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祭:生命存在感的追寻与拷问

2018-02-22 00:22阿探
雨花·下半月 2017年12期
关键词:老谢贝西安安

阿探

在陕西文学坚实的现实主义土地上,贝西西无疑是以逆袭者的姿态突进的,她与以往的逆袭者一样,是一种无关陕西文坛的存在。她只是一个忠诚于文学,忠实于自己文学认知的青年作家,不懈地向着自己的文学彼岸挺进着。

尽管陕西文学近年来被质疑“断代”,尽管文学陕军行进的脚步比很多省份慢了几拍,但今日之陕西文学依旧可以表征中国文学的面影:现实主义创作的低迷和更贴近于时代的创作新姿态新状态的活力兼具。贝西西作为文学陕军第四代作家之中坚,正是以这种新姿态新状态的体现着甚至是跑在队列前面的人。

在陕西这片文学厚土上,不愿将她贴上“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的标签,那样无异于对其“棒杀”或“捧杀”。一直固执地认为,文学是不能以主义认定的。因为任何主义只不过是一种时段性标识而已,而文学的活力在于它永远处在不断发展的无限空间中。从文学的本源性考量,无论现实主义还是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从来都是交织融合的復合体,只是因着作家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不同而存在着技法运用的程度或成分比重不同,还有所创造出的艺术力度气度不同罢了。

第一次读贝西西作品时,就明确地感觉到不同于陕西文学记忆中的那种质地——好的文字从来没有任何主义的性征,只是一种无形深掘与穿透的神示,是基于生活而完成全部生活剥离的一次灵魂飞行。构建自己“飞起来的语言城堡”,大约是贝西西多年来不变的追求。贝西西是一个向内开掘的青年作家,这种策略或许是科学的,避免了庸俗贪功求大的盲动。令人惊喜的是贝西西这种向内开掘,并没有走向个人之小,而是强力地撬动了生命的共性存在以及对生命存在感的不竭追问。这种以小承大的力量感,很难令人相信出自于一个柔弱美丽的女子。

长篇《安安的呐喊》发表于《小说月报》原创版2015年长篇专号(2),就是这样一部向女性内在不断开掘的作品。其中荡漾了青春的几度起伏,几度迷离,几度波澜,当现实生活的所有重压毫无前兆地向青春劈头盖脸地袭来时,年轻的生命竟然还能够完成并不完美的脆弱的捍卫,凄美的安安还能够像娜娜一样与陈腐的生活完成决裂。这将是怎样一种惊艳——青春流觞中心灵终将成熟,坚韧的震撼心灵的伟岸。

贝西西的叙事素净淡雅,笔下的安安有江南女子静美之仪态,倔强之灵魂,生命伟大之尊严。在安安逐渐丰满的灵魂升腾中,安安的纯情美丽,不禁令人想起世界文学殿堂里那些伟大的女性。

小说穿透世俗的眼帘,以社会变奏中柔软女子安安的青春一次次的伤逝,以爱之迷离及不灭的梦想对世俗惯性的背叛与抗争,对真实囚禁青春的生活空间的决裂,发出生命本真不屈的最真诚的呐喊,完成了一个高贵灵魂存在感的审美性凝铸。小说无疑自始至终是安安的青春祭,但稍事深察,就会明白安安并不是一个孤独的存在,而是一代女性青春的共性记忆与无可奈何的伤感。文本以素净的文字反复在追问,在求索,在追问在求索生命的存在感及其意义。青春究竟是怎样的生命过程?贝西西告诉我们,青春就是塑造与寻找自己的过程,是生命自省与觉悟的过程。当安安与以前的生活最终决裂时,如同安娜发现原本完美生活的根性缺失一般震撼人心。安安完成了决裂,亦是完成了对自己的精神救赎。当安安的在与旧的生活决裂后,为自己买的一盆吊兰不负所望,扬眉吐气时,我们深信她的脚已经出道了美丽新世界边缘。

作品在平淡如水的叙事中隐含着绵绵不绝地、滋生着青春承受濒临崩溃的张力。毋宁说是现实的沉闷、一成不变遏制着安安鲜活的生命,不如说是传统的生存观念围困和囚禁着她青春的活力。

安安的性格是一种叛逆吗?非也,她只是对生命既定的轨道心有不甘。

安安的青春是一种背叛吗?非也,她不过是在探寻不同于父辈的生活。

安安的青春是一种堕落吗?非也,她只是在求索爱与梦想的过程中。

安安的青春是一种沉沦吗?非也,她只是处在成长的困惑不能自己。

…………

不是笔者在为安安做着青春任性的辩护,只是我们的生命充满了种种不确定性,尤其是对于没有任何背景的青春而言,对其把控又将是何等的脆弱。即便如此,安安的青春依旧是自省、自我救赎的青春,她不但有着人性深刻的文学意义,更是饱含着人之本质性存在的精神实质。安安只不过一直在寻找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丢失掉的自己,尽管她还没有找到,尽管她依旧在寻找的路上,尽管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长,还有多少漩涡暗礁。或许,青春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或许生命的本质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而已。

