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陆游渔父词比较

2018-02-24 00:39罗浩春
新乡学院学报 2018年10期
关键词:渔父陆游词人

罗浩春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陕西 汉中 723001)

中唐时期张志和作《渔父词》,词中描绘的纤尘不染、高蹈出尘的渔父形象对苏轼和陆游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苏轼在《浣溪沙》词序中云:“玄真子《渔父词》极清丽,恨其曲度不传,故加数语,令以《浣溪沙》歌之。 ”[1]370陆游作《渔父》一词时也强调:“灯下读玄真子渔歌因怀山阴故隐追疑。”[2]143然而,历代研究苏轼或陆游的学者很少将两者的渔父词进行比较,或只是蜻蜓点水,尚有未尽其妙之处。故而,笔者试结合两人的遭遇,从其渔父词体现的精神立意、意象选取以及创作手法的不同着手,对苏轼和陆游渔父词进行一番比较,以期对两人的研究有所补益。

一、苏轼与陆游渔父词之精神立意比较

(一)苏轼的自我完成

苏轼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位文学巨匠,也是一座令后人瞻仰的精神丰碑。他总能在贬谪的生活中通过自我调适的方式,达到精神的升华,从而保持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实现自我完成的过程。其“在邦无怨,在家无怨”[3]134的通达品格在被贬黄州所作的渔父词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词人在经历“乌台诗案”九死一生的险境后,借助渔父形象表达自己新的人生观:不斤斤计较利害得失,不一味追求功名利禄,人生逆旅任斜横,笑看世俗今古。

“乌台诗案”是苏轼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前期词人大有登车揽辔、乘马上任、澄清天下之志。他任密州知州时曾发出雄豪的宣言:“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1]146逆境中亦有积极向上的逸怀浩气:“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1]134而后期,词人则更少地向外追求功名利禄,更多地向内追寻自身的生命价值。且看《渔父词》四首:

渔父饮,谁家去,鱼蟹一时分付。酒无多少醉为期,彼此不论钱数。(其一)

渔父醉,蓑衣舞,醉里却寻归路。轻舟短棹任斜横,醒后不知何处。(其二)

渔父醒,春江午,梦断落花飞絮。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其三)

渔父笑,轻鸥举,漠漠一江风雨。江边骑马是官人,借我孤舟南渡。(其四)

词作于元丰五年壬戌(1082)三月,时苏轼任黄州团练副使。在经历了御史台强加给他的莫须有罪名后,苏轼似是对人生看得更加通透。在《渔父词》这组词中,苏轼以渔父的“饮”“醉”“醒”“笑”表达自己不为外物所累、笑看人生的内在追求。《渔父词》(其一)中,渔父将捕得的鱼蟹全都交与酒家,不计较所得钱数,只期一醉方休。“不论钱数”也即不斤斤计较个人得失,大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4]926之旷达。酒是苏轼一生必不可少的精神寄托,一种聊以自慰的工具。知密州时期,“他由一个士大夫变成一个农夫,躬耕东坡,构筑雪堂,结交朋友,亲近自然。而这之中,苏轼往往是通过酒事的描写,或者在酒的作用下,至于如此之境”[5]。《渔父词》(其二)描写的是醉酒后的渔父,其步履踉跄,犹挥舞蓑衣,欲寻归路不得,轻舟短棹任其飘摇。“轻舟短棹任斜横”是一种达观随性的人生态度,这与词人在《定风波》中描绘的“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1]356有异曲同工之妙。《渔父词》(其三)中,渔父酒醒,春江正午看见阵阵落花飞絮 ,于是再次喝酒至醉,醒了以后再喝醉,将古今功名利禄付之一笑。叶嘉莹先生说苏轼旷逸襟怀的形成除了受到道家的濡染,另一重要原因是“他还有一种历史上的通观,他把他自己放在整个大历史背景中,不是我一个人的盛衰成败荣辱,而是古往今来有多少盛衰成败荣辱”[6]264。 《渔父词》(其四)中,渔父仰天大笑,后两句写景之词突出的是渔父萧闲的生活环境,结尾描绘官家在世人眼中虽高高在上,却也要屈身借用我的小船渡河,作者借这一细节表达了一种内心兀傲、不为外物所累、无求于人、悠然自得的生活态度。

《渔父词》是苏轼知密州时期自我内在调适的心理独白。在外在环境无法改变时,他总是努力调整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寻求在逆境中更顽强地生存。苏轼所追求的是 “无待于外而有待于内的一种修养”,他是“完成了自己的一个人”[6]260。

