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循环、“积累悖论”与经济金融化

2018-03-14 19:44陈波
社会科学 2018年3期

陈波

摘 要:经济金融化是当前广泛研究的议题。运用马克思资本循环理论对金融化展开分析是一个最好的入手点,经济金融化是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循环和资本积累过程中,为了解决积累悖论而采取的应对之策。金融化具有“财富创造效应”和“财富掠夺效应”的双面性。积累的金融化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资本积累悖论,也就不能从根本上实现对资本循环的修复,因为,资本“积累悖论”产生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我们应当吸取资本主义金融化的教训。

关键词:资本循环;积累悖论;经济金融化

中图分类号:F83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8)03-0041-07

作者简介:陈 波,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上海 200433)

金融化是最新的、使用最广泛的术语,金融化研究也是理论研究的热门话题,金融化研究的文献迅速增加,但仍有许多关于“金融化”未解的学术议题和难题 ①,其中,大量的文献运用相同的“金融化”概念,却指向了大相径庭的经济现象,就是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 ②。所以,非常有必要对金融化正本清源。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视角中,经济金融化是与价值运动、资本运动相联系的经济现象,脱离价值运动、资本运动就难以正确把握金融化的实质和意义 ③。资本循环路径是经济金融化分析“最好的入手点,因为它考虑了剩余价值创造和实现过程中可能给资本积累带来的潜在障碍” ④。所以,分析资本积累和经济金融化转型最基本的概念性工具就是资本循环 ⑤。资本主义国家经济金融化是资本循环过程中“积累悖论”的一种激进表现形式,可以看作是资本积累的时间修复与空间修复的统一,其实质是资本积累的金融化。

一、资本循环、资本分化及资本积累分化

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资本运动是由相互交错互为补充的多个资本循环组成的。在这种循环运动中,“资本表现为这样一个价值,它经过一系列互相联系的、互为条件的转化,经过一系列的形态变化,而这些形态变化也就形成总过程的一系列阶段。在这些阶段中,两个属于流通领域,一个属于生产领域”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0页。产业资本循环是流通过程和生产过程的统一,而且是三种形式的统一,作为三种循环形式的统一的产业资本循环,可以表示为:

G-W…P…W…G·G-W…P…W-G·G-W…P…

其中,G-W…P…W-G为货币资本循环,P…W-G·G-W…P为生产资本循环,W-G·G-W…P…W为商品资本循环,这三个循环是过程的连续性借以表现的不同形式,“只有当资本同时不断地以不同的形式存在,被分割在不同阶段之间,并且这些部分中的每一部分,而不是全部资本,不断地完成它自己的周转时,才是可能的,才是现实的”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9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99页。

资本循环运动蕴含了资本自我发展和不断分化的历史必然。生产资本与金融资本的矛盾在资本主义之初就存在,随着分工的发展,在资本循环运动过程中,资本逐步开始分化,商品资本从产业资本循环过程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商业资本,生息资本从职能资本运动中游离出来,成为独立的资本形式,职能资本流向虚拟领域,成为虚拟资本。垄断资本主义阶段金融市场的形成与扩张,为资本分化,尤其是金融资本的独立扩张准备了条件。

在资本积累过程中会出现平均利润率下降的趋势,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中,一般的平均的剩余价值率必然表现为不断下降的一般利润率。因为所使用的活劳动的量,同它所推动的物化劳动的量相比,同生产中消费掉的生产资料的量相比,不断减少,所以,这种活劳动中物化为剩余价值的无酬部分同所使用的总资本的价值量相比,也必然不断减少。而剩余价值量和所使用的总资本价值的比率就是利润率,因而利润率也必然下降。”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237页。

