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庄园 雪域豪门背后的故事

2018-02-27 20:26侯朝阳
旅游 2018年2期
关键词:农奴帕拉罗布

侯朝阳

汽车驶出西藏江孜县城,上了通往日喀则的公路,不多久即可看到路边有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面写着“帕拉庄园”。这里是江孜县江热乡的班觉伦布村,有西藏唯一保存完整的旧西藏封建领主庄园,它宛如一块历史的化石,真实地展现着当年贵族的生活及农奴的苦难。在这幢宏伟的建筑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间间格局不一的房子,向我们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班觉伦布村风光

富丽堂皇的迷宫

LV女士皮包、欧米茄手表、万宝龙钢笔……看到这些,你或许以为是奢侈品展览,其实不然,这仅仅是上世纪50年代一个西藏贵族帕拉家族的日常生活用品。

帕拉庄园雄踞于班觉伦布村的中央,坐北朝南。可以看出,当时的班觉伦布村是以帕拉庄园为核心来布局的。这是西藏望族帕拉家族的主庄园,由庄主扎西旺久苦心经营十余年修建而成,现存有大小房屋82间,总面积5000多平方米,是目前西藏保存最完好的奴隶主庄园,位居旧西藏十二大庄园之列。旧西藏贵族领主的庄园,是家族的“脸面”。庄园正门是两扇厚重漆黑的大门,门口高竖两根挂满经幡的旗杆,既有招运之举,又有炫耀之意,无言地诉说着一种豪华气派与不言而喻的威严。

进入院子,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幢三层结构的具有浓郁藏式风格的民居,虽然是半个世纪以前的建筑,但至今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贵族气势。走入其中,就像走进了一座迷宫。庄园内院的一层,是牲畜圈棚,按牲畜的雌雄、种类分了若干圈舍,同时,也是没有结婚的单身朗生(奴隶)晚上睡觉的地方。最暗的角落里有两间屋,那是关押“犯罪”农奴的地方,里面极为阴暗潮湿。我尝试关上门感觉了一下,有一种窒息般的恐怖。二层内廊式的建筑,是管理人员起居工作和朗生从事庄园内工作的场所,有专门的酿酒房和储藏庄园日常用品的大仓库。第三层是庄园主起居生活和社会活动的场所,也是庄园的核心。楼梯都是木制的,层递上升的建筑风格生动体现了封建农奴制尊卑有序的等级关系。三楼有着良好的采光,显示出众星捧月的效果,因而,也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严。

富丽堂皇

楼内的中心是一间做客厅用的“聚议厅”。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乒乓球、羽毛球、足球、溜冰鞋等体育用品,即使是在当时内地的大户人家,也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各种进口的洋酒堆满了酒柜,大大小小的各種酒杯排了长长的一排。仅喝水的杯子,就有明朝的永乐瓷器和日本咖啡具等不同种类。

在所有陈列品里,最珍贵的则是妇女戴的各种首饰,翡翠手镯“浩浩荡荡”地占了陈列柜的一层。还有进口的酱油和醋、象牙扇子、水晶眼镜、手表、座钟、门类齐全的化妆品。

木门、隔板、护栏等处以及藏柜上,雕绘着不同于一般藏式装饰图案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西厢记》以及成语典故故事,仿佛喻示着主人学贯藏汉的气派。空中悬挂着藏式的经幢,四面墙上挂满唐卡,佛龛上供着金、银、铜、泥各式佛像,摆满金、银、黄铜、白铜等制成的各种供佛用具,用富丽堂皇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庄园主的起居区,每间都是雕梁画栋,除了设有经堂、会客厅、卧室外,还有玩麻将的专用大厅。经堂陈设考究,经书、佛龛保存完好,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当年遗留下来的名贵食品。卧室中,金银玉器琳琅满目。庄主夫人的卧室里,完好地保留着她当年用的各种进口化妆品,衣柜外层贴的是旧上海时尚的美女招贴画……可见当时的奴隶主生活多么奢侈。

庄园一角。

显赫家族的土崩瓦解

帕拉庄园的游人并不多,我们仔细观赏过里面的陈设后感慨万千,特别是对庄园主人扎西旺久的家族历史和人生经历充满了好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扎西旺久还有一个叫罗布次仁的儿子,直至现在还生活在班觉伦布村。很巧,我们在庄园门口碰到了罗布次仁老人。他身材中等,面色红黑,戴着一顶藏族旧毡帽,笑容满面,非常热情。眼前的罗布次仁,与我刚才参观时在照片上见过的旧贵族形象大相径庭。

罗布次仁现在是江孜县政协委员。出乎意料的是,虽然他的父亲正是大贵族帕拉三兄弟中的老二扎西旺久,帕拉庄园的庄主,但他本人却从来都不是贵族。帕拉家族是旧西藏仅有的五个第本(原为“部落长”之意,后来演变成西藏最高层的贵族称号)家族之一,帕拉家族最显赫的经历是曾经出现过五个噶伦(官名,清朝总办西藏行政事务的大臣),而家族的庄园在全西藏超过上百处。

