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

2018-03-06 12:47倪苡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8年10期
关键词:同学

倪苡

娣中午醒来时,觉得饿,昏昏沉沉,夜里没睡好,半夜无缘无故地醒了三小时。这些天睡眠一直很好,不知道今夜失眠个什么劲,既没做梦,又没憋尿。

娣躺在床上不想动,无聊,翻看手机朋友圈。微信朋友圈里五花八门:晒吃的,晒玩的,晒美颜照的,微商推销产品的……看似形形色色,其实千篇一律。

妖儿朋友圈就是她的日程表,她在哪里玩,哪里吃,有图为证,还有各种表情,各个场所的自拍照。娣和妖儿是同学,娣常常羡慕妖儿永不逝去的新鲜劲儿。

放大放大再放大,对!是简!那个在照片的最远处,漫不经心地朝着照片的焦点——一条上钩的鱼看过来。

娣一下子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半疯状态。她要起床,她要出发。简是她无法摆脱、无法痛恨的那个人。

照片上,一帮阔别了20年的同学,在野花野草错乱的河边钓鱼。娣一眼就能认出谁谁谁,虽说他们都不是娣这个城市的,因为他们都在简的那座城市,娣特别关注。曾多少次娣把那个城市的同学翻遍想了个底朝天,谁最有可能跟简走得最近,但娣终究没有好意思无缘无故地去问起。娣只在本城同学小范围聚会中,随意地问上一句,大家的回答却像事先通了气的,都说没有联系过简,只知道在省城工作。

其实娣知道,她一直不肯放下的这个执念有多荒唐。当年在学校,她找了那么多借口,他都爱理不理。他打球,她站教学楼走廊上远远地望;他去阅览室,她跟着;他下棋,她凑过去看着;她叫他师父,让他改自己的习作。有时候简对她视而不见,有时候丢给她冷冷的一眼。二十年了,如今想起来,娣心里都七酸八楚的。

那么现在,他们之间较之当年,又隔着多少日月山河?这件事沉寂了这么多年,娣想去见他干嘛呢?

不能不见!见了不干嘛,就是想见。这么多年来,娣恋爱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生活,但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当年简为什么不回应她?

她当即发微信给妖儿:你们在哪里乐?我也要去!

这个信息发出去,她是有把握的,同学情不会拒绝这样赤裸裸的奔赴。果然,片刻,妖儿回复:简部长要你速来!

这条信息让娣幸福得想飞。她像初恋中的少女,甜蜜得要化。那个在心里藏了二十年的人,马上就要见到了。这次绝对不能那么傻了,无论他怎么冷言冷语冷眼冷淡,她都要大胆地说出来。她一个人死磕着这份初恋,多委屈啊。娣衣服试穿了七八套,最后挑了件黑色收腰连衣裙,肉色袜裤,外加件米色风衣,配上米色的皮鞋。

简一定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

娣根据妖儿发送过来的位置导航,路上时间约摸一个半小时。车上的娣思绪在此刻与往昔之间摇摆:简见了她,还会那么冷血吗?不会的。不是让她速去吗?现在的他应该更懂那时的她。他对她也不是没有情感的,毕业的那天,他在她的留言簿上写道:你所有的心思我都懂,只是我不能前往。

就这条令人神伤的留言,娣体会到一种特殊的欣喜,毕竟他懂了她的心意。二十年了,她想起他,还有那该死的不灭的激情。这卑微的情!

娣用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赶到,提前了一刻钟,途中估计有超速。但有超速又如何?超速有这等了二十年的相见重要吗?娣赶到时,已是午饭时间,就等她来开饭。

娣的位置安排在妖儿的旁边,她一到,大家都起哄:迟到者罚酒。娣说自己感冒吃了消炎药的,不能喝酒。喝不喝酒放一边,她首先目光搜寻简,简就坐在她对面。嗯,这个位置好,想看他时,就不要刻意了,看对门,多自然。她看见简也在微笑着看她,目光暖暖的,再不是学生时代那利剑般的眼神。娣百感交集,自己像是停在码头上,快要锈迹斑斑的船,这截然不同的篡改了历史的眼神,在帮她启航了。