平均利润率的下降是一般规律,资本积累扩大的趋势也是必然,“利润率的下降和积累的加速,就二者都表现生产力的发展来说,只是同一个过程的不同表现”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269頁。随着利润率的下降,货币转化为资本的门槛——或者说生产资料积聚在资本家手中所需的水平——不断提高,一般说来,货币转化为资本的最低数量界限,是由雇佣劳动的数量所决定的,经济社会中暂时闲置的货币数量增加。利润率下降的同时,资本积累却在加速,一方面,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和劳动生产率的进步,剩余价值的规模不断增加,资本积累可以在更大规模上进行,另一方面,为了追求更多的剩余价值,资本积累得更迅速,但资本积聚和资本集中达到新的水平,又使利润率发生新的下降。这就意味着,平均利润率的下降趋势必然会产生资本过剩,“所谓的资本过剩,始终只是指不能通过资本的数量来抵消利润率下降的那种资本的过剩”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02页。

由于利润率下降而产生的过剩资本,从职能资本——产业资本和商业资本的运动中游离出来,处于暂时闲置的状态,随着资本主义信用制度的发展,在信用的作用下,这些过剩资本取得了生息资本的存在形式,“在生息资本上,资本关系取得了它的最表面和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440页。“随着生息资本和信用制度的发展,一切资本好像都会增加一倍,有时甚至增加两倍,因为有各种方式使同一资本,甚至同一债权在各种不同的人手里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出现。”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33页。对于货币资本家来说,生息资本的增值就是钱生钱的游戏,这一过程独立于使用价值的生产,生息资本并不必须指向生产活动,这就更加具有了拜物教的性质,似乎不通过任何生产活动,资本就能生产利润。

为了满足追求更多价值增值的目的,就必然使资本主义信用扩大化,因为,“信用为单个资本家或被当作资本家的人,提供在一定界限内绝对支配他人的资本,他人的财产,从而他人的劳动的权利。对社会资本而不是对自己的资本的支配权,使他取得了对社会劳动的支配权”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497-498页。在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由于生产集中造成的垄断,导致了资本主义信用的进一步扩大,从而产生了一种新的资本形态——金融资本。在企业利润率趋于下降的过程中,为了能够找寻到获取超额剩余价值的空间和机会,资本必须保持更快的周转速度,从而实现总利润的持续增长,这就要求资本保持很高的流动性,金融资本无疑就是最佳的选择了。正如马克思所说,实际经营资本家和资本所有者都在向单纯的货币所有者即一个单纯的货币资本家转变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67页。

20世纪70年代以来,金融资本进一步发生变化,由“工业垄断资本与银行垄断资本的融合”,转变为由借贷资本和虚拟资本组成,金融资本不再满足于为职能资本提供金融服务,而是反过来支配职能资本,其性质更具有高利贷资本的性质。这种新的金融资本脱离了与制造业的关系,而是与房地产等产业形成了一种共生关系,从而形成了所谓的FIREs部门[美]迈克尔·赫德森著:《从马克思到高盛:虚拟资本的幻想和产业的金融化》(上),曹浩瀚译,《国外理论动态》2010年第9期。

资本虚拟化最能够满足资本获取更多利润的要求,这是由于虚拟资本的特殊运动规律,“因为财产在这里是以股票的形式存在的,所以它的运动和转移就纯粹变成了交易所赌博的结果”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497-498页。只有这样,资本家才能够通过赌博性投机活动,在最快的时间内攫取到尽可能多的利润。

在新的运动形式下,垄断金融资本把各种财产转化为收益凭证,从而使资本主义财产运动不再由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决定,财产运动过程越来越脱离生产运动,而是变成了一个在没有使用价值运动条件下的单纯所有权证书流通的独立的运动过程希法亭著:《金融资本》,福民等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49页。“这种索取权或权利证书本身的积累,既不同于它由以产生的现实积累,也不同于以贷放的货币为中介而实现的未来积累(新的生产过程)。”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75、576页。于是,资本的分化使得资本积累也出现了分化,形成了福斯特所谓的“双层积累体制”:产业资本积累与金融资本积累。产业资本积累指的是生产和服务领域真实资本的形成,而金融资本积累则是指借贷资本和虚拟资本等的积累,现代信用体制的兴起使得实体资本积累越来越从属于虚拟资本的积累[美]约翰·B.福斯特著:《垄断资本的新发展:垄断金融资本》,云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心译,《国外理论动态》2007年第3期。在“双层积累体制”下,资本通过实体经济创造剩余的重要性在下降,资本通过非实体经济再分配剩余的重要性不断上升。大量资本在虚拟经济领域展开逐利活动,其本质是一种掠夺性的再分配,并且是垄断金融资本偏倚型的经济型式,是垄断金融资本凭借其支配地位,攫取实体经济中已创造的物质财富,这构成了过剩资本积累的新方式。所以,经济金融化的本质是资本积累的金融化。

