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之祸”性质再论

2018-03-28 17:56徐艺书
学理论·下 2017年10期
关键词:汉武帝

徐艺书

摘 要:本文认为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并非以更换太子为目的,应是为了巩固和保护太子才对卫氏外戚集团进行了打压和消灭。文章分别从“尧母门”的命名与太子的更立、武帝对刘据的培养和扶植、武帝对于外戚的态度等三个方面进行分析论述。

关键词:巫蛊之祸;外戚;汉武帝;戾太子;刘弗陵

中图分类号:K23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7)10-0167-02

秦学颀在《汉武帝与外戚政治》一文中认为,汉武帝打压消灭卫氏外戚,是为了废除当时的太子刘据,而更立钩弋夫人之子刘弗陵为太子,并以“尧母门”的命名为例,认为这是武帝属意刘弗陵为太子的表现。与这一观点不同,本文认为武帝并非以更换太子为目的,恰恰相反,武帝应是为了巩固和保护太子才对卫氏外戚集团进行了打压和消灭。

一、“尧母门”的命名与太子的更立

秦文中以“尧母门”的命名为依据,认为这是汉武帝想要更立太子的表现。史料载钩弋夫人“妊娠十四月乃生”刘弗陵,而“上曰:‘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乃命其所生门曰尧母门。”刘弗陵生于太始三年,而《资治通鉴·卷第二十二》载征和二年武帝与卫青的一段对话:

皇后、太子宠浸衰,常有不自安之意。上觉之,谓大将军青曰:“汉家庶事草创……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闻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岂有之邪?可以意晓之。”

这段话体现了武帝“欲求守文之主”的思想,这与他征和四年颁布“罪己诏”后与民休息的政策相符合,可推论武帝的执政思想在此时已经有了转变,期望未来刘据能做“守文之主”以安天下。故武帝虽认为刘据“不类我”,却也不会因此更立太子。

汉武帝最终选择册立刘弗陵并非完全因为喜爱幼子,更是因为刘据死后,未有可胜任太子之位的人选。这点在《汉书卷九七上·列传六七上》中有所体现:

后卫太子败,而燕王旦、广陵王胥多过失,宠姬王夫人男齐怀王、李夫人男昌邑哀王皆蚤薨,钩弋子年五六岁,壮大多知,上常言“类我”,又感其生与众异,甚奇爱之,心欲立焉,以其年稚母少,恐女主颛恣乱国家,犹与久之。

汉武帝有六子,分别是戾太子刘据、齐怀王刘闵、燕剌王刘旦、广陵厉王刘胥、昌邑哀王刘■以及孝昭帝刘弗陵。刘据在“巫蛊之祸”中自杀身亡,齐怀王刘闵则早在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便因病去世,刘旦和刘胥皆不合武帝之心。燕王刘旦在戾太子死后,“……自以次第当立,上书求入宿卫”,急于取得太子之位,“武帝怒,下其使狱”,并“削良乡、安次、文安三县”,至此“武帝由是恶旦,后遂立少子为太子。”广陵王刘胥则“好倡乐逸游,力扛鼎,空手搏熊彘猛兽”,因其“动作无法度,故终不得为汉嗣。”而且从轮台《罪己诏》可看出武帝后期执政思想发生了转变,刘胥的好斗尚武明显与其不符,所以也不可立为太子。昌邑王刘■为李夫人之子,李广利与刘屈■达成共识要扶他登上太子之位,后来却被武帝发现腰斩刘屈■,李广利闻之降匈奴而族灭,刘■因此被牵连,并且死在武帝之前(公元前88年),致使武帝也并未立他为嗣。这样排除到最后,在武帝心中只剩下最小的刘弗陵可授予太子之位。