开饭了,娣坚持不喝酒,大家也没有过分勉强,不好拿消炎药开玩笑的,消炎药是个惹不起的家伙。娣有她的打算,她不能喝酒,她要保持清醒,她要看看简有什么反应,虽然都人到中年,什么都来不及改变,但她还是希望看到他的懂。

对面的简笑吟吟地看着娣,那般温和,四目相对,即刻,娣就移开目光。她怕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又要冷下去。她揣摩不出他的心思。就像今年,不知是谁建了个同学群,妖儿拉她进群。她一进去就找有没有简,看到简在微信群的那会儿,她犹豫了好长时间,还是忍不住申请加他为好友,简老半天的没接受。直到第二天上午,娣发现简接受了。她忽然在办公室哼起了歌,惹得办公室另一位同事不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当时,娣赶紧发过去一个笑脸,手机却半天没动静。她的情绪一落千丈,时光似乎倒退了二十年,回到了那个学生时代,失败都来得这样没有创意。她不是没有怨过他,可怨过之后,她又替他开脱:她从没有对他表白过,也许表白了就不一样了。

那么这么多年来,她放不下的也许不是简这个人,而是她初恋的表白。因此即使他的态度如冰冻三尺,即使他连信息都不给一个字,她还是要找到他。

二十年的委屈都在简刚才那个眼神中化没了。那么今天,她有没有机会做点什么呢?

饭桌上大家七荤八素地说些什么,娣没有跟上。只有大家说到娣时,娣才含糊其辞地应付一下。大家一致认为,毕业后变化最大的就是娣,都说娣变漂亮了,漂亮得都没有从前的影子了。有人居然从手机找出翻拍的当年毕业时的合影。那合影,娣不忍多看第二眼,自己多丑啊。

短发,还凌乱;肉嘟嘟的脸,还黝黑;皮肤黑吧,还白衬衫;个子不算高吧,还青紫色吊脚管直统裤,居然还穿一双粉色的平底凉鞋。这都什么审美啊,什么狗屁不通的搭配啊!娣忽然心疼起简,就这样儿,还像嚼过的泡泡糖,天天黏着他,多叫人烦啊。

今天的她,总算在同学面前捞回了面子,颠覆了她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如今的娣没有了婴儿肥,原来的大饼脸已经妥帖地長成了瓜子脸;皮肤经过化妆品的长期打磨,已经白皙嫩滑;四十开外的人,没有皱纹;加上一头滑顺的长发,要说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也能瞒天过海。再看看,虽说秋已至,有些寒凉,黑色的连衣裙配的是肉色的袜子,多撩人;米色的皮鞋和米色的风衣,多会搭配,与这个季节相得益彰。

娣注意到,简一直没有夸她的漂亮。他只是时不时笑眯眯看着她,偶尔也起哄说说上学时同学之间朦胧的恋情。班上最大胆的是班花桐和体育委员雄,晚自习他们俩挤挤挨挨坐一板凳上咬耳朵。当年娣是看也不敢看那一对的。多天壤之别啊,自己喜欢的男生,话都懒得跟自己说,所以不去看那践踏自尊的场景。

娣发现简海量,喝酒轻松。酒量是锻炼出来的,从酒量看来,他是常泡在酒席的人。

席间玩一游戏,真心话大告白。大家轮流说出,上学时有没有喜欢的异性。如有,请说出是谁;如说没有,就罚酒。

娣心里翻江倒海,她说不说呢?其实也没什么,那年那月那人那事,遙远又美好又纯洁,怎么就说不得了?再说了,这事搁心里几十年了,都快憋坏了,她今天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后果自负!