对安安而言,青春是什么?只是找回丢失的自己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竟是这般艰难猝不及防,乃至付出年华代价。对于一个底层出身的女孩,爱与梦想如此遥远,如此昂贵,如此虚缈,如此无力承载却又不得不一再忍受。因着爱的初心感动,梦想一刹那的空花幻影也使她沉迷,面对人心复杂的社会,单纯柔弱的安安又怎能识破时代所赋予人的种种机心欲望?在一个梦幻般的年纪里又怎能放弃做梦?梦幻的柔软虽然远远不及现实冰冷的骨干,但依旧是安安不能舍弃的精神因子。一次次迷梦的破碎,终于让安安与旧的生活轨道的空间成为一种对峙、对抗的生态。就连招待所老所长也为辞职的安安的命运担心起来,甚至超过了对安安本人的担心。就如父亲说的“你又能干些什么”,安安也在求索着自己能干些什么。服从父亲的安排和不服从父亲的安排,或许区别并不大,只是安安的心有不甘,只是父亲所说的安安的“傲”在作怪?

贝西西聚焦了一代人青春的现实性精神困境。

家庭对安安生命本真的潜在价值和意义的否决否定,是文本第一个出发点,随后一次又一次张弛着安安青春的精神,并逐次强化着动力源。懵懂的安安无力改变父亲的认知,只好接班工作,向生猛的社会迈出第一步。在开始的几年里,安安枯守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有难以忍受的枯燥“有味”的劳作必须忍受,尽管身边有着很多同龄女孩,但这一切依旧未能磨蚀、冲击到安安安静的生活,即便是单位里出色的大学生,也未曾进入她的眼角。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这是父亲所说的她的“傲”骨,她开始自考。endprint

认识安森并爱上这个人,文本迎来又一个发力点。当安安爱上自己并不了解的安森时,我们会知道这种最纯最真的爱竟然源自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个温情的动作,正是这一刹那的温暖温情,融化了安安一直封闭未曾打开的心扉。纯爱是廉价的,是奉献性的,是女孩神性的绽放。而作为男人的安森,爱的或许只是面试时牵动心魂的那时的那个安安。男人的爱是点状的,女人的爱是面状的是整体的全部的。即便这场短暂的爱来去匆匆,依旧令安安在多年里不断回味,反刍。失恋的安安又一次回到了刚刚迈开步的原点,无疾而终的爱情打击了安安,安安依旧对不爱自己的安森心存感激,依然对安森魂牵心动。老谢则是安安再一次青春出击的偶遇,或者说安安是老谢的偶遇,或许是两个陌生人不经意的相遇。此时安安的情感、梦想都是悬浮状态,老道的老谢或许只是安安无助的虚幻的并不坚实的依靠或脊背。对于老谢,安安只是他满足好奇的小鸟。不幸的是安安所期盼的不仅是情感的慰藉,还有梦想的虚影,当安安提出何时去北京时,老谢明白实现安安的梦想便意味着被安安抛弃,男人本能的自私让他选择了回避,放弃安安和逃离。老谢的再次出现,绝不是忏悔和救赎,而是一种对安安完全占有的企图。安安青春的高贵在于与过往的决裂,因此她再一次回到青春出击的单位。因着对于逃离单位的虚妄,单纯的安安掉入红姐与刘宏所构筑虚幻中。孤寂是人类所共有的天敌,与刘宏的切肤交往,是安安生命承受之重的再次升级。刘宏毫无道理的强势逻辑竟牢牢控制了安安的肉体……安安终于开始觉醒,与单位及领导绝缘,与家庭决裂,与过往的安安决裂,与已逝的青春决裂,安安才从重重围困中摆脱出来,终于找到了自我的存在感。青春在不断的张弛中淬炼了韧性,单纯的安安精神的不甘又将令她远行,这一次或许不再是重蹈覆辙的远行。

文本从安安的外在,逐次向安安内心深处探索,深入一代女性的灵魂,同时以安安的单纯反衬出与之交往的男人的虚伪本质和种种低端低俗的伎俩,对变奏时代的社会人心之共性作出了交待。

安安青春的高贵更在于,从不怨天尤人,甚至对伤害过他的男人都抱以宽容:对第一个男人安森,甚至是感激和无限的感念;对于欺骗了自己的老谢一点也不恨或恨不起来,毕竟那段不堪的日子有老谢的不很坚实的胸膛可以依靠;对于刘宏更是不屑,一切疯狂之后才明白自己压根就从来没有看上他,她所做的就是与这一切最终決裂。决裂中虽然失去了很多,但也是更接近了找回了自己。

读完小说,当浓烈的青春终归风轻云淡,文本中的相关事体变成了一串串符号,似乎它们从来就没有真实的存在过,或许它们从来就是难以逾越的障碍,它们只是青春的精神依托。贝西西至此将现实的沉重与生命的虚幻不着痕迹地融合在一起,从平静到撕裂到最终的愈合平复,完成了生命意义的哲学探讨。

在这个意义上,安安的呐喊,是无声的呐喊,是穿破人世心机所钩织的天网的天问,更是生命自我意识寻找及确立的魂动历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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