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律在视觉艺术中的作用

2018-02-26 13:32曹国奇
演艺科技 2018年11期

曹国奇

【摘    要】 文中从哲学角度审视人们酷爱“大、多、快”的美学心理,通过点、线、面的整齐性审视实际的美,利用破缺的概 念,讲述摄影和表演艺术的某种共通性——整齐而破缺的美。

【关键词】 节约法则;整齐律;破缺的美;点;线;面

文章编号: 10.3969/j.issn.1674-8239.2018.11.016

古希腊文化认为圆是最美的。圆或者圆球是对称程度最高的事物,但是宇宙却是不对称的。观察周围会发现,人们对线性整齐形态的酷爱程度远远超过圆形。

最具整齐性莫过于直线,人们会发现房屋、道路、门窗、桌椅等物品的基本构架里起主导和关键作用的大多是直线,而这种构造从物理学、生物学、经济学角度来看,往往是不划算的。生活中每一个角落都有这样的实例,如果按照圆是最美学或者适用的经济学教条,它们的形状肯定不是方形构造,但是人们却按方形构造了它们,比如电脑、手机、书、磁盘、烟盒等。最明显的莫过于房屋的顶梁柱和横梁,本来是一根圆形的木柱,此时也最结实,可是它们往往被砍成了方形。

也许有些艺术家不愿意接受这个直线为美的现实,但是却没有办法说明他们为何总是选择方形画框,而非圆形。在影视艺术中,摄影镜头本身是圆形的,这种构造利于旋转镜片,同时截面积最大,进光最多。可是观众没有看到过圆形画面的电影、电视和照片,这是为什么呢?原来是圆形镜头(或镜片)后面有一个方形的截图装置,它将圆形图案裁成方形,从而人们看到的信息比镜头给定的少了许多。看来直线在美学中有其特殊的地位和作用,那么决定直线这种特殊地位和作用的机制是什么呢?

1  节约法则与美的内核

美的根本在于自然的给定,人的视角对整齐的酷爱也许源自于这一规定性,即对称法则。古希腊认为,圆形或圆球最美与这一法则相符,但是对称法则只是人们对美的理解的开始,更多的秘密还不为所知。笔者在研究经济学的时候一直很迷惑,为什么人们这么酷爱效率,为什么总是对“大、多、快”这么着迷呢?终于,笔者发现了节约法则,并由此也附带解释了以上这些美学上的偏好。节约法则是说:运动总是遵循且一定遵循“以最小的时间和空间消耗获取最大的运动程度” 。这种运动特征没有例外,也许节约是运动的一个基本特性。节约法则应由两个方面描述,一是从个体自身内部的运动看,个体总是要占有更长的时间,而拥有更小的空间,即尽量紧凑;二是从个体整体外部的运动来看,运动总是要用最少的时间占有最大的空间。这二者是统一的,因为自然还规定任何个体必须死,但是其空间(物质)却是不灭的,所以,个体要在有生之年占有更多的空间就必定是要用最少的时间去占有最大的空间。相比之下,自己本身拥有的空间越小,其相对占有的空间就越大,就越节约。在同一物种中相对占有空间小的个体更容易被淘汰,比如身体较弱的个体,因为它们的活动空间小。这可能就是我们酷爱“大、多、快”的根本原因,所以,人們争大不争小,争多不争少,争快不争慢。

节约法则的本质是描述系统行为的,而艺术美学正好是系统问题,是将人们与看到的东西对象化。可以说美的本质在于节约,是故科学定律无不是以简单取胜,艺术精神无不以“大道从简”而概之。人们不得不承认多数大师的作品都是以简单的方式描述故事、画面和音律这个事实。

自然界最节约、最美的是点,它不占有任何时间和空间。但是点又永远拥有了时间,因为它在时间上不变形,所以说空间是由无穷个点填充时,不如说是一个点永远拥有了时间。在人们想象的那个无限小的点来填充空间时,点和点间仍然有空隙,但是如果理解成一个点永远拥有了时间时,空间就充实了。可以说,线段是一个点从一头运动到另一头,只是由于点永远拥有时间,人们看不到点的运动时间过程,运动早已结束,不再存在,只能看到运动的轨迹——线段,即一堆不再是点的点(譬如最小物质体),它们充当了运动的追随者。点本身既是死,也是长生。说其死,因为它没有任何空间延展——运动;说其长生,因为它在时间上不变形,永远拥有时间。点就是一个自然通往另一个自然的门,数学上称其为拐和无穷。无穷大也好小也好,最后一定归属为点,这就是点的魅力。也许正是由于点所具有的极致之美,所以,研究最小的量子力学却突然说明了最大——宇宙,古希腊人认为点的放大物——圆或者球最美。

