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中良秀艺术形象及价值分析

摘要：《地狱变》是日本新思潮派作家芥川龙之介的代表作品，讲述了主人公良秀绘制《地狱变》屏风的经过。画师良秀如同芥川意念的化身，是其笔下理想的艺术家形象，也是艺术至上主义的践行者和牺牲品。良秀代表的纯粹的艺术追求是芥川龙之介的精神支柱和文学冠冕，但也构成了其命运的困境和悲剧。

关键词：《地狱变》；艺术至上；人性；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是日本新思潮派核心作家，是20世纪日本文坛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地狱变》是其代表作品，讲述了主人公良秀绘制《地狱变》的经过。画师良秀是芥川心意的化身，通过对这一形象的剖析，可以透视芥川龙之介的内心世界。

一.《地狱变》中良秀人物形象

（一）面目可憎的怪人

良秀的登场，即伴随着作者不惜笔墨的揭露和讽刺。首先是毫无美感的肖像刻画：身材矮小、瘦骨伶仃、嘴唇红得刺眼，令人联想起瘆人的野兽。他形象丑陋，举止如同猿猴，被谑以“猿秀”的诨号。良秀更有许多惹人嫌恶的性格缺陷：吝啬、刻薄、不知羞耻……遑论贡高自慢，以当朝第一画师自诩，对世俗法则全然不理。他将神佛画作无赖、天女画作妓女，运笔用色仿佛歪门邪道，我行我素，处处引人非议。

除去对“丑”、“恶”的挖掘之外，芥川致力于表现笼罩在良秀身上阴森诡谲的“鬼气”。这位画师的技艺，似乎建立在扭曲人性和变态心理之上——对道旁的尸骸，常人避之不及，良秀却悠悠端坐，将腐烂的肉体摹画得纤毫不爽；他的居室不见阳光，其中存放着缚人的铁链，豢养着毒蛇和猛禽；良秀绘《地狱变》时的恐怖行径，更是令弟子毛骨悚然、以为师傅要害死自己。

（二）有邪癖的艺术家

丑恶之外，芥川赋予了这个“怪人”艺术家巨大的深刻性。有着痴狂艺术追求的他，也有着匪夷所思的创作邪癖。首先，是他独特的审美眼光和艺术鉴赏力。良秀激赏丑恶，热衷于对丑的判断、品评、鉴赏、改造，并称“平庸的画师不会懂得丑恶之物中的美”。这是良秀美学造诣上不同寻常的“审丑”能力的反映。《地狱变》中尽是骇人眼目的地狱苦难，绝无任何寻常美感可言，却震撼人心，令人如临其境，连“一直阴沉着脸睥睨良秀”的僧侣都不由感喟。

良秀的艺术邪癖，还表现在异常严苛的艺术标准上。他作画的原则便是必亲眼目睹。在《地狱变》的绘制中，他将弟子以铁链绑缚，以猛禽扑击，由此画出罪人形象；他在大火灾中悉心观察，画出炎热地狱中的无尽火焰；他甚至要求将一名女子于大火中活活焚烧，以此完成画作精髓。良秀作为最出色的画匠，自然不通过亲眼观察也可以状物，但关键在于“勉强作画”与“画不出来”无异。这便是良秀作为艺术家的信条。正是对艺术信条的坚守，最终令良秀达到了苦苦期求的“法悦”境界。

二.《地狱变》中良秀形象的价值分析

（一）艺术理想的化身

良秀留下了不朽的《地狱变》。这幅画作令所有人、甚至卑鄙阴损的大公和唾弃良秀的僧人都完全折服。画成的一刻，良秀成为了一个真正伟大的人，他不再是受大公的摆布和玩弄的傀儡。不单他“何等庄严、何等欢喜”的创作姿态，其作品本身已足以令所有人忽略他献祭女儿的非人行径。

《地狱变》是良秀“为艺术的人生”的升华与总结，但在此之前，良秀的创作始终建立在生存的矛盾之上。这一矛盾即良秀的存在，无非是因为他人的需要，毋宁说作为工具的需要。倘若失去被利用的价值，良秀随时会被置于死地。但良秀依然在认清这一生存矛盾之上，甘愿因被利用而存在，只为他的艺术理想。

日本文学家正宗白鸟如此评价《地狱变》：“芥川龙之介将其天赋才能和数十年的修养结晶于这篇文章中了。它不是聪明才子玩弄智慧的游戏，文章中燃烧着内心的激情。”①毋庸置疑，良秀是芥川心目中艺术理想的化身，他们的人生如出一辙、是对艺术至上主义的追求。正如芥川所说：“为艺术而艺术，一步走错就陷入艺术游戏论。为人生的艺术，一步走错就陷入艺术功利论。”②透过良秀的痴狂，可以看出芥川对艺术至上的和严苛审度和崇高信仰。

（二）厌世心理的反射

以纯粹的艺术追求为人生经纬的芥川龙之介，渴望倾毕生努力去攀登完美的艺术巅峰，却时时刻刻处在与现实人生的矛盾冲突中。世俗伦理必然难以接受纯然献身艺术理想的人，家庭、病痛、对社会和人性的失望也让芥川成为了深沉的人世哀悼者。良秀形象的塑造，是芥川厌世心理和压抑人生的投射。

如良秀一般，芥川本人对艺术家的人生也太过执着。他在《侏儒的话》中《幻灭的艺术家》篇中写道：“有一群艺术家住在幻灭的世界里。他们不相信爱，也不相信良心这种东西……对一切人生诸事幻灭的他们，在艺术上大抵还没有幻灭。”③挥之不去的幻灭感渗入作家的情感生活中，荒颓的思想倾向也无疑影响了其性格命运。这注定了疯魔的艺术家最后难免会走上悲剧性的道路。芥川在自尽前写道：“我只是感到茫然和不安。”

良秀代表的纯粹艺术追求，是芥川的精神支柱和文学冠冕，但也构成了其命运的困境和悲剧。只有人生至上主义者才能成为艺术至上主义者。在生活的深厚土壤中，作家才能体察、体验和成长，而不至于陷入自我封闭和怀疑主义。遗憾的是，芥川的创作终究消失于“难以言表的疲劳与倦怠，以及那不可理喻的、低劣而无趣的人生”之中。

总之，《地狱变》中良秀的人物形象的塑造与芥川龙之介的艺术追求、思想情感有着莫大的关联。良秀对创作的畸恋，凝聚着芥川的至高的艺术理想；而良秀的悲剧性结局，也折射出芥川艺术至上主义的局限和困囿。

注释：

①贺江：《从<地狱变>看芥川龙之介的艺术至上主义》（J），《安徽文学》2009年第10期，第5页。

②芥川龙之介：《艺术及其他》，载刘士泽：《芥川龙之介晚期创作及自杀原因》（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第107页。

③高慧勤，魏大海主编：《芥川龙之介全集》（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五卷，355页。

参考文献：

[1]高慧勤，魏大海主编：《芥川龙之介全集》（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

[2]贺江：《从<地狱变>看芥川龙之介的艺术至上主义》（J），《安徽文学》2009年第10期。

[3]韩小龙：《“为了艺術的人生”思想之形成轨迹——从<戏作三昧>到<地狱变>》（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1期。

作者简介：卓鹏程（1996—）男，汉族，河南濮阳市人，文学学士，单位：河南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东方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