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芙小姐的四季歌

长淳一

若把一年按二十四个节气米过，能不能让那些过往的美好瞬间更加久一点，而我们的青春会不会就此无限延长？

鹏修推荐：一曲光阴的故事，关于青春、友情和成长，我们不倦地传唱……

白露

2016年9月7号，一个下雨的早上，我来到了市一中。

走进宿舍时看到一个坐在上铺把腿垂下来的女孩，她剪着短短的童花头，穿着印有金鱼图案的棉质长裙，走近时可以间到她身上洗衣皂的清香。还没等我放下东西，她麻利地跳下来跑到我身边，伸出手热情道：“我叫方小黎，初次见面，多多关照。”然后开始帮我收拾东西。

等到宿舍人来齐了，我们一起去教室领军训服，那个叫方小黎的女孩拿着两套衣服跑跑跳跳地来到我身边，带着顽童般天真的笑脸说：“付周周，咱俩个子差不多，我拿了同一个号。”

军训的时候永远是烈日当空，一片云呆都不愿飘来。终于从白天熬到了晚上。晚训休息的空当，方小黎唱了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很好听的歌。掌声过后男生那边就开始起哄：“班长，跳舞，班长，跳舞。”我从那时认识了我们的班长——吴子阳。

他毫不羞涩地来了一段街舞，我不懂是Hip-Hop还是Breaking，只是跟着大家一起热烈地鼓掌。班长跳完了之后方小黎还大声说：“再来一段！再来一段！”他转过头来看看方小黎，正准备说话，教官一吹口哨，大家都迅速站了起来，苦着脸开始继续训练。

大概十点多的时候，我们宿舍六个姐妹一起结伴回宿舍。往回走的那条小路上有双排的国槐树，路灯透过繁密的树叶投下一格格亮光。我们一边走一边唱歌，旁边走过班长他们宿舍一群人，其中有人认出了方小黎，吹着口哨问我们愿不愿意一起喝杯奶茶，我们笑笑拒绝了。

我们没有买奶茶却买了一大盒草莓泡芙，拳头般大小的泡芙我一口吞下，之后便得到了“泡芙小姐”的美誉。露从今夜白，在市一中的第一夜，我爱上了这里。

霜降

我们班主任是个看似老成实则年轻的物理老师。方小黎说开学时，他爸妈见过班主任后说了句“老老师还是有经验的”，就放心地离开了，所以班主任说出他才二十九岁时着实吓了全班一跳。

学习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某天班会时班主任说“过去的都是美好的”这句话时，我正咬着笔看着对面的一栋教学楼发呆。市一中把全校分为三个部，每部都有高一、高二、高三，按部管理。所以在市一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部是天堂，二部是地狱，只有三部是人间。”好巧不巧，我来到了二部。发呆意犹未尽，前排的方小黎突然回过头来悄声说：“要不要一起去吉他社玩？”

我说：“好。”

霜降的那一天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把木吉他，纯手工制作，价格昂贵。我和方小黎因为练得太投入忘了时间，一路跑过去晚自习还是迟到了，在楼梯口遇到了查迟到的二部部长老刘，是他费尽苦心把二部的铃声提前了十分钟。没想到我们在他办公室度过了极其难熬的半小时后，吴子阳走进来，对部长说，是他作为班长的失职，没有通知好时间。十分钟后，我俩背着吉他，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庆幸部长竟然没有没收吉他。

其实我们对部长的感情还是很复杂的，常常是上一秒他站在门口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我们恨得他咬牙切齿，下一秒全校升国旗轮到他演讲时，我们部总是发出震慑全校的掌声和喝彩声。

我慢慢觉察到方小黎喜欢吉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吴子阳，因为他没事的时候会去做吉他老师的助教，教我们和弦还有F调的大横按。我在周末有风的下午会看到在操场上轻轻拨弦的吴子阳，彼时同学大都回家，校园里一片寂静，远远地会听到《白桦林》，这是我喜欢的歌。我不知道他不回家的原因是什么，只希望他不会和我一样是因为家庭不和。有时候我走过去和他打个招呼，聊上一会儿，大多时候还是各自安静地活着。