视觉美学不喜欢点的过分节约,视觉上的美没有办法通过点来表达。那么,点之后最节约的东西是什么呢?是直线。线段是由点组成的,是点最简单的广延。直线是最节约的线条,是最美的线条,只是由于它太美以至于人们的视觉看不见它的美。视觉是不可靠的,没有人的心智可靠,所以,心智在创造物品时总是尽量用直线,从而生活中到处都是直线。圆形最美可能是依赖于视觉的定义,而非心智的定义。视觉是看不到点的,但是可以看到点的化身——圆球,也许圆形最美依赖于这个错觉。这就是说圆形最美不是其本身具有最美的要素,而是还在于外在某种东西的加工,使它看起来最节约。比如一个很大的球,如果离它很近不会觉得它很美,可是离它适度远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很美。看起来是视觉问题,这里将考察视觉中的什么要素变化了,它们的变化是否决定美感(不是美,是美感)的变化。

2  破缺的美

有人说上帝是个左撇子,这就是说左手和右手是不完全的对称。直线在视觉艺术中代表透视、空间和力度,这是由直线特有的整齐性决定的。人们视觉上的无穷远几乎只由两条平行的直线来定义。只要与视轴线不垂直,两条平行直线在视觉空间里必定相交,它们的相交点就是无穷远处,叫消失点,更远处将汇聚为点,人们是看不见的,也感觉不出来。这是视觉空间的基础。直线代表的力度是由“说线段由N个点排列而成,不如说是一个点从这头运动到另一头”决定。如果人们沿直线的轴线看,直线只是一个点,不是线,是静。除此之外,人们看到的直线总是人以强烈的运动感,会感觉到有种“动”在从直线这一头到那一头。所以,人们反应某种势——动的势,总是要依据这个原则,比如拍摄一个马队迎面而来,人们不是真正迎面去拍,而是要稍微偏一点。这不是因为安全问题,怕马队撞击拍摄者,而是必须遵循“直线是一个点从这头到那头”这个基本的心智法则。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上直线特有的整齐性、运动的单一性,冲击力可想而知。当然,也可以迎面而拍,冲击力得到极度宣扬,但是那不是马队或马匹运动的势,而是马脖子撞击的势。

自然本身无美,但是有形,美只是形在人心智上的一种反应,所以,美是第二性质的 。但是,由于直线在其走向上是完全对称的,当人们对其着迷时,很快就会因其单一性而觉得枯燥,因为它能给予联想太少,人们的美需要多一点的第二性质。人类的大脑喜欢惊奇和意外,它们会使大脑产生兴趣,认为那里有无穷的内涵,从而去探索。所以,尽管直线本身的至美不能吸引大脑,但可以露出破绽去吸引大脑。这就是破缺的美 ,就是标新立异。两条直线,哪个更吸引眼球。

大量经验表明,B更吸引人,原因在于B中间出现意外——断了,人的眼球总是被断处所吸引,大脑要在该处做出无穷猜想,比如它怎么断的,为什么斷了等问题。当然还会将B线段与其它某物联系起来,比如与公路联系起来,而断处则与壕沟联系起来,于是更丰富的联想会产生,比如汽车怎么过去,汽车掉下去怎么办等问题。其实作为吸引,断处本身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大脑被它骗了,吸引了,便去思考它,于是便有人们称之为“美”的东西。正如碧玉微瑕,人们思维定义的“美”就在于“暇”,而不在于事物本身的美,是事物的美在人脑中形成的美,是第二性质的美。

最能够制造微瑕的东西莫过于直线,这是因为直线本身太单调而且具备十足内在的美——节约——第一性质的美。所以,在视觉艺术中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是线条。线条本身的美是对称美,它总显得有些枯燥和单调,不是人们需要的美——至少不是人们更感兴趣的美,人们更感兴趣的是线条美之外的美——破缺的美。就能体会到破缺的美是怎么进入视觉艺术的。

