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与离别

2018-03-03 05:06袁千禧
摄影之友 2018年2期
关键词:大表哥二伯照相馆

袁千禧

2月,是中国人的春节,一家老小在除夕夜团聚。翻看家庭相册是一件有凝聚力的事情,因为相片对于我们来说,是共同记忆的载体,当老照片从手中翻过,那些团圆和离别,又再次重演。

春节来了。

团聚是被叙述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只是在近几年,多少能听到一些小声的吐槽。比如许多新生一代对“中老年表情包”的嘲讽;比如“回家逼婚”的观念碰撞。在喜庆祥和的大气氛中,这些微小的吐槽引起共鸣和反思——在生活中,亲人之间是否已经貌合神离?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是否更像是仪式和义务?如果所谓观念的不同让我们各自背过身去,那什么能让我们将目光投向彼此呢?

团聚的故事,讲了很多年,貌似还会一直讲下去。我们又能否找到一种更丰富的语言去讲述?

同时,我们也躲不开这些终极问题——生与死,成长与冲突,爱与分离。这是跨越了代际和家庭,所有人的共同之处。面对它,我们终于发现团聚的意义,不是仪式般坐下来吃顿饭,拍张照。而是在彼此的目光中,再一次读懂自己,重新出发。

这种种复杂感受,都可以在你翻开家庭相册时被轻易勾起。

这是唯一一张我给爸爸拍的单人照。69岁的老爸,门,年前就让我给他拍遗像照,我不给拍。后来老妈百般央求:“就给你爸拍了吧,你不给他拍,他也得找别人拍。”按下快门那一刻,我的鼻子酸酸的。

这张照片拍摄于1952年的广东揭阳曲溪。听奶奶说,拍这种全家福都是要送给远在柬埔寨的亲人。而在更久远的年代里,人们纷纷背井离乡奔赴南洋讨生活。照片上的长辈们,现在只有左边两位媳妇和三个小孩还在人世。

【图1】32年前的1986年,我们娘仨在山东老家平房门口拍的照片。漂亮的妈妈刚40岁。姐姐12岁,我10岁,都是小学生,穿着妈妈亲手缝制的裙子。那时“白菜帮子头”正流行,娘仨一个发型。

【图2】30年岁月催人老。如今妈妈已是满头白发。我中科院博士毕业留院工作也十几年了,女儿和我当年一般大了。姐姐在省城安家落户。

去年夏天,妈妈70岁生日时,我和姐姐都回家给妈妈过生日。翻看老照片时,唏嘘之余,以同样的姿势拍了一张新照片,以作纪念。现在我们早已不再住平房了,楼房也已经搬迁过三次。随着时代的变迁,生活条件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啊。

照片拍摄于2017年4月,老爸入院后的第15天,肚子上和腿上的水肿消了大半,人也瘦了一大圈。那天老爸见身上病痛减轻,吵着要出来走走。在走廊上,我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按下快门,然后默声地哭了。

爸爸是个农民,从18岁起种种行当都干过,但只有拍照是真爱。我们家的照相馆一开就是30多年,从胶片时代跨越到现在的数码时代。夏天一张合影,冬天一张合影,成了我们家的传统。你们看到的每张照片,都是我爸架好相机后自拍的;照片里的背景都几乎是他亲手画上的。

【图1】夏天的合影,最左边的是我。

【图2】看爸爸的手在干啥?爸爸回忆说:弟弟站得太靠后了,他想抓着弟弟的裤子让他往前走一点,结果快门记录了这一瞬间。

【图3]爸爸追求新的东西,喜欢实践新的想法。这一张猫儿也入画了。

【图4】2006年的全家福意义非凡,这是我家照相馆第一台数码相机拍摄的,相比传统胶片机在画面上有明显的质感变化。就这样,照相馆真正进入了数码时代。然而,也是从那时开始,数码相机和手机迅速普及。我们家的照相馆也从全盛时期慢慢走向衰落。

我很感谢爸爸,他的前衛和创新感染了我们兄弟仨,我从大学广告专业毕业后,现在也是一名婚礼摄影师;父亲的勤于记录让我们的回忆充满了色彩。

[下图左]

这是我们一家四口最后—张合影。拍完这张照片不久,爸爸脑溢血过世,没留下只言片语。照片摄于1989年夏天。

[下图中]

少了男主人的第一年,日子还得继续过。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我们仨最煎熬的日子。照片摄于1990年,

[下图右]

我们母女仨移居澳大利亚十几年了。我儿子已经四岁,今年妹妹也有了—个孩子。现在,我们一家有了七口人,离爸爸去世也足足27年了。照片摄于2016年。

[上图左]1980年,父亲和我在颐和园佛香阁前合影留念。

[上图中]1994年毕业前夕,我在北京实习,又去颐和园佛香阁拍下了这张照片。

[上图右]2012年春,我和儿子在颐和园佛香阁前留影。

三张照片都是无意中照的,回家翻相册时才发现居然是在一个地点。这个地方记录了我们一家三代的三个人生阶段,很是巧合。

2004年,我从江西来深圳打工,常年没回家过年。2009年回家了一次,在老家打年糕时,家人拍下了这张照片。正在抡锤的是弟弟(左)和二伯(右),背对镜头穿条纹衣服的是我,我正在把打好的年糕做成—个个均匀的团子,然后再由其他人把团子压成饼状。那晚,一家人相当欢乐,只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张照片留下的是多个最后一次:至今年,那是我最后一次做年糕;至今年,那是我最后一次体验家乡习俗;至今年,那是二伯在我影集中留下的最后—张画面。—起生活几十年,二伯做得很多,然而2015年的一天,他离开了我们。我如今想起依然悲痛如初,可翻了全部影集,二伯最后一个身影就只定格在这2009年的一幕。镜头拍下的是最为常态的家乡风俗,是—家人真实的欢乐团聚,是一家人真实的欢乐生活,只是可惜如今人已缺。

照片拍摄于1999年夏末,广东阳江。那天,听闻家里来了个从未谋面的大表哥,我和在同一中学读书的表兄弟姊妹觉得很好奇,放学赶紧结伴跑回去看。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大表哥小时候由于家庭变故,不得不离开他生活了许久的阳江,回到他的故乡去。后来又由于父母的意外故去,从此和大家庭断了联系。时光荏荏十五载,从远方归来寻亲的表哥,此时已是一家三口(上图中间),乡音也已经完全不会。十几年过去,大表哥的孩子(中间穿黄衣服的小孩)明年都该考大学了。我依然记得那天午后的阳光普照,一家人和气融融的美好光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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