二、“积累悖论”与经济金融化

资本循环的目的在于价值增值,“所有这三个循环都有一个共同点:价值增值是决定目的,是动机”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6页。“资本增殖的秘密就在于,资本用自己的不变部分即生产资料吮吸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资本是死劳动,它像吸血鬼一样,只有吮吸劳动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劳动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69页。 这就意味着,资本通过积累来实现无限增殖的本性,必然会导致出现马克·布劳格所谓的“积累悖论”——工资率必须保持下降以保持利润上升,但更多利润的争夺破坏了它自己的目的[英]马克·布劳格著:《经济理论的回顾》(第5版),姚开建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97页。亦即,利润的增长主要通过提高劳动剥削率,抑制劳动报酬的增长,这最终将制约资本自身的积累与扩张。

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发展规律的深刻剖析来看,资本不断进行积累和扩大生产规模,以求实现更大的剩余价值,会遭到剩余价值实现条件的制约。资本家常常试图通过资本积累,扩大生产规模,来占有更多的财富。但是,“直接剥削的条件和实现这种剥削的条件,不是一回事。二者不仅在时间和空间上是分开的,而且在概念上也是分開的。前者只受社会生产力的限制,后者受不同生产部门的比例和社会消费力的限制。但是社会消费力……是取决于对抗性的分配关系为基础的消费力。”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72-273页。剩余价值生产和剩余价值实现之间的矛盾,是资本积累过程的内在的基本矛盾。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资本积累导致了双重动向:一方面随着资本积累提高,利润率会进一步下降;另一方面由于利润率的下降,为实现更多的利润,就必须使资本扩张的速度快于利润率下降的速度。这意味着,从本质上来说,“积累悖论”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69页。

经济金融化是解决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与价值增值矛盾的必然选择,也是现实的路径。在现实的经济运行系统中,金融化表现为金融资本逐渐从服务于和服从于职能资本需要的辅助系统,演变成具有自主性的独立系统,金融资本不再简单满足于为职能资本提供金融服务而获取利息回报,还凭借其掌控的金融资本资源而支配职能资本,从职能资本处攫取大量利润,金融资本还直接通过金融市场的投机活动而获得巨额利润。所以,金融资本对于实体经济的参与兴趣在不断减少;对职能资本而言,产业资本、商业资本、农业资本作为独立的职能资本,除了执行其本身的职能,在资本循环的过程中获取利润,同时也积极进入金融领域以获取更高利润,不仅如此,它们还通过资本市场,采取发行股票或债券、银行借贷等方式筹集资金,并将筹集的资金运作于各种金融资产,从金融资产价格膨胀或投机活动中获取利润;金融资本还将家庭纳入到金融资本循环的游戏之中,鼓励家庭以金融工具来满足各种消费需要,鼓励家庭通过负债和买卖金融产品使个人的未来收入资本化,金融资本在这些金融活动中获取大量的利润。

所以,在垄断金融资本条件下,金融化是“积累悖论”的激进表现形式,正如马克思给出的著名表述:“生产过程只是为了赚钱而不可缺少的中间环节,只是为了赚钱而必须干的倒霉事。因此,一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国家,都周期地患一种狂想病,企图不用生产过程作媒介而赚到钱。”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68页。资本家变得更想通过G-G的方式无限地扩张其财富和价值,而不是通过G-W…P…W-G的方式想在生产剩余价值的过程中,完全省略商品生产。如此一来,就开启了一个马克思所预言的“金融资本统治的世界”,“金融资本的胜利”充分表明 Sweezy, P.,“ The triumph of financial capital”, Monthly Review, Jun94, Vol. 46 ,1994,Issue 2, p1.,经济金融化是面临“积累悖论”时,垄断金融资本的必然选择,当然,这也是经济体系日益非理性化的显著标志。

