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史量才的“三格”精神

刘 颖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 长沙 410006）

史量才是我国新闻史上著名的报人，被称为“一代报王”。之所以获此称谓，与他的传奇办报生涯和他一手撑起的《申报》有关。的确，史量才从1912年正式接手经营《申报》那一天起，直到他被国民党枪杀的那一刻，《申报》始终是史量才最重要的事业，他视《申报》为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一部分。他把这份报纸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抚育和呵护，为了把它办好，使社会接受它，史量才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维护《申报》的节操和尊严。［1］他曾说：“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三格不存，人将非人，报将非报，国将非国。”［2］“三格”是史量才独立、自由精神的写照。在经营、管理《申报》的过程中，史量才的人格魅力和《申报》的“报格”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史量才曾对来访的美国新闻学家格拉士说：“虽十年来政潮澎湃，敝馆宗旨迄今未偶迁。孟子所谓‘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与顷者格拉士君所谓‘报馆应有独立之精神’一语，敝馆宗旨似亦隐相符合，且鄙人誓守此志，办报一年即实行此志一年也。”［3］史量才借孟子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办报宗旨，这让史量才的“三格”精神不言而喻。本文以史量才的一生为基点，对他提倡的人格、报格、国格思想进行阐述。

一、史量才“三格”精神形成的背景

史量才于1880年出生在江宁县湖熟镇杨板桥这个小小的自然村落。史量才的父亲经营着一家药铺，当史量才第一次踏进药铺门，便看见药堂中央悬挂着醒目的条幅“掺假药必火烧雷劈”，这便给幼小的他上了人生的第一课，即做人要老老实实、堂堂正正。史量才幼读私塾，1899年参加童子试考中秀才，后因冒籍被取消资格。再加上当时戊戌政变，清朝政治腐败，康有为、梁启超对科举的陈腐无用发动猛烈攻击。史量才认清形势，断然放弃科举进阶的道路，选择西学和新式学堂。

二、人格、报格、国格思想的具体表现

（一）人格

1.持志、尚志。在外来压力面前，保持持志、尚志的人格品质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席子佩被史量才辞退后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席子佩以“违约背信”和“申报招牌款未付”罪起诉史量才。这场官司显然设下陷阱、勾结司法部门，最终判史量才赔偿24.5万两白银。这场官司对史量才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更想让《申报》一蹶不振，将史量才挤出申报馆。但史量才壮志未酬心不甘，在接二连三的重创下，他仍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每一次打击、每一个挫折都让他的目标更加坚定。

2.大丈夫。在金钱与权势面前，践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人格标准，维护人格的独立性与尊严。袁世凯窃取总统宝座后，深知报纸舆论对巩固统治的重要性，于是他看中了《申报》这家在全国各地颇有影响和大量读者的老字号报纸。袁世凯了解到《申报》因一场官司资金吃紧，于是派薛大可携15万金南下沪上，前往申报馆疏通。但不料史量才冷面相向，表示要为宣传科学、民主不遗余力。［4］尽管薛大可苦口婆心规劝史量才为大总统登基作些鸣锣开道的宣传，日后保有高官厚禄可赏赐，但史量才却说：“《申报》确实遭遇大劫难，急需资金补充，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功决不受禄！”［5］史量才还告诫其不可为了荣华富贵丢掉人格、报格，乃至国格。并且在1915年3月将此行贿丑行披露报端，全然不考虑日后袁世凯“黄袍加身”后自己会承受什么后果。

3.独立报人。众所周知，一个人的思想品质很大程度是这个人的人格和品质的反映。在他看来，只有拥有独立的报人品格，才能保证思想的自由和言论上的公正性，才能在批评政治权威时，在寻求社会政治秩序和道义秩序良性发展时，显示出一个独立报人的风度和气节。这一点从他1931年对《申报》改革后的人才选用中可窥一斑。陶行知、黎烈文、黄炎培等都是当时的民主进步人士，他们的品格是公认的。这些人对史量才的思想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让史量才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渐渐地，史量才成了一个独立的社会舆论的代表人物。这种独立的人格精神使他保持着独立而完整的内心世界，任何外力都无法动摇他独立的精神王国。无论是环境的压迫、世道的崎岖、命运的乖舛，还是功名、富贵的引诱，都不能变质移易。史量才正是凭借始终不渝地实践这种高尚的独立人格精神，赢得了人们的尊敬。［6］史量才人格的具体表现又何尝不是报格、国格的另一种表现。

