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

李俊辉

老三是在门口的躺椅上听秦腔时看见了秋菊的。

一开始，老三并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位高挑个子大眼睛的姑娘是谁。姑娘微笑说：“伯，我是秋菊”。一旁的老伴说：“是秋菊！

你忘了？娃他妗子娘家隔壁的秋菊。”

老三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漂亮姑娘，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老三的思绪被拉回到二十四年前的那个早晨。

那是农历九月，麦苗刚刚露出嫩芽。一大早，老三就去东坡那块地看出苗，齐刷刷的麦苗让老三脸上露出笑容。他从口袋掏出旱烟袋子，熟练地卷了一根烟，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边吐烟边说：“有钱人抽的是两头平，没钱人抽的是一头拧”。

“嗯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把抽烟的老三了吓一跳。他急忙寻声找了过去，终于在二十多米远的一块坡地，发现一个摔破的小纸箱，旁边三四米处，一个红色的小褥子包裹着一个女婴，孩子身上没穿衣服，薄薄的小褥子被露水浸湿，婴儿冻得脸色发青，两只小手紧紧攥着，不停蹬着小腿，使劲哭啼。

“这是谁造的孽呀！”老三急忙将婴儿抱了起来查看，幸好此处土质松软，孩子并无大碍。老三解开外套，把女婴裹在怀里疾步向家走去。小家伙感受到了温暖，止住了哭声，却一个劲抽泣，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看见了亲人。

一大早出门，回来怀里揣着一个娃！老三媳妇被老三吓了一跳。

老三顾不上解释，让媳妇赶紧给孩子找女儿的旧衣服，自己骑车到菊村街道买了一个奶瓶，回来又钻进羊圈。奶山羊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喝了一壶热羊奶，孩子脸色好转。

“这孩子命大。”老三说。

“可怜的孩子，谁这么狠心？

估计是想要男娃，一看是丫头，就给扔了。幸亏遇到了你。”媳妇说。

“这可咋办呀？”老三问媳妇。

“你说咋办？”

“要不，咱养着？！多心疼的闺女，长大了肯定孝顺。”

“哎！咱都四个了！”媳妇叹了口气。

“是呀！”老三也叹了口气。

“要不托几个亲戚打听一下，看谁家想要女娃，送人算了。”媳妇说。

“也好吧！”老三有点不舍，但也只能如此。

后来，孩子被老三娃他妗子娘家隔壁的小媳妇收养了，他们给孩子起名叫秋菊。

就在秋菊被送走一年后，村东头的冯老六找到老三，打听女婴的下落。老三这才知道，冯老六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冯老六的媳妇一连生了两个丫头，第三个女婴就是扔掉的秋菊。扔掉孩子几个小时后，冯老六后悔了，跑去看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冯老六满脸懊悔，央求老三告诉他秋菊在什么地方，想去看看孩子。老三训斥冯老六一番，没有答应。冯老六垂头丧气地走了。后来冯老六如愿以偿，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也被罚了不少超生款。从小溺爱的儿子养了不少坏毛病，去年伙同一帮小混混到邻村偷牛被抓。儿子判刑，两女儿远嫁，冯老六的日子过得异常恓惶。

秋菊在养母病逝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秋菊来看望老三，目的就是想见生身父母。她的想法让老三又有点犹豫，他不清楚秋菊见亲生父母是什么意思，认亲？还是报怨？

“孩子，其实在你被送走不久，你的生父来打听过你，我当时没答应他。伯可以带你去见，但你不能抱怨爹妈，当年他们也有苦衷。”听了老三的叮嘱，秋菊含泪点了点头。

在村东头冯老六那个破烂不堪的家里，秋菊见到了亲生父母。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恍惚了多日，好几次梦里回到父母身边，质问他们当年为何那么狠心？但是真正见了面，才发现父母已是如此憔悴，生活如此艰辛，秋菊原本坚硬的心瞬间碎了，血浓于水的亲情使她颤抖的声音叫了一聲“ 爹、娘……”“我不是你爹！”冯老六颤抖的声音让秋菊愣在那里。冯老六转身拉着老三的手对秋菊说：“他才是你的再生父母， 爹对不起你……”“你们都是我秋菊的爹，一个给了我生，一个给了我命……”秋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多懂事的闺女，还不赶紧认了！”老三吼着冯老六。

“哎……”冯老六和老伴搂着秋菊，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