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月痕》中探讨晚清名妓的生存状态

2018-03-22 12:03陈冲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8年3期
关键词:追求生存悲剧

陈冲

摘 要:《花月痕》作为一部以妓女为主要题材的言情小说,书中主要描写了韦痴珠与刘秋痕、韩荷生与杜采秋两段封建士子与青楼女子的爱情故事。韦痴珠和韩荷生二人皆具才气,而刘秋痕与杜采秋又都是色艺双馨,精妙绝伦,奈何韦、韩二人仕途之一穷一达,致使两段美好姻缘落得个一悲一喜之结局。本文主要从刘秋痕、杜采秋、潘碧桃三位名妓的情感经历着手,探寻晚清封建社会中名妓们的生活状态。

关键词:名妓 生存 追求 悲剧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将以《品花宝鉴》《花月痕》等以描写妓女、优伶等题材的言情小说称之为“狭邪小说”,此类小说与明末市井小说、清代才子佳人小说体现出渊源与发展的关系。而事实上,《花月痕》并非一般的描写妓女生活的言情小说,其中暗含了作者魏子安现实生活的真实情况,韦、韩的爱情亦是作者现实之情感与理想之结果的抒发与寄托。

妓女,是我国封建历史上存在着的一个特殊群体,是伴随着社会上男权意识的日益强大而产生的弱势群体。她的产生,是社会对女性身份的不公正待遇,亦是对女性人格的践踏。在社会地位上,她们是最低贱的一层;在男性面前,他们是被观赏、被玩弄的玩物。《花月痕》中韦痴珠一句“薄命怜卿甘做妾,伤心恨我未成名”,不仅表达出了末路士子未能功成名就的抑郁悲愤,更是道尽了封建社会里青楼女子命薄如纸的心酸与无可奈何。而这个群体中,又有一些因善琴棋书画,专歌舞辞令而盛名于风月场中的女子,被称为名妓。《花月痕》中第七回韩荷生重订《并州花谱》,其中的十名女子便算是并州的名妓。她们不仅容貌姣好,又兼具各自所擅长的才艺,这些青楼女子除了身份卑下以外,与一般寻常家庭中的女子相差无二,她们也会有自己的情思,也会抱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然而现实生活的种种藩篱亦总是在其前行的道路上设下重重阻碍,她们的情感、生活,无不布满荆棘,坎坷难行。

一、沦落风尘心不甘,情生情死自堪怜

卷首开篇即云:“情之所钟,端在我辈。”世人有情,而处于风尘之中的青楼女子亦有情。她们的情,往往因其身份地位的特殊性,多以悲剧的结尾收场。大凡是出身于风月场中的女子,或是自幼家贫被卖于青楼,或是为贼人所拐骗而来,首先对于自身的命运她们是无从掌控的。而难能可贵的是,在这样一种场所里她们依然能保持自己的本心,不因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烟花巷中的女子,皆知日后人老珠黄之落寞悲惨的结局,故而她们往往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寻一情意相投的痴情男儿作为一生的依傍,从而摆脱妓籍。此类女子形象,在中国古典小说中不在少数,如唐代《霍小玉传》中的霍小玉的形象、明代“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皆是此类见证。《花月痕》中塑造的一系列名妓如刘秋痕、杜采秋、潘碧桃、瑶华等都是这种人生道路的践行者。而其中,又以韦、刘典型的爱情悲剧,把风月女子寻觅的这条人生道路描写的哀婉凄惨、悲恸动人。

刘秋痕本是出身良家,她的妈妈牛氏原是一富贵人家中的下人。因牛氏与李裁缝私奔,遂拐了她来为自己谋取钱财之用。良家女儿命途多舛,书中说她“工昆曲,尤喜为宛转凄楚之音”,大概因每念及身世只落得个顾影自怜,知者鲜矣的凄怆之感。她为人性情高洁,偏僻孤傲,书中第一次提到《并州花谱》时只因其“时冷淡于人”而将她排于第十,后韩荷生重订《并州花谱》,竟将她翻至第一,足可以称之为名妓了。从刘秋痕的性格中便可看出其不甘沦落风尘,所以当她遇到了脾性相投、情深意重的韦痴珠时,便欣然相许,把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寄托在了韦的身上。一个是抱着“上不能报效军亲,下不能荫妻庇子”的消极心态的士子,一个是命运不能掌控、行动不能自专的青楼妓女,所以她们的结局只能落得个一个累情而死,一个殉情而亡的凄凉结局。

韦、刘之间的爱情悲剧,或許只是晚清风尘女子情天恨海中的一叶扁舟。身为妓女,首先就不允许她们有寻常女子一样的浪漫爱情。不顾一切地追寻爱情,是她们对自身命运孤注一掷的反叛。然而她们忽略了这种不公正的社会规则强加在她们身上的巨大障碍,最终成为困死在封建牢笼中的蝼蚁。或许对自己身份的反叛和否定,便是这群女子悲剧性的开始。

二、舞文弄墨才气佳,苦心孤诣绽芳华

人不可以改变自己的出身,但可以改变自己要走的道路。杜采秋从一个青楼女子逐步走向一品诰命夫人的荣身之路,是因其一直坚守着这种改变自己人生道路的不二法则默默前行。如韦、韩二人一穷一达的对比一样,采秋和秋痕的命运也呈现出一圆满一落魄的鲜明对比。二人结局的不同,是因个人性情不同,一偏执孤高、一圆转通达,此二人形象或可与《红楼梦》中黛玉、宝钗相互映照。烟花女子中能走出采秋这样的人生的道路的,实在是鲜之又鲜矣。