轮到娣了,大家依然恶作剧的表情期待着。娣不喜不怒,非常认真地说:“我上学那会儿,就喜欢简,很专一,他是我的初恋。”

大家好一会儿从惊讶的表情中回过神来,好像有谁暗中喊口令一样,又把头齐刷刷地转向简,然后“哗”的一声大笑起来。简不温不火,笑嘻嘻地说:“哦?这么大的事怎么拖到今天才说的?”娣心里苦笑,早说晚说真不重要,这事本身就是自欺欺人。

妖儿说娣适合干情报工作,口风紧,同窗几年,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是的,怎么可能知道呢?当年娣十足的一野孩子,疯疯癫癫,不修边幅。好像上学期间娣就没有用过梳子,头发直接用手捋几下就完事,走路带风。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少女情怀?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全校闻名的简才子有什么关系?完全是臆想。

酒桌上的杯子碰得叮当响,酒段子一波接一波。娣看着她的亲爱的同学们,她悲哀地意识到:哪里还有真诚与美好,一个个都有效地混迹于江湖中了。哪里还有学生时代清贫与高贵。那时食堂吃饭都站着,谈论的话题是图书馆、操场、电影、新闻。而现在,大家无非利用中国文字的一字多义,个个小聪明似的,你绕我,我绕你地闲扯。

娣不管这些多余章节,她脑子里盘旋着一个问题:她今天还有机会和简单独聊几句吗?

饭局终于在大家似醉非醉的状态下结束了。娣偷偷问妖儿下午大家都还有什么活动。妖儿说今天的活动就是上午约钓,下午大家都说有事的,简部长还要回省城,没有安排活动。

饭局一结束,简就被在酒店外等候的车接走了。

也行。今天已经认真地表白了,不管简真懂假懂,最重要的是,简今天看自己是微笑着的,而不是嫌弃的,这就够了。不要讥笑就满足,所有用心爱着的人,都是处于下风的。

娣打道回府,悠悠地开着车。手机“哧“的一声,来了微信,娣一看,是简的!她赶紧把车停在路边,打上双跳灯。

简的微信两个字:如何?

这指向不明的两个字,让娣的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娣想了想,也回复了两个字:太好!

简:回去了?

娣:路上。

娣又加了一条:你如果肯见我,我即刻掉头。

简回复:那你来接我吧。附加一个定位。

娣:好。

啊,秋天真美好,时光真美好,这个休息日真美好。没有隐隐约约的预兆,没有半露半隐的铺垫,他就这样约她了。而她,对这突如其来的相约,欣喜若狂。太感谢了!不知道要感谢什么,感谢这美好的一切!

见到简该说什么呢?该做什么呢?来不及想答案,简已经在视野里了。在秋天的日光下,他那么随意的一站,便成风景,不拘谨,不随意,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放松。

简上了车,娣朝他笑。打心底里的笑,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线的笑。太幸福了,无以复加!

“去哪里?”娣问。

“随你,反正我醉了。”

“去我的城市吧,这里是你的家乡,熟人多,我要保护你。”娣这样说着,朝简做了个鬼脸,,车就不紧不慢地开往娣的城市。

“好的,听你的,我醉了,今天卖给你,或者你把我卖了,都行。”

“哼哼哼,你肯定想被我卖给美少女吧,做你的春秋大梦。”

虽说几十年没见,虽说上学时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可娣就是要这样说话,好像这是她暗恋简几十年换来的权利。

“你怎么知道的?懂读心术啊?既然你不肯卖,就去你家好了。”

这什么节奏?去家里是什么意思?真意外,娣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不敢。”娣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在挣扎,挣扎在当下男女流俗的模式与对旧日洁净的崇拜,挣扎在相持与轻而易举之间。这么多年被堵死的路口,简突然搬开那块石头。娣有些措手不及,最大的问题是简处理得太草率,这闪电般的速度,显得对此事不够重视。

二十年的相思路,娣走得艰难疲倦。可她觉得无上光荣,且光明正大。对,光荣与光明,一份持有二十年的情感,不见平庸暧昧的言谈,不见缠绵悱恻的故事,仅仅是一个念想,深藏的狠劲,岂是一句“去你家”可以镇得住的。

“简,上学那会儿,我就喜欢你,一直喜欢。”娣还是要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一直知道。”说着,简轻轻地拉起娣放在挂档杆上的手。这是他们第一次的肌肤接触。这摇动人心的一握,差点握出娣的眼泪。

沉默。

他们都很享受这样的沉默,令人迷醉。萨克斯名曲,带甜的微风,最心动的人,无人搅扰的下午,还要什么?似乎环境还不太对入心境。

“我们去喝咖啡?”娣征求简的意见。

“好的。有的人又不肯带我去家里,只有流落街头哦。”