(二)陆游的孤愤隐忍

陆游的爱国之情世代称颂。正如《唐宋诗醇》所言:“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酒酣耳热,跌宕淋漓。至于渔舟樵径,茶碗炉熏,或雨或晴,一草一本,莫不著为歌咏,以寄其意。”[7]2165其诗其词皆是如此。在陆游23首有关渔父的词作中,有一半以上都是抒发其放废家居、报国无门的内心孤愤与隐忍的。且看《恋绣衾》,词云:

不惜貂裘换钓蓬,嗟时人、谁识放翁。归棹借、樵风稳,数声闻、林外暮钟。 幽栖莫笑蜗庐小,有云山、烟水万重。半世向丹青看,喜如今身在画中。

此词作于淳熙八年(1181)至十二年(1185)间,这是陆游第三次归居山阴,放废家居。词的开篇写词人用贵重的貂裘换得一叶钓船。根据作者在同一时期所作的《诉衷情》“关河梦断何处? 尘暗旧貂裘”[2]124可知,词人用来换取钓篷的貂裘正是当年驰骋沙场所穿之装束。“‘貂裘’和‘钓篷’,代表着古代士大夫的两种生活道路,或出仕为官,或归隐山林”[8]172。 但是陆游晚年之隐并非真正心之所往。正如邱鸣皋先生所言:“他 (陆游)在宦途上遍践骇机之后,暮年归来,置身于模篱竹屋青山秀水之间,自然形成归隐之思。不过他的‘隐’只是休官之后的‘小隐’而已,如他自己所言‘小隐终非隐,休官尚是官’(《寓叹》之二),而这小隐也只是他生存状态中的外在表现,他的灵魂深处,还继续燃烧着那团抗金收复的不灭的圣火,他尽可以把一切身外之物统统忘却,但这团火,不属身外之物,而是他的灵魂所在。”[9]245因此词人虽貂裘换钓篷,但壮志难酬之悲隐于心间。后句感叹时人不理解词人的情怀。作者驾着小船借着柔和的山风安稳地向家行驶,一路上听着山寺传来一阵阵的晚钟声。此句抒写的是陆游放浪山水的情景。接韵写自己身在画中的感受:不要嘲笑我隐居的屋子像蜗牛壳一样小,这里白云缭绕、山水重重。我前半生都是在画里所见,可喜的是现在身在画一般的山水间。结合陆游回归山阴五年间所作的词来看,词人大都是有意“作个闲人样”[2]130,内心真实感受是郁郁不得志的隐忍,是“时易失,志难成,鬓丝生”[2]125,“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2]124的感慨。

又如《鹊桥仙》,词云: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 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

此词作于淳熙十四年(1187),时陆游在严州。淳熙十三年(1186),词人结束安身废弃在家的5年,凌云壮志几经消磨,加上年事已高,故而常有“不惜貂裘换钓篷”[2]134之慨叹。 本词开篇“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形象地刻画了渔翁垂钓的逍遥自适神态。但“卖鱼”句很快揭穿了渔父并非真正的怡情山水、与世无争者,其内心实藏着“报国欲死无战场”,“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2]124之愤慨。 俞陛云先生评此句:“‘怕近城门’二句未必实有其事,而可见托想之高,愤世嫉俗者,每有此想。”[6]265下片又是看潮起潮落的闲适景象,而词人真正之情感则通过时人之口说出。此处借用严光之典故表达自己希望像严光一样功成名就后急流勇退、作一名为世所敬仰的隐者的心情,这与当下词人只是一名“无名渔父”的现状存在极大落差。整首词短小精悍,语简情深,于只言片语间抒发了拳拳爱国之情。