三、经济金融化与资本循环修复

针对资本积累内部矛盾的危机倾向,马克思主义学者大卫·哈维在《新帝国主义》一书中提出了影响广泛的“时间——空间修复理论”,所谓“时间——空间修复理论”,亦即“通过时间延迟和地理扩张解决资本主义危机的特殊方法”[英]大卫·哈维著:《新帝国主义》,初立忠、沈晓雷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第94页。该理论认为,特定地域系统的过度积累意味着该地域出现了劳动过剩(表现为不断上升的失业率)和资本过剩(表现为闲置的生产能力或缺少生产性和盈利性投资的货币资本的盈余)。过剩可能通过以下方式得到吸收:一是通过投资长期资本项目或社会支出(如教育和科研)来进行时间转移,以推迟资本价值在未来重新进入流通领域的时间;二是通过在别处开发新的市场,以新的生产能力和新的资源等来进行空间转移;三是在某种程度上将上述两点结合。在哈维看来,“时间—空间修复”在克服过度积累时能够起到独特作用,所以,“时间—空间修复”即使“没有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提供一种潜在解决方法的话,至少也推迟了危机的产生”[英]大卫·哈维著:《新帝国主义》,初立忠、沈晓雷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第33页。

20世纪80年代以后资本积累的金融化,是资本积累内在矛盾的一种发展形式,可以看作资本积累的“金融修复”马锦生:《资本主义金融化与金融资本主义研究——基于美国经济实证的分析》,南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第181页。1929-2008年以来,美国利润率基本停滞,这迫使大量资本向金融领域转移[美]乔治·艾克诺马卡斯等著:《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视野中的美国经济利润率(1929-2008)》,王向东译,《国外理论动态》2010年第11期。资本主义金融化是资本时空修复方式的融合,从时间修复角度来看,期货等金融衍生品交易市场,为资本获得未来预期剩余价值或收益提供了平台;从空间修复角度来看,各类金融工具、金融市场除了能使资本获得未来的生产利润,同时还能够提高资本在空间上的流动性。

资本积累的金融化具有两面性。一方面,资本积累的“金融修复”在一定的条件下能够发挥“财富创造效应”,从而有利于推动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金融交易能够促进资源的有效配置,从而促进新一轮的物质扩张。金融资本如果利用得当的话,是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的,因为,通过让金融资本更好地服务实体资本,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职能资本的效率,并对职能资本的风险进行一定程度的社会化。所以,“金融资本不是经典意义上的食利资本。不能把金融资本与经济发展简单对立起来,资本的增殖过程需要金融资本的介入, 它有利于提高劳动生产率。金融资本并非置身于生产变革过程之外……金融资本特别是风险资本的发展为促进新技术和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动力。”李其庆:《马克思经济学视阈中的金融全球化》 ,《当代经济研究》 2008 年第 2 期。基于此,积累的金融化能够在时间和空间上对资本循环进行修复,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发展,也有利于资本积累的扩大。

其次,金融化可能产生“财富掠夺效应”。历经多年的金融自由化,目前的美国金融体系已经演变成一个高度投机的体系,现代金融资本越来越游离于实体资本循环之外,而主要是以虚拟资本的形式,在金融、保险和房地产领域获得大量的利润。但金融利润最终还是来源于对现实生产过程中创造的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占有。不过,金融资本的利润并不仅仅是来源于产业利润,而是“将任何收入流都看作是其进行经济掠夺的对象——产业利润,税收,以及超过基本需求的可供支配的个人收入等。” [美]迈克尔·赫德森著:《从马克思到高盛:虚拟资本的幻想和产业的金融化(上)》,曹浩瀚译,《国外理论动态》2010年第9期。根据Epstein等人的估算,1990-2005年間,由于美国金融规模的过度扩张,美国家庭、纳税人和企业被“掠夺”了超过22.7万亿美元,包括1990-2005年期间金融部门获得的租值大约为3.6-4.2万亿美元;1990-2005年期间人力资源和金融资源错误配置的成本约为2.6-3.9万亿美元;加上美联储估计的金融危机造成的远大于金融业贡献的损失6.3-8.2万亿美元,总计损失应在12.9万亿美元-22.7万亿美元,这意味着每一个美国人(包括男人、女人和孩子)承担了40000美元-70000美元的损失,或每一个美国家庭损失105000美元至184000美元 Gerald Epstein, Juan Antonio Montecino, “Overcharged:The High Cost of High Finance, paper licensed under a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Non Commercial 4.0 International License”, July 2016.。