（二）报格

1.独立报格。独立办报，经济上自力更生，不受政府、军阀津贴；政治上不听命于任何一个政治集团或官方，决不让官方、军阀操作。史量才独立的人格品质直接影响了《申报》在政治上的独立品格。《申报》的宗旨是“无党无偏、言论自由、为民喉舌”。九一八事变后，中国进入内忧外患的危急时期，史量才意识到报刊必须担当起自己的历史责任，其政治立场开始转向进步，一改以往的谨慎、保守风格，在《申报》上出现了不少公开批评、反对乃至抨击国民党政府及其反动政策的新闻、言论等内容。例如，1932年6月，蒋介石准备对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色革命根据地进行第四次围剿。史量才和杨杏佛、陶行知、黄炎培等作长时间商谈后，以无畏的勇气决定撰文予以抨击。6月30日、7月2日、7月4日，《申报》连续发表3篇署名为“彬”的时评《剿匪与造匪》《再论剿匪与造匪》《三论剿匪与造匪》，无情地揭露与斥责国民党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根据地进行大规模围剿的“剿共”政策，鲜明地提出了反对内战、呼吁政治改革的主张。这一切引起了国民党的震怒和恐慌。1932年7月、8月间，国民党当局下令除上海租界外，《申报》禁止邮递。全国各地所订《申报》全部被扣压，前后长达37天之久。［7］之后，国民党又向史量才提出包括“国民党中宣部派员到报馆指导工作”等苛刻条件。对此，史量才强硬地回答：“《申报》是自力更生的报纸，从没拿过政府津贴，倘若要派员指导，宁可停刊。”［7］这也为史量才之后遇害埋下了伏笔。

2.言论独立。1929年，福开森想盘出《新闻报》，史量才早在1921年北岩爵士来馆参观后，就开始憧憬如何为“世界幸福”扩大事业的前景，现在既可以盘进销量最多的“大众化报纸”，又能从外国人手中收回我国自己的舆论权，何乐而不为呢？但不料《新闻报》职工和董事会股东们强烈反对他购买股权，连市党部也言之凿凿，最后为了消除《新闻报》的敌意，史量才宣布《新闻报》原班人马不动，一切制度照旧，不干涉行政、言论。直到他遇难为止，脚都没跨进新闻报馆大门一步。［8］

（三）国格

1.浓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九一八事变后，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日军果然将铁蹄踏向了上海。“一·二八”淞沪战争爆发后，成立了上海维持会，史量才为会长。他在成立大会上曾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日军侵略我国是处心积虑，甘为戎首……我年近花甲，别无他求，但愿生不做亡国奴，死后不做亡国鬼。”［5］他以比利时人拼命保住国格为例，敦促大家为不做亡国奴拼命捍卫中国国格。史量才不仅资助宋庆龄开设伤兵医院，而且在战时还取出自己在银行的钱财供市民兑换，减少人们的恐慌心理，稳定金融市场。全市民众万众一心，表现出了空前高涨的爱国热情。

2.为民众服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第一，他要济的便是民众。他要为广大的商店、工厂的学徒，工友、店员、学生、失学青年创造学文化知识的机会和条件，便开设“申报职工业余学校”，收取低廉的书学费。他不忘自己是办女子学堂起步的，还办了一所“申报妇女补习学校”。不久，又办了一所“申报流通图书馆”，免费为全市渴求知识又无钱买书、上学的市民供应书籍。加上1932年3月的“申报新闻函授学校”，三校一馆成了《申报》的文化教育机构。第二，要“济天下”的大事便是为社会、后人扩大文化出版事业。他聘请从苏联回来的俞颂华主持《申报月刊》编辑工作，史量才陈述自己办月刊的初衷：“我惨淡经营《申报》多年，非为私而是为社会国家树一较有权威之历史言论机关，孳孳为社会谋福利，尽国民之天职……”［5］

3.为后代留下珍贵史料。史量才认为“《申报》者，属于史部，而更为超出史部之刊物也”。因此，他在“以报传史”思想的指导下，在接手《申报》之初，便花费巨资从一名老读者手中收购保存完整的前40年的旧《申报》。特别是后期《申报》门类繁多、资料丰富，在一些重要历史时期或重大政治事件中，都留有不少史料。例如，五四运动时有“北京学生爱国风潮扩大、火烧赵家楼、痛打章宗祥”的消息；军阀混战时有直皖战争、江浙战争和中原大战等通讯；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发生前后，有革命的上海总工会、上海临时市政府等单位同反革命的中华共进会、东路军指挥部等开展了针锋相对的斗争的新闻和广告；30年代初，在全国人民抗日情绪高涨的情况下，发表过宋庆龄、蔡元培、鲁迅等著名爱国民主人士的文章和言论。1931年12月19日，《申报》就曾以醒目的标题刊登了宋庆龄同志为了抗议蒋介石杀害邓演达而发出的通电，这是我国现代革命史上一份难得的文献。［9］