二、苏轼与陆游渔父词之意象选取比较

(一)舟与酒是两者共同吟咏之意象

钓船与渔父几乎是相伴而生的,故而以舟船来写渔父生活是一种一致认同的模式。苏轼笔下的一叶轻舟寄托着自我旷逸襟怀。渔父醉后任轻舟短棹将他带往别处,随心所欲,任其飘摇,显示了词人超旷放达的性情。“这是一种很高的超脱境界,充满着庄子逍遥游的色彩”[10]。 《渔父词》(其四)中,苏轼将自己的一叶孤舟与官家高大的马匹相比较,借以哂笑受羁于名缰利索而执迷不悟的世俗之人,表现自己不为外物所累的浩气逸怀,即“一笑人间今古”[1]378。陆游笔下的八尺轻舟更多体现的是自我闲适意趣。如其《鹧鸪天》所云:“逢人问道归何处,笑指船儿此是家。 ”[2]26夏承焘先生指出“笑指”句与《张志和传》中“愿为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11]4309有所关联[2]26,可见陆游游湖泛水之闲情。又有《采桑子》:“三山山下闲居士,巾履萧然,小醉闲眠,风引飞花落钓船。”[2]27词人舟中小醉看落花飞舞,一派安闲自适的模样,更有“短艇湖中闲采莼”[2]109,“且钓竿渔艇,笔休茶灶,闲听荷雨,一洗衣尘”[2]119。

酒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大多用于消解忧愁、逃避现实苦难。苏轼黄州时期之醉酒,结合其身世经历可知有借酒浇愁的意图,但更多的是借酒达到自我消解和超越的目的,《渔父词》四首就是典型代表。在陆游的渔父词中,“酒”既寄托着词人之心事,又是其闲适生活的标配。如《好事近》中云:“卖鱼沽酒醉还醒,心事付横笛。”[2]107这与苏轼另一首渔父词《调笑令》意思相近,其词云:“红酒白鱼暮归。归暮,归暮。长笛一声何处。 ”[1]380都是暗喻心中之愁。 除此外,陆游在《沁园春》中云:“吾何恨,有渔翁共醉,溪友为邻。 ”[2]109陆游亦借酒抒发其安闲自得之情,如“一枕风午醉,二升菰米晨炊”[2]115“头未童,耳未聋,得酒犹能变脸红”[2]151“醉弄扁舟,不怕粘天浪。江湖上,遮回疎放,作个闲人样”[2]130等。

(二)陆词组建意象群,苏词意象单一

“诗的意象和与之相适应的词藻都具有个性的特点,可以体现诗人的风格。一个诗人有没有独特的风格,在一定程度上即取决于是否建立了个人的意象群”[12]56。在陆游的23首渔父词中,有关渔父生活景象的意象众多,且描写细致独特。词中不仅描写了闲逸的渔翁,还描写了渔翁随身所带之物,如“钓竿”“钓筒”“钓篷”“渔矶”等。将词中些许意象串联起来即得出一幅悠然自适的渔父生活图:渔父乘着“渔舟”[2143],携二三“钓侣”[2]115,找“一潭澄碧”[2]107,或是傍“渔矶”[2]132垂钓,或是闲眠舟中看落花乱入[2]27,耳听处处之“渔唱”[2]130,鼻腔充塞“钓车腥”[2]144,“一蓑烟雨”中“收身江上”[2]172,“卖鱼”于“渔市”[2]151,听笛归“渔村”[2]168,有“渔翁共醉,溪友为邻”[2]109,不禁感叹一句“渔家真个好,悔不归来早”[2]123。词人除了描写与渔父身份所匹配的实物工具、垂钓情景,还注意到了“渔唱”“渔市”等颇具生活气息的景象抒写,足见陆游渔父词之细致用心。需要强调的是,在抒写闲适生活的表层下,还应深刻体会陆游内心的孤愤之情,其暮年之隐“只是他生存状态中的外在表现,他的灵魂深处,还继续燃烧着那团抗金收复的不灭的圣火,他尽可以把一切身外之物统统忘却,但这团火,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他的灵魂所在”[9]245。

相较于陆游,苏轼渔父词意象较为单一。《渔父词》四首只是通过描写“饮”“醉”“醒”“笑”的不同场景来刻画一位洒脱不羁的渔父形象。在另一首《浣溪沙》中,词人在张志和《渔父词》的基础上添加数语,保留了原词的清丽面目,通过景物描绘反映出渔父的愉快之情。另外,其《调笑令》云:“渔父,渔父。江上微风细雨。青蓑黄箬裳衣,红酒白鱼暮归。归暮,归暮。长笛一声何处。”[1]380此词通过描写江上的微风细雨和渔父穿着打扮,以及饮酒吃鱼的情形,刻画了一幅披风载雨、嗜酒归暮的渔父生活图。词人并没有通过过多的意象展现人物个性,却在平铺直叙的描写中将渔父的性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苏轼与陆游渔父词之艺术手法比较