金融化的“财富掠夺性效应”深深根植于资本主义的本质,因为资本主义的实质就是掠夺经济,资本主义一直都是权力不平衡的,毫无疑问,这种不平衡是赢家剥夺了利益,失败者一败涂地。权力越集中,掠夺行为的机会就会越多;权力之间的关系越不明显,从别人那里渔利的机会就会越多[英]杰夫·摩根著:《蝗虫与蜜蜂:未来资本主义的掠夺者与创造者》,钱峰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根据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The 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EPI)的研究报告,在1979到2007年间,最富1%人口占据了美国总收入的一半以上(53.9%),在此期间,美国99%人口的平均收入增长了18.9%,但最富1%人口的平均收入增长了10倍 Estelle Sommeiller and Mark Price, The Increasingly Unequal States of America Income Inequality by State, 1917 to 2011, February 19, 2014. http://www.epi.org/files/2014/Income-Inequality-by-State-Final.pdf。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每个州的收入不平等都在增加。在24个州中,最富1%人口获得了2009至2013年间收入增长的至少一半,其中15个州中,最富1%人口囊括了所有的收入增长。在另外10个州中,最富1%人口的收入增长了两位数,而99%的人口收入下降了。对美国总体而言,最富1%人口占有了2009至2013年间总收入增长的85.1%。2013年,全国1%最富家庭获得的收入是其余99%家庭收入的25.3倍Estelle Sommeiller, Mark Price, and Ellis Wazeter, Income inequality in the U.S. by state, metropolitan area, and county, June 16, 2016, http://www.epi.org/files/pdf/107100.pdf。金融化导致了有利于高收入群体和资本所有者的收入再分配Jesús Ferreiro, “Macroeconomic and financial sector policies to better serve the economy and society, Financialisation, Economy, Societ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Working Paper Series, No 165. 2016。

金融资本将大量利润纳入囊中的同时,也导致了严重的社会不平等问题,而且广大民众被迫承担金融化的代价。IMF的专家研究认为,“美国最近收入不平等的增加与20世纪20年代的相似,这两个时期,金融行业繁荣,穷苦人民举借大量的金钱,金融危机接踵而至。”Andrew G. Berg and Jonathan D. Ostry, Equality and Efficiency: Is there a trade-off between the two or do they go hand in hand? Finance & Development, Vol. 48, Issue 3, September 2011, pp 12-15.