“讨厌。”娣象征性地锤了简一拳,也趁机抽回那只被握着的手。因为娣不自在了,再这样下去,汗都要出来了。

两人重新中规中矩地坐着,各自说了自己现在的家庭和工作。娣知道了简约个把月回来一次,爱人估计近期要调进省城去工作。

“那你以后就不怎么回来了?”娣忽然一阵惆怅,怎么像是刚到手的气球,不小心又被风吹走了。

“应该是吧。省城也不远啊,离这里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吧。”

不知不觉间,到了娣的城市。娣带着简进了星巴克,娣要了咖啡和点心。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下来,娣脑子更加不做主了。她觉得自己手忙脚乱,再也没有了众人一直评价她的“气质”两个字,行为语言总是反常规。比如,她平时和朋友吃饭喝茶,从不拿菜单,總说自己有选择恐惧症。可今天简说让她点单,她就真的拿起单子,认真研究起来。

喝着咖啡,轻音乐配合地制造浪漫气氛。娣一句话都不说,就只盯着简看,像要把这么多年思念补回来。简则左瞧瞧,右看看,像是担心有摄像头似的。

娣端起咖啡杯与简碰杯,说:“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简说:“还干杯,中午好像喝多了,头疼。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娣寻思着,她已经看出简对这里兴致不高了,再坐下去,会坐坏简的心情的,会破坏他们之间的感觉的。她希望他开心,她不想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她要永远和他友好下去。

去休息,是深藏在心里的小兽,是藏在遐想里的激情。去休息,意味着会发生什么。虽然娣觉得这事这么快,不是她想要的,但怎么能再一次拒绝他呢?他能有多少耐心?好的,去找酒店休息。

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瓢泼似的。娣没有片刻的犹豫,她嘱咐简,站咖啡店门口等她,她把车开过来,说罢,一头冲进雨帘。雨中的娣跟雨一样欢畅,丝毫没有埋怨这雨下得不是时候。

倒是简上车后,说起这雨的不是:“这雨不是东西,把这漂亮姑娘的妆容淋花了。”

娣听他这样一说,赶紧去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没有狼狈到哪里去。娣娇嗔地说:“你就会欺负我。”

这么逗笑着,简的情绪又好像上来了,不似刚才咖啡厅里的游神样儿。娣松了一口气,她总算又让他开心了。

车在城里转了一圈,预计路过了三四家酒店。可每次要停车时,娣心里就发虚,然后她随便说个理由,又继续往前开。

要跨出这一步真难啊。想到要和简在一个房间,心里有着难耐的兴奋。可是这行为多不妥,虽说她暗恋他,可还没有谈过恋爱呢。但这是他们情感升华的一个直接途径,她是多么想跟他走近一点,再近一点。

如此的举棋不定。简看透她的内心,说:“算了,送我回家吧,”

听了这话,娣即刻暗淡下来,简对她该有多失望。

雨继续下着,风有些大,秋天的落叶随着风雨一起落下。马路上溅起的小水花,像晶莹的小珠子,没有规则地东蹦西跳,穿雨衣骑电瓶车的人霸道地横穿马路。这没有秩序的街景,像极了娣此时错乱的心。她甚至说服了自己,她对简说:“要不我们就去刚才的那家,我去开房。”

“开房”二字一出口,她觉得自己比网上求玩一夜情的,求裸体视频的人更无耻,无耻地亵渎了初恋的情感。

天快黑了,加上雨天,车内光线昏暗。简的眼神特别闪亮,他不说话,看着娣。

这一凝视,让娣无法抗拒。受这眼神的驱使,娣忽然踩下油门,开到刚才的宾馆门口,车一停,车钥匙往简手里一放,没等简回过神来,娣就进了宾馆。

几分钟后,简收到一条短信:622。

当简进了房间,娣冲简傻笑。简轻轻地抚了一下娣的面颊,说:“傻笑什么,去冲个澡。”

娣说:“我不好意思。”

简说:“我不看。”

其实这些话是在互相走个程序而已,不好意思不也来了?不看的真的会一直不看?