(一)苏词蒙太奇手法的运用

“蒙太奇”是由法语音译而来,最早用于电影艺术,是指电影片段的剪辑与组合,当不同镜头组合在一起时又会产生单个镜头所不具有的含义。而后这种手法也多被用于解释文学作品之中。苏轼的渔父词在塑造人物形象上有效地运用了蒙太奇手法中画面剪辑和画面合成两种手段。

画面剪辑在苏词中的表现是,作者以不同场景表现特定环境中的渔父形象。《渔父词》四首每一首即是一个小片段:场景一描绘的是渔父与酒家店主的交易,场景二写的是渔父醉后之情态,场景三烘托渔父醉后醒、醒后醉的逍遥姿态,场景四叙述渔父与官家之间的小插曲。另外《调笑令》一词又给予渔父一个特写镜头:傍晚时分,渔父独自站在船头听一阵阵悠扬的笛声。每一场景都叙述了不同的情节,丰富了渔父这一人物形象。画面合成体现在苏词中即是将以上不同场景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全新的艺术形象。场景一显示的是渔父不计较个人得失但求一醉的潇洒情怀;场景二突出的是渔父逍遥自适、随遇而安之情怀;场景三凸显的是渔父笑傲古今、置身于名利之外的旷世姿态;场景四借官家借船使用以具体解释场景三,对比世人为外物所累与渔父的超脱。

(二)陆词融写景与抒情于一体的表现方式

研读陆游的渔父词,我们常常可见情景兼容的痕迹。李泽厚先生云:“‘意境’和‘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一样,是比‘形象’(‘象’)‘情感’(‘情’)更高一级的美学范畴。因为它们不但包含了‘象’‘情’两个方面,而且还特别扬弃了它们的主(‘情’)客(‘象’)观的片面性而构成了一完整统一、独立的艺术存在。”[13]陆词在将山水之景与渔父之情也即“象”与“情”融会一体时,创造出高于两者本身的艺术境界,表达了多重丰富的含意。试看《乌夜啼》,词云:

世事从来惯见,吾生更欲何之。镜湖西畔秋千顷,鸥鹭共忘机。 一枕蘋风午醉,二升菰米晨炊。故人莫讶音书绝,钓侣是新知。

此词作于陆游闲居山阴镜湖家中之时,词中既有镜湖美景之描写,也有渔父怡然自得情感之流露。词的开篇即描绘了一位历经沧桑、看破世间纷扰从而无欲无求的隐者形象。接韵抒写的是隐者所居之环境:家住镜湖西侧,秋天已至,湖边的鸥鸟和鹭鸟悠然自得地嬉戏玩耍。词人表层写景,实则在写自己内心之感悟。此句借用《列子·黄帝篇》中《好鸥鸟者》的寓言,以“鸥鹭忘机”比喻一个人的淡泊隐居、不以世事为怀。上句的“秋千顷”暗喻作者人生之秋天到来、身世坎坷、不得志之意。景中寓意,手法高超。下片写隐者正午饮酒醉后,枕边吹来湖上的清风,早晨有菰米作为早饭填饱肚子。词人用意是在突出自己满足当下、闲适自如的心态。最后通过故人之疑,点明自己作为渔父结朋交友的自得之情。再看《好事近》,词云:

岁晚喜东归,扫尽市朝陈迹。拣得乱山环处,钓一潭澄碧。 卖鱼沽酒醉还醒,心事付横笛。家在万重云外,有沙鸥相识。

淳熙五年(1185),孝宗以陆游在外既久,趣召东归,此词作于陆游暂归山阴故居之时。“岁晚”指农历九月的时节,此时秋水澄碧,菊花正开。词人对东归一事感到十分欣喜,扫尽了内心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在群山环绕处,随处挑选一碧绿的池潭投竿垂钓。“拣”字写出了词人之随性。将卖鱼之钱用来买酒但求一醉,醒来再喝又再醉,这与苏轼《渔父词》中所云“酒醒还醉醉还醒”意趣相近,但是陆词是借酒浇愁,一句“心事付横笛”点出用意。由于词人当下正处山阴故里,结尾处的“家”应是指抗金前线,实现作者宏伟理想的那个地方——南郑。“家”在万里之外,就只能将思恋之情寄托给会飞的沙鸥。结合下片作者情感可知,上片之中的“喜”实是假意,词人也并没有真正“扫尽市朝陈迹”,“拣”“钓”之情景也并不是萧闲自得的。情与景结合,更显景之深意,情之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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