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医术终结者

张轶

“亚瑟·约瑟夫·克兰普长着清澈的蓝眼睛，身材苗条，像鸟一样敏捷;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每次出现总是衣冠楚楚，穿着一丝不苟，像一个贵族绅士;他还是一个兴趣极为广泛的人，曾是文学俱乐部、鸟类学协会等组织的会员;他拥有非凡的智慧和敏锐的写作思维，这让他写下了不少对医学有着深远影响的文章，他是促使美国医学专业化的一大帮手，也是江湖医术的终结者……”这是美国医学协会成员对克兰普的印象。

亚瑟·约瑟夫·克兰普是20世纪初的一位先锋医学博士，曾担任美国医学协会的部门负责人，他在对抗全国范围的医疗欺诈上有突出的贡献，被认为是“江湖医术的终结者”。究其一生，他都在揭露和批判江湖医术，并在这条正确道路上坚持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揭露之路最后也是大获全胜，令人为之振奋。但克兰普走上这条道路的背后原因，却让克兰普和旁人都悲痛不已。

走上揭露之路

1872年9月10日，克兰普在伦敦出生，他的父亲是一名铁匠，从小他就被父亲锻造铁器那“叮叮咚咚”的声音环绕着，除了偶尔去医院看病之外，他的生活似乎跟医学扯不上半点关系。克兰普20岁的时候，他移民美国，并在当地的乡村学校教书，同时为当地报纸撰写每周专栏，这个经历让他的写作能力大幅提升。不久后，他便娶了莉莉·托里为妻，并有了个可爱聪明的女儿，定居在威斯康星。

不幸的是，聪明可爱的女儿在一岁多的时候便去世了。而去世的原因令人咂舌：竟然是在医生的治疗下死亡的！1900年1月2日，女儿的脑膜炎猝不及防地发作了，心急如焚的克兰普和妻子赶忙将女儿托付给医生，希望女儿在医生的治疗下能度过此次危机。可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医生”竟是一名庸医，他那些江湖医术不仅没有减缓女儿的病症，还将女儿推向了死亡……

伤心欲绝、切齿痛恨的克兰普决心要弃文从医，去学习医学知识，并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揭露这些庸医的骗局。他进入威斯康星大学的内科和外科医学院进行深造。1906年，克兰普以优异的成绩从大学毕业，并加入了美国医学协会，担任医学编辑一职，克兰普从此踏上揭露医疗诈骗的道路。

揭露之路的进阶事件

克兰普加入美国医学协会的时候，是打击江湖医术的一个有利时机。1905年，也就是克兰普进入协会的前一年，美国医学协会成立了药学和化学理事会，它也是协会的一个内部实验室，用来分析市场上流传的一些所谓的“特效药”。同时一些疾恶如仇的作家也纷纷站起来，用手中的笔对医疗欺诈行为进行了毁灭性的揭露，如美国著名作家塞缪尔·霍普金斯·亚当斯就曾在《柯里尔周刊》上发表系列文章，揭露专利医疗药物的骗局。

如果说药学和化学理事会的成立和作家们的揭露，给克兰普的揭露诈骗道路提供了有利时机，那么不懈地打击一位所谓的“尿液检查专家”，可以说是克兰普打击江湖医术的一个进阶事件。

20世纪初，美国密歇根州的大急流城（亦叫大溪城）出现了一个名叫范比斯特维尔德的人，他声称只要你给他邮寄一小瓶你的尿液并支付一点诊断费，他就可以判断你患了什么病。这位充满“事业心”的人自称是一名“尿液专家”，他说自己使用的是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秘密检查手段，这些检查手段由欧洲某个尊贵的古老家族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由于是家族的“传家宝”，因此不能在学校里教授。

对此有人提出疑问：“空口无凭，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对于这个疑问，范比斯特维尔德似乎显得从容而淡定，他向客户保证，尽管他的秘密手段不为人所知，但他平均每年检查上万瓶尿液，仅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尿液方面的权威。

如此大胆而高调的行为引起了克兰普的注意，他和美国医学协会的同事们开始携手调查范比斯特维尔德。首先，协会的化学家们制作了一份样品，为了让样品看起来更像尿液，化学家们添加了自来水、染料和氨等物质，并将其送到了范比斯特維尔德的医药公司。不久后，诊断结果出来了，结果显示通过检查尿液发现血液中含有太多的酸，这会让“患者”很容易感到疲劳，还有可能导致风湿病。与此同时，和克兰普合作的记者们从另一个地方寄出了与美国医学协会一模一样的样本，这次诊断结果却显示“患者”血液不良、肝功能衰竭，并伴有神经过敏和心脏问题。最后，克兰普又坚持从不同地址寄出了两份含有95%的自来水和5%的葡萄糖的样本，按理说，这应该表明“患者”可能是糖尿病患者（糖尿病患者血糖高，肾脏可能无法全部过滤血液中的糖，因此会在尿液中排出，形成糖尿），但诊断结果却显示是肝病和白内障。