总而言之,积累的金融化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资本积累悖论,也就不能从根本上实现对资本循环的修复,因为,资本“积累悖论”产生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资本积累和循环的目的在于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而剩余价值的实现则取决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力,但资本主义的“社会消费力既不是取决于绝对的生产力,也不是取决于绝对的消费力,而是取决于以对抗性的分配关系为基础的消费力。”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73页。由于资本主义分配关系建立在对抗性的基础上,生产力提高所带来的大部分成果都会被资本家所占有,从而导致剩余价值实现问题越发严重。剩余价值实现的困难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将会加剧,从而导致资本过剩和人口过剩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72页。不解决对抗性的分配关系,“积累悖论”就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资本积累的金融化源于资本主义垄断阶段实体经济的停滞趋势,积累的金融化不仅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积累悖论”,相反,金融资本扩张将不可避免地带来生产资本积累的停滞,进而影响到实体经济的停滞。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加速金融化的过程产生的间接结果是,通过各种“财富效应”推动了GDP的增长,由于资产价格的膨胀,一定数量的虚拟资产增长转化为消费需求,带来了虚假的繁荣,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生产性经济活动。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债务规模的累积,再加上金融利润的超常增长,整个经济日益依赖更高的资产价格与更大的负债规模,否则,经济的链条随时会断裂开来。但随着信贷债务规模的增加,经济增长的质量却在降低。债务驱动型的经济增长模式面临的天花板也越来越近,这整个过程意味着,一旦一个大的金融泡沫破裂,整个经济体系就面临着巨大的风险,2008年次贷危机的爆发无疑就是明证。马克思辩证地指出了金融资本的这种双重效应,由于银行信用制度的发展,“小的金额是不能单独作为货币资本发挥作用的,但它们结合成为巨额,就形成一个货币力量”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第453-454页。但是,银行的信用制度“不仅周期地消灭一部分产业资本家,而且用一种非常危险的方法来干涉现实生产”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第687页。列宁进一步分析了新阶段银行作用的质变。他说:“随着银行业的发展及其集中于少数机构,银行就由普通的中介人发展成为势力极大的垄断者,它们支配着所有资本家和小业主的几乎全部的货币资本,以及本国和许多国家的大部分生产资料和原料产地,为数众多的普通中介人成为极少数的垄断者的这种转变,是资本主义发展成为资本帝国主义的基本过程之一。”列宁:《列宁专题文集·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0页。资本主义信用的扩张与金融体系的发展,既推动了资本主义生产力的进步和世界市场的形成,也导致了社会财富占有状况出现两极分化,这就加剧了其自身矛盾与危机的爆发,从而“造成转到一种新生产方式的过渡形式”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00页。

四、对中国的启示与借鉴

基于以上分析,对于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发生的积累金融化,我们必须抱有清醒的态度,有序推动金融发展,既要充分发挥金融的“财富创造效应”,同时也要防止金融的“财富掠夺效应”。对此,中央已经给予重视,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四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金融活经济活、金融稳经济稳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四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金融活经济活金融稳经济稳 做好金融工作维护金融安全,新华社北京2017年4月25日电。吸收资本主义国家经济金融化的教训,有序推动金融发展,需要做好以下金融工作,維护金融安全:首先,为了打造更好的金融系统,监管部门必须采取措施,金融市场的规模必须适度。“当前,一个初具规模、分工明确的金融市场体系已经在我国基本形成,包括商业银行、证券公司、保险公司、基金公司以及信息咨询服务机构等中介机构已经成为现代金融行业乃至经济的核心,对社会人力、资金等资源的占有已经过渡到争夺关系。”邹蕴涵:《金融部门资源优势加剧了对实体部门的资源剥夺》,上海证券报2017年6月23日。因此,金融化存在着一个适度规模的问题 Stephen G Cecchetti and Enisse Kharroubi, Reassessing the impact of finance on growth, BIS Working Papers, No 381, July 2012. Electronic copy available at: http://ssrn.com/abstract=2117753。其次,与此同时,必须健全和完善针对所有金融市场的更加严格金融监管制度。金融创新可能会推动金融发展并发挥出较好的“财富创造效应”,但是,金融行业普遍被认为是一个与道德无关的领域,甚至是充满了自私和贪婪,金融交易常常表现出人类最自私的一面,金融创新极有可能会导致三大问题:过度投机活动,黑幕交易、误导甚至欺诈,以及政府权威的丧失 [美]罗伯特·J·希勒著:《金融新秩序》,郭艳、胡波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4、15页。所以,只有通过严格而健全的金融监管,才能夯实金融稳定的基础。再次,宏观经济政策也必须重构,让金融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通过金融发展更好地推动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经济增长必须关注于充分就业的目标,还有完善有利于低收入群体和劳动者的收入再分配政策。

(责任编辑:晓 亮)

Abstract:Financialization has already been a hot topic in economic academic research. In this paper I study financialization based on Marx's capital circulation theory. It is a policy aim at the paradox of Accumulation. Financialization has double sided nature which are "wealth creation effect" and "wealth predatory effect". Financialization is not a fundamental solution to the paradox of capital accumulation. It is also impossible to restore the capital cycle fundamentally because the origin of the "accumulation paradox" is the capitalist production relationship. We should learn from the lessons of capitalistic financialization.

Keywords: Capital Circulation; Paradox of Capital Accumulation; Financia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