刘弗陵出生于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巫蛊之祸”则发生在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也就是说在巫蛊之祸发生的时候刘弗陵仅有三岁。而上段史料中,汉武帝认为他“壮大多识” “类我”主要是在其五六岁的时候,这时巫蛊之祸已经平息两三年,汉武帝才“心欲立焉”。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武帝依然“以其年稚母少,恐女主颛恣乱国家”而“犹与久之”,这表现了他在立储一事上的谨慎,也说明了他对外戚势力的忌惮。从客观上印证了武帝并无废刘据之心,却有打压卫氏外戚之意。

二、武帝对刘据的培养和扶持

武帝始终对刘据的培养都很重视。《汉书·卷六三·武五子传》中载:

戾太子据,元狩元年立为皇太子,年十岁矣。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为立■,使东方朔、枚皋作■祝。少壮,诏受《公羊春秋》,又从瑕丘江公受《谷梁》。及冠就宫,上为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多以异端进者。

除去武帝的“甚喜,为立谋”明显表示了对刘据的喜爱并寄予厚望之外,这段史料还包含了另外两个内容:一是刘据从“从瑕丘江公受《谷梁》”,二是“上为立博望苑使通宾客”。这两点可以体现出来武帝对刘据培养的重视,以下对此两点逐条分析。

首先《汉书卷八八·瑕丘江公传》中载:“瑕丘江公受《谷梁春秋》及《诗》于鲁申公,传子至孙为博士。武帝时,江公与董仲舒并。” 体现了瑕丘江公在儒学研究领域的地位,有这样的人物为太子授业,说明武帝是有意要提升刘据的威望。这一点与张良为保太子请商山四皓出山有異曲同工之妙。其次,《后汉纪校注·后汉孝章皇帝纪下卷第十二》载:“武帝时,董仲舒善说公羊,江公讷于口辩……唯卫太子善谷梁。”《谷梁传》强调礼乐教化的重要性,尊王而不限王,力主仁德之治,主张严格遵守贵贱尊卑之别,这些思想恰恰与武帝晚年执政思想的转变方向相合。而刘据善谷梁,多次与武帝发表不同的政治看法也并未惹得他恼怒,说明武帝本身是接受和认可刘据的执政思想的,既然如此便更不会因为幼子的出现就轻易动摇刘据的地位。

关于后者,汉武帝为太子建博望苑,也是对刘据寄予厚望的体现。“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从这段史料可以看出,汉武帝对招募宾客是十分反感的,但他愿意为太子建博望苑招引各异宾客,恰恰反映了他对待刘据态度的特殊。

除上述两点之外,刘据与武帝任命的各丞相的关系也较为亲近。丞相的权利从武帝开始便逐渐转归中朝尚书,但此时的丞相仍然具有一定地位。

在汉武帝册立太子之后,到征和二年巫蛊之祸爆发刘据自尽为止,武帝共更换过七位丞相,分别是:公孙弘、李蔡、庄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及刘屈■。其中除了公孙弘、刘屈■,其他五人都与刘据有较为亲密的关系。可将这五人可分为两类,一种是太子的属官,另一种是与太子及卫氏家族关系亲密的人。

首先,此处讲到刘据的太子属官,主要包括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太子少傅包括石庆、庄青翟、石德,太子太傅包括赵周、周建德、卜式。其中庄青翟、赵周、石庆都曾官至丞相。而汉武帝对刘据的期许具体表现在对太子少傅和太子太傅的甄选上,同时也体现在丞相的任命上,此处可举两例。

《全汉文·十九卷》中载庄青翟:“文帝后二年嗣父婴爵武强侯……后为太子少傅。元狩五年代李蔡为丞相。” 刘据元狩元年被立为太子,庄青翟元狩五年被任命丞相,是汉武帝为了巩固刘据的地位而为。

石庆乃万石君石奋之子,初为太仆,元狩元年为太子太傅,元鼎五年被任命丞相。石奋家风淳孝恭谨,“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说明石家在当时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而“(石)庆文深慎审谨,然无他大略,为百姓言”,武帝正是看中此点,认为石庆家族有威望,为人正直恭谨,不会与其他外戚勾结构陷刘据,才会以其为丞相,固太子之位。石庆中子石德,后又为太子少傅。