至此，经过长期调查，克兰普已经笃定这个“尿液专家”就是一个诈骗犯。“所有的结果都确凿地表明，以尿液判断疾病就是一场闹剧。诊断是假的，给受害者虚构一种疾病，以此获取利润才是其真正目的。”克兰普强烈谴责了这些通过伪医疗获利的人，并将之公布于众。

坚持宣传，得到回报

克兰普曾说，医学界为了保护公众，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宣传正确的医疗教育，并将庸医和江湖骗术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公众眼前，这样公众才能辨别伪医生的欺诈。克兰普的这一番讲话得到了公众的强烈反响。克兰普打击庸医的成功范本和讲话的社会影响，使得美国医学协会打击江湖医术的信心大增，他们决定建立宣传部，并派任克兰普为部门负责人。

在克兰普的领导与不懈努力下，宣传部收集了许多来自民众的关于医疗诈骗的相关资料。在克兰普就任期间，他不遗余力地寻找这些医疗诈骗资料，并亲自与公众、医生和监管机构等进行了成千上万次的交流，搜集了关于医疗欺诈的大量信息。与此同时，克兰普还坚持让宣传部负责解答公众关于医疗方面的疑惑。这样的做法得到了公众的支持，从1918年到1930年，宣传部解答的询问信数量已经从每年不到2000封激增到12000封。

“克兰普的办公室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医学编辑，更像是一个档案管理员。”有人参观过克兰普的办公室后给出了这样有趣的评价。克兰普的办公室里有上万张关于医疗欺诈的文件，其中列出了假药物、伪医疗公司和庸医的名字。而在克兰普的专业文件中，则包含了超过16000名真正的专业医生提供的资料，这些专业文件使克兰普学到了大量的医疗知识。截至1937年，克兰普已经收集超过十万的文件，这些文件都是克兰普和公众锲而不舍的交流、沟通的成果，克兰普就像档案管理员一样，长期收藏、管理、学习这些文件。

克兰普收集的大量资料和本身强大的写作能力，让他撰写出了许多专业级文章，比如克兰普坚持每周在《美国医学会杂志》上写一篇专栏文章，专栏文章中就涉及了大量医疗知识，如怎么辨别伪治疗、药物的正确使用方法等。克兰普还撰写了“关于江湖骗术的百科全书”——《灵丹妙药》和《江湖骗术》，为当时揭露医疗诈骗的丑恶事实作出了十分突出的贡献。

生命不息，揭露不止

除了撰写文章之外，克兰普揭露医疗诈骗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在全国各地的学校、公民组织等地方进行公开而专业的讲座，他的主题包括“灵丹妙药”“专利药品”和“令人反感的医疗广告”等。克兰普坚持每年在不同地区进行数十场演讲，这些演讲向公众传授了大量的医疗知识，庸医们几乎无法再潜藏在公众的生活中，误导公众，谋取公众利益，危害公众身体健康。无法获利的庸医们渐渐消失在美国社会中，美国医学也渐渐变得专业化。

但与此同时，大量的演讲消耗了克兰普的许多精力，他的身体每况愈下。1934年6月，克兰普参加美国医学协会的年度会议时，竟突发心脏病，急需卧床数周。在未完全康复的情况下，他坚持回到工作岗位，但他很容易就感到疲惫，无法保持原来处理工作的效率。为了他的身体，他取消了许多演讲，减少了很多工作量。更加令他沮丧的是，克兰普的心脏病发作让美国医学协会担心不已，他们建议克兰普提前退休，克兰普十分无奈地同意了。

但退休后的克兰普仍然没有放弃他揭露江湖医术的努力，他坚持和美国医学协会保持通信，并且和现任的医学编辑联系，完成并出版了《灵丹妙药》和《江湖骗术》的最后一卷。1951年11月25日，克兰普因动脉硬化和尿毒症去世，他揭露江湖医术的职业生涯才戛然而止，享年79岁。

凡成大事者都有着“拼搏到无能为力”的意志力，克兰普就是其中一位典型的成功者。他领导了一场几乎贯穿了他整个人生历程的、与医疗欺诈长达几十年的斗争。他坚持不懈的精神受人尊敬，他永无止境的奋斗让一个个庸医万念俱灰，一个个层出不穷的骗局也在他的坚持下全部被揭露。他不仅是美国医学专业化的一大帮手，也是江湖医术的终结者，还是持之以恒、水滴石穿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