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老两口空巢生活

2018-03-26 08:19弋舟
百姓生活 2018年3期
关键词:李老老两口老伴儿

弋舟

李老今年70岁,老伴儿68岁。退休前,老两口都是某省城电子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李老的两个儿子先后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如今都在北京定居,老两口的空巢生活过了将近10年了。起初,一切似乎都还和谐,他们还经常出门旅游。随着时光的流逝,老两口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李老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老伴儿患有严重的高血压。2017年年初,李老心脏病突发,幸亏邻居帮忙,叫来了120急救车,李老住进了医院。当天晚上,独自在家的老伴儿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只得就地躺在了地板上,完全动弹不得。她一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始终不敢动,更不敢睡着,怕自己一旦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过来。直到第二天早上,邻居发现了她,喊来了120救护车,把她也送进了医院。这件事情发生后,老两口的空巢生活正式敲响了警钟。李老向记者讲述了这些年他和老伴的空巢生活及心路历程——

牽手

唯一的出路是空巢

我们不是没想过去北京和儿子一起生活。以我们俩的收入,即使生活在北京,也不会给孩子们增添太多负担。但是,北京的情况太特殊了。孩子们在“北上广”之外任何一座城市生活,我和老伴儿的晚年都不会遇到今天这样大的困难。

两个孩子目前在北京生活都算稳定,也都买了自己的房子。但要说宽裕,绝对算不上。两个孩子买的房子都是150平方米左右,合计下来,这两套房就将近1000万元了。

买完房子,他们的人生基本上就被套死在那150平方米上了。因为太不容易,孩子们的心理上就格外爱惜自己的小家庭、小日子。这种心理,也可以说是自私,但我和老伴儿都能够理解。按说150平方米的房子,除了他们各自的一家三口,也够住下我和老伴儿了,但孩子们谁都不主动开口请我们去住。

他们好不容易在北京立了足,过着还算体面的小康日子,我们不忍心扰乱他们的生活。而且一个家庭,成员之间需要相对私密的空间,这个观念我们老两口也是有的,让我们和孩子们挤在一起,我们会替孩子们感到不便。

还有个办法,就是我和老伴儿在北京租房住。可是怎么盘算,这样也不可行。即便我们住在了北京,儿子就在身边,可日子一样是我们老两口自己过,还是空巢家庭,顶多周末的时候孩子们能过来看一眼,这样就等于是白白花了一笔冤枉钱。思前想后,唯一的出路就是我和老伴儿独守空巢。

对于暮年生活,我们不是没有做过设计。可现在看,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的想法都太过乐观了些。当年我们退休的时候,想着自己老了绝不拖累孩子们。我们老两口和孩子之间的关系,自从他们考上大学那天起,就已经“功德圆满”了,从此,在彼此的义务上,都不做强求。

那时我们想,在自己的老年,依靠自己不薄的退休金,可以游山玩水,完全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中去,直到老得哪儿也去不了的时候,就找一个小保姆伺候我们。

起初,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着。我和老伴儿退休后,年年都去外地旅游。在丽江,我们还租了一间民房,连续3年都在那边过夏天,自己买菜做饭,就像居家过日子一样。我们自得其乐,孩子们也很高兴,都说自己的父母真是潇洒。因为彼此无扰,我俩和孩子们的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样的日子没有过上10年,计划就完全被打乱了。我们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体垮得会这么快。我们年轻的时候做科研,玩命加班的时间太多,对身体的损害很大,这一点,算是个变量,我们没计划进去。

怎么办?只有终止云游四方的日子了,提前进入请保姆的程序。

请保姆一波三折

可是,真的开始请保姆时,我们才发现自己太幼稚了。在我们的思想里,花钱请人为自己服务,就是一个简单的雇佣关系,只要付得起钱,一切就会水到渠成。谁能想到,如今请保姆难,居然已经是一个社会问题了。

我们最先找了一家家政公司,伺候两个老人,对方要价是每月3000元。这个数目虽然也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内,但还是让我们有些小小的惊讶。在心理上,我们认为价钱高了些。老伴儿有些想不通,我好不容易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

第一个保姆被请进了家门,但这个保姆为我们提供的服务质量,和我们的预期很不吻合。于是又换了一个保姆,每个月还多给500块钱。但是,随着价格的抬高,获得的服务质量与预期的落差反而更大了。

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换了4个保姆,最终我和老伴儿决定不再尝试这条路了。我们决定,在我们还能动的情况下,彼此照顾对方。但是现在不得不承认,老年人的身体状况是个不可估算的变量,这一点,我们一厢情愿地没有计算在内。