三、史量才“三格”精神的当代价值

（一）有助于完善独立人格

在遇到挫折和打击时，有多少新闻人能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在金钱与权势的诱惑下，有多少记者能客观报道事实？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人的市场行为和社会行为容易失范，容易产生大量拜金主义、利己主义、享乐主义现象。一些不良现象，如“新闻腐败”“红包现象”屡见不鲜。弘扬史量才的人格精神，有利于克服和超越市场经济对人的发展产生的消极影响，有利于培育“具有独立的道德人格并承担道德责任”的个体，有利于培育人的自主与责任并重的高尚的道德品质，使具有病态人格的人成为具有健全人格的人。

（二）有助于当代媒体树立责任意识

互联网的发展使报纸受到冲击，但是不论是纸媒还是新媒体，都应该树立社会责任意识。第一，注重舆论导向。媒体是党和人民的喉舌，对不良政治倾向，有争议、易引起思想混乱的，有可能激化矛盾的新闻要谨慎。新闻从业人员要把握大势，站在时代的高度，从改革、发展，稳定大局出发，观察社会现象、分析社会问题。第二，从人民的利益出发，极力关注群众关心的热点和难点问题。第三，将社会效益与日常管理联系起来。［10］

（三）有助于爱国主义精神的历史传承

爱国主义精神是一种宝贵的精神财富，不仅对后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对现代社会的发展也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如今，国际交往日益频繁。在网络论坛上，本国媒体是人们获取国外信息的主要渠道，而大多数人不会对另一个国家有深刻的认识，这往往使得肤浅的民族情绪如病毒般扩散。面对国外媒体的恶意评价和批评，我们应该做一个理智的爱国者。

对于史量才的“三格”精神，不能孤立地去看，三者是相辅相成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由于各种消极因素的影响，现代人的精神世界、独立人格、进取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腐蚀和破坏，严重影响着现代人的生活品质。史量才的“三格”精神对于重建现代人尤其是新闻人的精神家园，培养现代人形成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提升现代人的人格品质，促进现代人健康、和谐地生活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1］张前平.浅谈史量才的“报格”观［J］.今日南国（理论创版），2009（08）：137-138.

［2］李文绚.报章血痕［M］.神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113.

［3］钱晓文.史量才时期《申报》企业化经营模式与策略探讨［A］.傅德华，庞荣棣，杨继光.史量才与《申报》的发展［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142.

［4］李荣庆.论史量才的新闻史观［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5）：51-53.

［5］庞荣棣.史量才：现代报业巨子［M］.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55.

［6］何安峰.论孟子的独立人格精神［D］.广西师范大学，2010.

［7］黄瑚，葛怡婷.从九一八事变后《申报》所刊内容看史量才政治立场的转向［A］.傅德华，庞荣棣，杨继光.史量才与《申报》的发展［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150-159.

［8］袁英珍.《申报》经营管理的史量才时期［J］.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01）：84-87.

［9］张学军.国格 报格 人格——报业巨子史量才寻踪［J］.兰台世界，2009（09）：32.

［10］鲍海波.当代报人办报意识的特征及其启示［J］.唐都学刊，2002（02）：107-110.

［11］孙德中.史量才的报业人才理念［J］.新闻爱好者，2009（23）：46-47.

［12］宋军.申报的兴衰［M］.上海科学出版社，1996：46-47.

［13］马荫良，储玉坤.史量才接办申报初期史料［J］.新闻与传播研究，1980（4）：153-159.

［14］王升远，庞荣棣.史量才的新闻家“私德”观［J］.新闻记者，2006（12）：72-74.

［15］喜洋.略论史量才的新闻观［J］.文教论坛，2007（13）：127-128.

［16］高春菊.史量才对民国新闻事业的贡献［J］.新闻爱好者，2010（5）：92-93.

［17］陈桃，梁含雪.民国时期民营报人和报纸——以1931年后国民政府与史量才的博弈为例［J］.新闻世界，2010（7）：154-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