杜采秋的人生昭示着,想要摆脱自身命运的束缚的前提是必须为自己的理想做一个勇敢的实践者,提高自身的修为,默默地为将来铺垫道路,以待时机成熟便要紧紧抓住机会。杜采秋诗词文笔极佳、一箭射双鸦英气逼人、研习兵法在桃叶渡大败萧三娘,她的种种努力皆非寻常烟花女子所及,终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觅得了韩荷生作为自己理想的依伴,顺利得封诰命,光耀门楣。正是由于韩荷生身上所附加的功名、金钱、权利,才使得采秋摆脱命运之网得以成功。而如韩荷生这般仕途得意的青年能如此钟情一烟花女子,实在是难能可贵,也是采秋之大幸也。从反面来看,这又偏偏预示了风月女子想要走出藩篱机会的渺茫,如荷生这般男子能有几人呢?如采秋这般极具才情、英姿飒爽、聪明机智者又有几人呢?就连杜采秋,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样地维护着和韩荷生的感情呢。小说中第十二回采秋在贾氏逼迫下在愉园接待原士规等庸俗之徒,荷生得知后气得竟要和采秋不相往来。采秋不舍二人情义,多次书信往来聊表诚意和悔恨之心——“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荷生才念及旧情遂和好如初。身为烟花女子,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她们的内心首先是自卑的。当她们一旦寻得了依托之后,便会当作救命稻草一般地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倘或失手,她们的人生便是无尽的深渊。由此可见,韩、杜二人的美满结局,无非是作者在目睹了众多悲欢离合的故事后,所寄托的一种理想化的爱情。

三、虽得诰命夫人命,终是男权一附庸

《花月痕》中刘秋痕、杜采秋的感情道路虽然结局不同,但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人生目标,即不甘身为风尘女子,立志冲破牢笼。而结局如秋痕者多,如采秋者凤毛麟角。她们是对自身命运的反叛者,对自我身份的摒弃,从而使她们的结局与寻常风尘女子并非一致。而《花月痕》毕竟是一部以妓女为创作题材的小说,其中又影射了作者自身的人生经历,所以在塑造妓女形象的时候,必须以事实为主,各种形象兼备。潘碧桃便是一个与刘、杜相异甚远的形象,她的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她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认同了自己的身份,便会身体力行地去扮演好这种社会身份所赋予自己的特殊角色。小说中描写她“美而艳,荡逸飞扬”,这是一个在风月场所混得如鱼得水的女子,她能一边安抚钱同秀,一边又献媚于施利仁,把两个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后来丑事败露,钱同秀弃她而去,她也敢于跑去人家酒席上撒泼大闹,硬是讹了一千两银子。她乐天安命地享受着自己的这份特殊的职业,以此为安身立命的根本。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放荡泼辣的潘碧桃,最后也因祸得福被吕肇受所掳而劝其归顺朝廷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对比一下秋痕的结局,何以情深意重的真情不得长存于世,而无才无德之人反得荣升呢?在那个特殊的群体里面,仅靠真情是不足以与命运所抗衡的,而恰恰似潘碧桃这种搔首弄姿之辈可以与世俗相容,现实社会的种种残酷性在这强烈的对比中被表达出来。如潘这种名妓,作者虽未交代其后续的结局,但从她和吕肇受以欲相结合的关系来看,绝不足以维持二人感情,恐怕也会是空房独守、悲愤难填的结局。她的对自身命运的改变,全是凭着男子的喜爱和权力,而这两样东西又往往是男性可任意寄予在某一女子身上的。她虽是暂时扬眉吐气,也终究不过是男性的一个附庸者,可招之即来,抛之即去,其悲剧性莫过于此吧!

《花月痕》中还有许多作者刻意描绘的妓女形象,如瑶华、掌珠、宝书等,在她们的身上还体现着更多晚清风尘女子坎坷的人生经历和情感波折。她们本是可以和风流士子们吟诗作对,红袖添香的柔情佳人,无奈封建社会对她们爱情的扼杀、尊严的践踏,甚至异化她们的思想去承认自己的卑微,使得这群领袖飘逸的女孩儿最终落得个曲终人散的结局。在讲究阶级地位的封建社会里,她们的爱情、追求无论多么高尚,也终究不过是微不足道,湮没在封建社会的街谈巷议中。

参考文献:

[1]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2).

[2] 范伯群,湯哲声,孔庆东. 20世纪中国通俗文学史[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3] 孙丹虹,王枝忠.《花月痕》双重含义的阐释[J].厦门教育学院学报,2006(3).

[4] 尚达翔.魏秀仁和他的哀艳小说《花月痕》[J].明清小说研究,1988(4).

[5] 王建华.中国古代文人和妓女[J].大理师专学报,2000(3). [6] 刘琦.名士与名妓——《花月痕》与《青楼梦》中的情性交流[J].吉林工程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10(4).

猜你喜欢
追求生存悲剧
伟大的悲剧
泄洪的悲剧不能一再上演
浅析当下国内类型电影的现状及对策
在劳动中获得
猫的悲剧
近视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