然后我会买上一大盒草莓味的泡芙回宿舍，写作业，喝很热的水，等到熄灯，束手无策地坠入一大片黑暗。

冬至

冬至的黄昏，北方这座小城落了第一场雪。

临近圣诞节，校园里气氛浓郁，好像随处都可以闻到霜糖的甜蜜气息。方小黎拉着我去选礼物，他想送吴子阳—条围巾，谢谢他那次将我们从部长办公室解救出来。

方小黎最终买下了我挑的那条灰格子英伦风的围巾，放在一个方形的盒子里，在圣诞夜的时候，塞进了他的桌子。下了晚自习，我正和方小黎热烈地讨论夜宵是吃海带结还是桂花肠时，吴子阳突然在走廊尽头叫住方小黎。她走过去，冲我笑笑，让我先走。我知道会有一段故事发生，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方小黎回宿舍的第—件事是开始疯狂地洗脸。

“你怎么了？”我发现全宿舍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着急，睡我上铺的丫丫一边刷题，一边问：“哪儿？”

“额头，没看见我正在疯狂地洗吗？”方小黎第五次挤出洁面乳。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方小黎，说：“这……么快……就接……”

我还没说完，方小黎就开口了：“付周周啊，你想什么呢，他就是说了句谢谢，帮我撩了下额头的头发，我就是不习惯男生碰我而已。”

我无语，无奈地看着全宿舍人冲我哈哈大笑，然后赌气爬上床，钻进了被子不说话。等到大家都熟睡了，方小黎才悄悄跑到我床上，挤进被子问我：“你觉得吴子阳怎么样？”

“挺好啊，乐于助人，温文尔雅。”我说。

“你怎么跟老干部一样？付周周，我可能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

我没有答话，窗外的雪依然飘着，大朵大朵地像落下一片片的栀子花瓣，玻璃因为室内的暖气而氤氲。这是我在市一中遇到的第一场雪，我格外珍惜。

惊蛰

春天月考过后的一个周末，方小黎把我带回了她家。

和我想象的并无出入，她们家人都很温和，妈妈很会做饭，爸爸买了很多水果招待我。我之前曾听方小黎说起过她的家庭，她说她爸爸妈妈从未吵过架，最严重时也只是沉默各自不说话而已。我也曾经想象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有方小黎这样活泼而毫无畏惧的孩子，在她家的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温暖。

夜里我们关了灯，找催泪弹来看，从《英国病人》到《泰坦尼克号》，一夜未眠，这也是我第一次和方小黎谈起我的家庭。其实也算无趣，父母都是为了挣钱忙于奔命，一家人难得相聚的时候还是沉默。我说，我相信他们都是世界上最最善良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和言辞，就是在一切的最后，答案也不会昭然若揭。

这也是第一次，方小黎拉着我的手，一改往常嘻嘻哈哈的语调，对我说：“付周周，等等吧，都会好起来的。人之所以等待就是为了让自己安静有力。”

我泪目，背对她，假装睡着，直到晨光熹微。

惊蛰过后，方小黎已经能和吴子阳合奏一首曲子了，而我因为断断续续地练习，到最后也只记住一首非常简单的《四季歌》。

他俩合奏一首汪峰的《在雨中》，吴子阳主唱，方小黎主弹，为了学校的毕业晚会早早开始练习。他们选择黄昏时在天台排练，偶尔我会拿着三罐可乐看他们。汪峰的歌激昂热烈，调子很高，我和方小黎经常调侃吴子阳唱出了文人的儒雅，可是至此经年，那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歌。

小满

小满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五月的尾巴上，也站在了高一的尾巴上。

班里同学经常会为了选文还是选理吵作一团，卷纸和答案四处纷飞，毕业晚会也过去了一周。终于在周五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当我推着自行车躲在树叶即将密集繁绿的国槐树下时，看到了远处跑过来为我送伞的方小黎。

其实方小黎和吴子阳最后排练的一个月我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从没找过我，那晚他们开唱的时候，我提前离了场。

她打着伞过来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开学第一天的那个方小黎，此时的童花头已经长长扎成了马尾，印有金鱼的白色长裙已经被黑白相间的校服代替。

“你怎么不记得带伞？”她嗔怪道。

“你没有和……吴子阳一起吗？”我还是厚着脸皮说完了这句话。

“你傻不傻啊，他在心中怎么能和你比啊？但有一点，我们都是朋友啊。”

后来的后来，我和吴子阳报了理科，方小黎报了文科，我们被分在不同的班级，分散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偶尔会约在一起买草莓泡芙和奶茶，不忙考试的时候一起练吉他。泡芙小姐的称号不知道被遗忘了多久都没有人再叫过，但是唯一让我骄傲地是，我不只是那个只会弹《四季歌》的菜鸟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