洗完澡,好像该去的地方只剩下床。娣裹着浴巾,想也未想,迅速钻进被窝。简朝她坏坏地一笑,也去冲澡。

床上的娣思绪万千,这算什么事?是不是只有做爱才算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到极致?

没等娣理顺思路,简已裹着浴巾站在床头。正当简准备上床,手机响了。简看看来电,犹豫了一下,接了。

“不回去吃饭,在外有事。”

说完挂了电话,就在他弯腰去放手机的时候,浴巾一滑,“倏”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娣首先瞥见的是他腰上的赘肉,其次看见了他两腿间那小小的挂着的物件。娣所有甜蜜的、羞涩的情感,“呼”的一下,全散了。

在她心目中这样神圣的人,这样神圣的情,在靠近时,直逼过来的居然是这些。

简没有拾浴巾,直接上了床。娣本能地把身体往另一边靠靠,当简把手伸向她身体时,她一躲。

简问:“怎么了?”

娣环顾四周说:“窗帘,窗帘还有一条缝。”

“不会被看见的。”简边说边下床,去拉紧窗帘。娣注意到,这次他没有裹浴巾,他拉好窗帘,甚至是小跑步来到床边的,肚子上那块多余的肉也趁机活动了一会,随着他的每一小跑,那块赘肉也一上一下地运动。

重新上床的简一下子就抱住了娣,他温柔地吻着她的唇,她的脖子,她已经感觉到他身体某个部位的雄性。不知不觉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迎合他。

他们快要结合在一起的关键时刻,娣突然说:“灯。关灯。”

简哪管什么灯,他继续着。但这时简的手机响了,简犹豫了一下,没去管手机,但很明显激情有点受影响。

手机固执地响着。

简只好放开娣,拿起手机,手机来电显示“阳”。简没有挂掉电话,也没有接,就看着它响。

简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当两个身体重新靠近时,简怎么折腾都没有用了,他的身体不听话了。

简丧气地平躺下来。娣看着简,这局面自己是不是有责任?如果不是自己一再地作,现在应该是另一种情景。也许她就躺在他臂弯里亲昵,也许他在她身旁幸福地呼噜。

时间艰难地走着,简突然把灯关了。娣猜不出这时关灯是什么意思。但她想,如果简再次来,她一定好好配合他。

黑暗中,只有空调风口的声音,他们各自躺着,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像都在屏住呼吸。

大约过了五分钟的时间,简先看看自己的手机,娣瞄了一眼,九个未接电话。

简打开了灯,说:“起来吧。”

他们默默地穿衣。他甚至主动去帮她拉了连衣裙上背后的拉链。她也非常顺从地让他帮忙。其实关于女人的着装打扮,男人永远是困惑的:高跟鞋穿着走路不难受吗?文胸扣子在后面,怎么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扣得那么准?但对付这些,女人都是有天分的。

出了宾馆门,雨依然下得欢。这次他们非常默契,走在雨中,谁都没有急匆匆奔向车,好像故意要淋点雨。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点异样的古怪,谁都不说话,谁又都想说话。简先开口,谈了学生时代的往事,又说了近期工作上头疼的事。

很显然,他是有意让娣心里放松下来。娣知道他心里很撕裂,她又何尝不是。

娣乱糟糟的思绪在简时不时的插科打诨中渐渐平静下来,还要简怎样?

到了简的小区,雨还没有停。下车前,简说了一句:“回家慢点开,以后常联系啊。”说罢,就冒雨进了小区。

娣看着他的背影,往日的情愫又上来了,心里想: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呢?

一路上,娣关注着手机,什么都没有,到家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娣的情绪有点恶劣,她拿起手机,给简发去一首诗《搁浅》:

雨在下 还有寒风

我和一本书坐在雨夜

有点冷 内心浮浮沉沉

情深不知所起 怀抱惆怅

一個个走神的句子

令人激荡又绝望

变幻着似幽暗似明亮

不确定的情绪

起起伏伏 跌跌撞撞

每一个存在的温暖

呈现追念的姿势

疑虑四起 又无奈顺从

你在彼岸 用潮湿的温柔

笼罩着我

我无法抵达 却不想离开。

此信息石沉大海,娣再也没有收到过简的信息。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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