在直线1中仅仅只是一条直线,在直线2中我们加入了一个点,直线3中的点大一些。那么哪个直线更吸引眼球呢?个人认为直线1最没有吸引力,直线3最有吸引力。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在于加入的那个点,它使直线产生了破缺,而直线3的破缺更大些。直线2和3的吸引力哪个更大些不在于点或直线本身,而在于它们构成的破缺对每个人的反映。点大一些,正好在人们习惯视角范围内。为了证明这一点不妨将直线去掉,只是看点。其中有条直线原本没有点,现在加入一个点,便于比较。人们会发现这些点本身比直线还要单调枯燥,不具备吸引力。

可以这么说,视觉的美是来自于对称,但是美的内涵却在于破缺,这应该是视觉艺术中一个重要的美学原则。在影视艺术中太阳似乎是一个拍不完的素材,尤其是朝阳和夕阳,大小影片几乎都要拍。有很多人认为这是因为太阳本身很美,其实,太阳仅仅是个点没有吸引力,太阳和地平线(或云际线)组合后正好构成了的破缺,于是就很美了。人们很少发现有朝阳和夕阳的图片不带地平线(云际线)的,也很少有人觉得正午的烈阳是美的。

拍摄一坐桥、一条路、一面墙等,人们总是倾向于在那笔直的线条中加入一至几个“点”,比如人、牛、车等,来破坏那种近于绝对的整齐;无论怎么拍,一节直直的枝干总是差点味道,可是如果枝干上有蜻蜓、鸟、梅花等,那就美不胜收了。为了达到这种破缺的美,视觉艺术家不得不大势“造假”。有一张照片是反映西藏佛教用的转轮(忘记照片名),那是一长排转轮,本来由于那一长排转轮由于不是真正的直线,有自己结构和色调,满足整齐性,有透视感和冲击力,这已经很美,可是作者觉得还不够,在那排长长的转轮旁加入一个元素——一个虔诚的老妇女在那里边走边爬。于是整幅画面出现了破缺的美,一种更有渲染力度和生机的美。显然实际更可能的是有很多妇女在那儿爬动转轮,她们要么构成与转轮平行的另一条直线,要么像是逛街的人群,如果作者强调纪实性直接拍,画面的美感无论如何会大打折扣。

3  整齐的美与破缺的美

如果说一个点从这头运动到那头所展示的美深深吸引人,那么一条直线的单调和枯燥则使人们疲劳。所以,线也得动,不用多说,一条直线从这头运动到另一头就是面。同样面和直线一样,给人以浩瀚无边的气势——整齐的美感时,也使人感觉到渺小和乏味。当人们用某种元素充满某一个面时,画面总是给人气势磅礴的美,不管这种元素是沙子、草和蚁,还是牛、人和树。所以,视觉艺术中的军队总是倾向按照面的原则来摆设,它们给观众的总是非洲大草原上的牛群,总是天安门前被检阅的军队。多数故事片都是这样,用操场上一排排的站立的士兵表达其强大的气势,而真正表现强大的却是那个充当破缺元素的、站在队列前面的将领。不仅仅是出于拍摄手段和经费的限制,艺术规律就是这样。

和直线一样,面的强烈震撼力主要在于本身的构造,一种由n个相同的产生破缺的点构成的整齐结构。一旦这个条件不存在——主要是不被人我们认同,那么磅礴的震撼力则不复存在,渺小和乏味顿时出现。比如一张纸,如果用放大镜观看,其磅礴的震撼力仍然存在,可是常规的视觉看到的是没有构造的平板,这显得很贫乏,对人没有吸引力。

平面是很节约的,也是事物内在的美,但是人们大脑定义的美不是这样,这种内在的美必须要依据其它要素的刺激才能体现出来,刺激基本原则就是“破”。中国山水画很强调这种“破”。所以在一个浩瀚水域里我们总是倾向加进一些小的元素,比如一艘船,一条鱼;在一排排整齐站立的军队里加入某个元素,比如一面旗帜,一个武器。于是整齐的面破了,生机盎然了。

