,这地方的地理条件如何凶险,那就不得而知。在灵峰之西,峭壁之上,建有霞客亭。这儿是近观江郎三片石最佳的位置。当年徐霞客是否只到过这里,相看两不厌?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丘密的词集《丘文定公词》这样评说:“崈机神颖悟,慷慨忠烈,而其词不似辛、刘(刘过),然如《水调歌头》《登赏心亭怀古》《秋日登浮远堂作》诸首,以苍茫之调,寄回荡之音,亦南宋初年可读之词。”可能宋词的名家太多,名词太多了,历代词论家、历代宋词选本,缺少对丘崈词的评述,对丘崈词的关注,我总觉得是一种很不公正的奇怪现象。与丘崈同时代的陈振孙,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写了一部目录学专著《直斋书录解题》56卷,共列图书3000余种、51180卷。每录一书,皆写一段《解题》,简要介绍此书的卷帙多少、作者姓名、学术源流、版本流别,并品评其得失,使读者對此书能有大致了解。书中有丘崈:“后文定集十卷、拾遗一卷。枢密江阴丘崈宗卿撰。隆兴癸未进士第三人。其文慷慨有气,而以吏能显,故文不彰。”官做得大,卓著的政绩,掩盖了他的诗文大名,但也有许多官做得大,上不了台面的诗文,有人给予大吹大擂。陈振孙的话说得有道理,但也没有道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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