发生在老伴儿身上的险情,让我知道,现在身边有个人还是非常必要的,起码不会让我们在突发险情的时候坐以待毙。上次老伴儿被救,是因为我们防患于未然,留了一把钥匙在邻居家里。邻居很负责任,我住院后,他们担心我老伴儿一个人在家会有什么不测,一大早敲门问安,没人应答,这才开门,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老伴儿。这种侥幸的事,还敢再重演吗?不敢了。

住院时体会到相依为命的感觉

现在我们又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住院两个人必须一同去,反正以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任何时候都够得上住院条件。我想啊,也许我们最终的那个时刻,会是双双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彼此看得见对方,一同闭上眼睛。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的确就是功德圆满了。

孩子们当然很着急,可也只能劝我们再去请保姆。他们总以为我们是舍不得花那份钱,根本体验不到我俩的感受,不是你支付了工钱,就一定能够换来等值的服务。

我们住院后,两个孩子都回来了。以前我可能觉得,他们用不着回来,回来也不能改变我们需要救治的事实,而且也给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当然,这是理性的看法。但是,这一次我不这么认为了,当孩子们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我真的感受到了情感上的满足。那一刻,我居然有些伤心,就好像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老伴儿更是哭得一塌糊涂,孩子们越安慰,她哭得越凶。好在我还算克制,如果我也落泪,孩子们会感到震惊的,我从来没有在两个儿子面前掉过泪。孩子们不会理解他们的父母怎么会变得如此脆弱,就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也一定是难以理解如今的自己。

孩子们在医院陪了我们几天,看我们的病情都稳定下来了,就回北京了。他们太忙。是我让他们回去的。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在理性思考的时候,感到这么违心。

孩子們走后,我和老伴儿突然变得特别亲。不是说我们以前不亲,是这次事情发生后,我们之间那种相濡以沫的情绪变得空前浓厚。我俩的病床挨着,就这样躺在病床上手拉着手,连护士看到都笑话我们,说我们比初恋的情人还要亲密。护士说得没错,我和老伴儿是相依为命啊!

准备住养老院

在医院里,我和老伴儿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住进养老院去。

出院后,我们立刻考察养老院。有几家养老院还是不错的,比较正规。养老院毕竟是为老人提供服务的,有一个机构对工作人员进行有组织的管理很重要。这样一来,就杜绝了“老人在家养老,保姆关起门来称王称霸”的可能。你要知道,老年人的状态决定了在私密的空间里,他们绝对是处于弱势地位的。

我们看中的那家养老院,还提供家庭式公寓,就是一个小家庭的样式,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我们并不需要过集体生活,每天服务员会送来三餐,自己愿意的话,也可以自己做饭,医务人员会随时来看老人的身体状况。当然,收费比较高,我们两个人一个月需要交纳6000块钱。这个价格,我认为是合理的,因为吃住、医疗保健费用都在里面。入住手续我们已经办好了,现在只等养老院的通知。因为这家养老院的公寓房很紧张,需要排队入住。

去养老院,看来就是我和老伴儿的最后一站了。这段日子在家,我和老伴儿总觉得是在和什么告别,情绪上不免就有些低落。这套房子是我们退休前才换的,从这个门走出去之后,我们的人生就该进入倒计时了。

唯一值得带在身边的是孩子们的照片

我们这一辈子,传统观念不是很重,自认为我们的生命和孩子们的生命应当是各自独立的。可是如今看来,人之暮年,对于亲情的渴望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是我们独有的民族性格。而现代性,说到底是一个西方观念。所以,当我们国家迈向现代性的时候,独有的这种民族性格就让我们付出的代价格外大、承受的撕裂感特别沉重。

老伴儿现在特别思念孩子们,我也一样。这些日子,我们突然想起的,总是两个儿子小时候的样子。有时候还会有些错觉,好像看到他们就在这套房子里玩耍。实际上,我们搬进这套房子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在北京落户了。

前两天,我和老伴儿做了一个大工程,就是把孩子们从前的照片都整理了出来,分门别类,按照年代的顺序,扫描进电脑里,给他们做成了电子相册。我还买了两部平板电脑,分别给他们储存了进去。我想,有一天,孩子们也会开始追忆自己的童年吧。

要离开家了,我和老伴儿想了想,需要从这个家带走的,好像并没有太多的东西。除了我们的养老金卡、身份证件,好像唯一值得我们带在身边的,就只有孩子们的照片了。人生前一个阶段积累下的一切有形的事物,我们都带不走,也不需要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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