引起破缺的元素是视觉中心,人们的建筑物、日常用品总是倾向按这个原则来构造。毫无疑问,在面的各种形态里,方形是最没有吸引力的,正方形尤甚,这在于方形是由最节约的线段——直线构成的,而其它不是。依照对比原则,由于物品本身的美感最小化,从而由物品产生破缺点——旁边物品的美感就最大化。电视屏幕、照片等总是被设计成方形,这在于方形本身更少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于是其中的画面则成为焦点,事实是摄影镜头本身是圆形的,其成像也是圆形的,银屏和照片的方形是在圆形照片中裁剪出来的;中国过去的餐桌正方形居多,其中用意显然是在于使吃饭的人更引人注目,体现宾客的尊贵。很显然,如果依照实用原则优先,那么,电视屏幕和餐桌应是圆形,因为同样材料圆形能装下更多的“菜”。同样,如果不是在于突出电视机和照片里面的内容,那么,其它任何造型都比方形造型更使得电视机和照片本身更美。再看看其它物品,比如门、床、房子、车厢、球场等,都是方形明显多些,只是在于要使其旁边的主题显得破缺些,从而引人注目。正如范仲淹批判以曲为美的病态审美观,人们的创造物的确是以直和方为主。这么做的一个重要理由就在于追求破缺的美,使物品和物品外的要素所构成的系统的整体美最大化。由于直线和方形的面本身是最有内在的美,却最没有吸引力,以它们为背景的系统的美就最大化了,最具吸引力了。电视机和照片、门和餐桌、球场和烟盒,其本身的美不是要展现的美,只是用来展现相应“内容”的美,所以它得平淡,不能有太多的吸引力。

很多视觉艺术作品专门追求极至的破缺美,要么利用直线产生破缺,要么利用面产生破缺。影视艺术中特别追求这种美,总是穷尽办法让背景是一个面——专业术语叫虚化背景。人们为此设计了很多种类的镜头。在虚化的背景下,主体显得特别突出和优美,比如,一朵花是實的,背景是虚的,那么花就特别突出,像是要跳出画面;蓝天下白云,其实也在于这种破缺的美,蓝天在此时是平淡无奇的背景,白云破缺了。

4  整齐美中的直、方、乱

通常,创造物总是以直方为主的。可以这么说,多数的因整齐构造而美的物体中都必然有直和方基础,一旦失去这种基础物体就美不起来。比如正弦曲线,它很美,通常人们以为美在于它的曲线,其实不然,它的美是以直线为基础的。正弦波的n个波峰和波谷是对称的,它们不断的重复出现同点,不断重复出现一样的结果,构成一个整齐的图形,从而很美。这是一种典型的以直线为基础的美。显然如果各个波谷(峰)不在一条直线重复出现,而是时高时低,像音频和视频那样重复出现,那是没有美感的。一个东西不断重复出现是很乏味的事情,为什么这里人们觉得很美呢?这在于人们的视角。此时由于视角(或者心智)在比较独特的位置,人们并没有真的看到其中的不断重复,而是看到不断重复中的直线和平面,所以感觉到了美。当一个元素沿一条直线上不断重复时,则形成直和方的构造。这点在人们去观看花海、竹海、沙浪时就有感受。当人们进到里面时很难感受到美,因为里面的“不断重复”是很乱的,而在外面较远处看时,细部的乱不见了,无数个细部的乱连成了整齐的面,于是显得气势磅礴。

人们不能评价普通人到花海里找到的美感,留下的无数自认为很美的照片,但是人们得承认进入乱糟糟的花海后同样有美。这时人们只要取局部的三两枝、三两朵就够了,细细品尝,美不胜收。此时不管是用眼睛还是镜头看,看到的就是三两枝和三两朵,其它的被虚化了,构成我们看到的背景,所以,此时的美是破缺的美,不是整齐的美。

在不大不小的视角,即新闻视觉下,不管是有规律还是没有规律的不断重复,看到的都是乱,这是很糟的事情。在那里人们找不到美,反而会被它们击倒。武汉有些马路上铺满了某种形状的小地砖,远看时整整齐齐,的确很美,可是当人们在上面散步时,视觉正好处于不大不小,于是很不适应,会发晕。小鱼、蝗虫等就是利用这种乱的不断重复出现来战胜敌人的,它们乱哄哄地聚在一起,使得靠近觅食的敌人晕头转向,无法准确猎取目标。也许花海的美学享受就是在里面乱跑乱转,以乱对乱,转晕了就享受了。乱也是一种美,是一种无厘头的美,关键看我们的视角是什么。少数视觉艺术家喜欢这种乱,他们利用混乱的运动(主要是视觉的运动)找到了乱的美,但是多数视觉艺术家不习惯这种乱的美。较之于以直方为基础的美,乱的美总是显得有些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