风光时,帕拉家族在西藏拥数万亩土地,几十个牧场,近十万头牲畜,以及四五千名农奴。在旧西藏,约占人口95%的农奴虽然终日辛苦劳作,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命如草芥;而占人口仅约5%的“三大领主”官家、贵族和寺院上层僧侣,却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帕拉家族原来的主庄园在江孜的江嘎村,1904年英国侵略军入侵江孜时被焚毁。罗布次仁的爷爷帕拉·平措朗杰曾担任江孜宗本,三个儿子中的次子便是罗布次仁的父亲扎西旺久。

在贵族圈子里,扎西旺久也许是个特殊的人。罗布次仁回忆说,父亲曾留学英国,英语、汉语都非常好。虽然生来就是四品官,但他好像不感兴趣,没有像他的兄弟一样从政。同时,因不愿尊旧制与兄弟共同娶一个妻子,上世纪30年代,扎西旺久从拉萨回到江孜。endprint

帕拉庄园内。

在藏历火牛年(1937年),扎西旺久将主庄园从江嘎迁到班觉伦布村。罗布次仁的母亲叫拉珍,祖上是从江嘎村搬来的农奴,拉珍本人是帕拉庄园的酿酒师。

当扎西旺久回到帕拉庄园后,冲破世俗爱上了漂亮的拉珍姑娘,并与她开始了一种更轻松的生活,罗布次仁和他的姐姐、弟弟就是这段生活的结晶。在罗布次仁的记忆中,他的父亲扎西旺久喜欢追求洋派,像英国人、印度人那样喝甜茶、咖啡、洋酒,吃西餐。虽然他们几个孩子因为母亲的缘由,不可能享有贵族的待遇,但还是可以和亲生父亲一起生活。

罗布次仁上学时带的零食有进口饼干、拉萨薄饼、米花糖以及本地产的甜奶渣,午餐和晚餐也很丰盛,年节时,饭桌上甚至有外国运来的海鲜和洋酒。他们吃一顿饭光餐具就用30余种,每天的生活开支很大,甚至相当于当时一户穷苦农奴全年的生活费用。

扎西旺久的会客室。

爱情也许是激发扎西旺久智慧和潜力的主要原因,这个看起来与旧制格格不入的人,是一个勤奋而精明的贵族,他用了大约10年时间,将庄园由西向东扩展,直到今天的规模。

不幸的是,地位的巨大落差,使拉珍根本无法成为扎西旺久正式或非正式的妻子。扎西旺久最终理智地处理了他的婚姻和感情,在罗布次仁7岁时,娶了贵族的女儿为妻。在扎西旺久的授意下,拉珍与庄园的管家结了婚。

后来,扎西旺久客死瑞士,显赫家族随之土崩瓦解。西藏民主解放后,帕拉庄园被收归国有,因其具有特殊意義,对其进行了妥善的保护,由此帕拉庄园成为如今唯一保存完好的旧西藏贵族庄园。

简陋的奴隶院落

在豪华的帕拉庄园对面,是一处保存完好的当年最大的朗生院,也称奴隶院。“朗生”在藏语中是“家养的奴隶”,没有任何人身自由,依附在领主家,受领主完全支配。

在这个总使用面积100多平方米的小小的院子里,最大的房间14.58平方米,最小的仅有4.05平方米,房间低矮,空间狭小,阴暗且压抑,屋内设施更是简陋粗鄙。而这样的环境里,竟然住着14户农奴共60多口人,每家最多的7口人,少的也有3口人,一家人挤在仅几平方米的黑暗、低矮的房子里,分别从事织氆氇、织卡垫、喂马、炊事、酿酒、裁缝、侍卫等繁重的劳动,这些家奴年薪最高的24甲克(1甲克等于12公斤粮),有的仅有16甲克,最少的一天只有一勺糌粑维持生命。

奴隶之家。

当年住在这个小院里的朗生尼玛顿珠老人推开了帕拉庄园厚重的门,打开了他永生不愿意再现的记忆。在尼玛顿珠老人曾经的住处,他回忆起过去的生活。他家三口住在这间不足5平方米的屋子里,阴暗潮湿,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身自由。每天,从天亮到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要为农奴主干活,付出繁重的劳力,要是完不成任务,不但分不到一块糌粑,还要挨骂。从农奴院出来以后,我们看到了在帕拉庄园四周盖起的座座新居,主人多是当年帕拉庄园的“农奴”和他们的后代。现在他们拥有土地,还有奶牛、马、羊等牲畜,生活得非常幸福。

看完帕拉庄园,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帕拉家族曾经家财万贯,名下庄园、土地、牧场、牲畜、农奴数不胜数,然而随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这个在西藏显赫一时的封建领主家族早已覆灭,而保存完好的帕拉庄园,宛如一块历史的珍贵标本,展示着两种天壤之别的生活方式。

离开这里时,高原阳光煦暖,清风拂面。回望一眼身后的帕拉庄园,它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向后世无声地诉说着西藏的今昔。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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