其次,李蔡、公孙贺两人皆与卫氏家族有较为亲近的关系。颜师古注《汉书·五行志》曰:“谓卫青将六将军兵也。六将军者,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大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俱出朔方。”

说明两人都曾随大将军卫青在元朔五年俱出朔方,征讨匈奴,立下赫赫战功。而从卫青“遇士大夫以礼,与士卒有恩,众皆乐为用”的为人来看,他们作为“六将军”与卫青的关系应该都相对亲近。李蔡本在文帝年间就出征匈奴,效忠三朝,有一定的政治威望,所以任命为相合情合理,又因曾是卫青的属下作为丞相,可一定程度上增强太子的政治势力。相比之下,公孙贺与刘据关系更为亲密,其妻卫君孺乃卫子夫之姊,所以两人是站在相同立场上的。太初二年,为了拜因酎金失侯的太仆公孙贺为相,将其先封为葛绎侯,并诏其续任丞相之职。又因太仆之位空缺而提拔其子公孙敬声为太仆。公孙贺作为刘据的姨夫,武帝将其置于丞相之位,也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

三、武帝对于外戚的态度

汉武帝对外戚的忌惮来源于其少年时期被窦太后、长公主刘嫖、王夫人等人加以控制,导致自己王权被架空。这些人的身份包括他的祖母、母亲、姑姑、舅父,他们以外戚身份左右朝局,对于少年时期的武帝施政造成了较大阻碍,也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这种心理阴影从武帝杀钩弋夫人一事得到直接体现,而对陈皇后、李夫人、卫子夫及其家族的处置,则侧面体现了这种阴影促使他形成了对外戚的警惕心理。

武帝对外戚的打压始于第一次“巫蛊之祸”。这件事的直接结果是其废陈皇后而立卫子夫为后,实际上它打压了以大长公主刘嫖为中心的外戚团体。表面上看事件的起因是“陈皇后挟妇人媚道”,实际上“上之得为嗣,大长公主有力焉,以故陈皇后骄贵”才是真正的原因。同样,李夫人死后,“李延年弟季坐奸乱后宫,广利降匈奴,家族灭矣”,也是因为武帝对外戚始终心怀忌惮,从而实行了打压和消灭外戚的政策。武帝晚年欲立少子,杀钩弋夫人时曰“女不得活”,表示她非死不可。其原因在武帝与左右的问话中可见:“是非儿曹愚人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女不闻吕后邪?”这说明武帝始终对外戚持打压和消灭的态度,无论太子是谁,太子之母必然要除去。甚至不止太子之母,司马迁评曰:“故诸为武帝生子者,无男女,其母无不谴死,岂可谓非贤圣哉!昭然远见,为后世计虑,固非浅闻愚儒之所及也。”于此可推,在刘据还是太子的时候,武帝就应有了铲除卫氏外戚的想法,但并非是为了更立太子,而应是为了保全太子。

四、小结

综上所述,本文认为汉武帝以“巫蛊之祸”为动因,进行的打压和消灭卫氏外戚的行动,起因应是为保护太子登基后不被威胁控制,并非为废刘据,改立刘弗陵才消灭刘据及卫氏外戚。原因有如下三点。首先,“尧母门”的命名主要源于汉武帝形式随性,并不可作为其欲立刘弗陵为太子的证据。册立少子刘弗陵的原因,除了武帝认为其“壮大多识” “类我”,不可忽视更为重要的客观原因,即刘据死后未有更适合太子之位的人选。其次,武帝始终重视对刘据的培养,不会轻易废掉其多年的太子之位。同时,刘据与武帝任命的各丞相的关系也较为亲近,说明他为刘据有意扶植亲信,以巩固刘据的太子之位。最后,汉武帝对外戚始终抱有忌惮的态度,对后宫妃嫔也少有爱意。这些与其即位之初被外戚控制朝局,阻碍施政的心理阴影有关。可从钩弋夫人被杀等事件推论得出,武帝应有铲除卫氏外戚的想法,但未曾有过废刘据立少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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