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承信校尉房宪墓志》考释

2018-03-30 11:11马振颖赵世金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百户舟曲凤阳

马振颖, 赵世金

(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 兰州 730020)

《明承信校尉房宪墓志》(以下简称《墓志》)是目前甘肃舟曲县发现的唯一保存相对完好的明代墓志。房宪其人,为明代嘉靖至万历年间西固城(今舟曲县)世袭百户,官轻人微,故正史上并无记载。不过,作为西固所的官员,其生平事迹却颇为丰富,在地方上参与过修城、平叛等重要事件,通过其世系的记载,可以了解舟曲房氏家族迁来之缘由及早期的发展状况,且墓主卒于万历五年(1577年),在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重葬于此地,个中原因,值得探讨。以上种种,反映了明代中后期舟曲的社会状况,《墓志》中所提到的历史事件,对于补充地方史志的不足有重要价值。

一、《墓志》录存

《墓志》(包括墓志盖和墓志铭)均刻于明代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见于1975年在甘肃舟曲县城关镇北郊罗家峪村西北房氏家族墓地出土的两块墓碑,同时出土的还有墓主棺椁及随葬物品等,因系农人平整土地时所发现,故墓碑当时遭到遗弃。1983年,该墓碑被转移至墓主后代房存义家中存放。两块碑均为泥硅质灰岩材质。墓志盖长48厘米,宽43.5厘米,厚5厘米,篆刻“明故考承信校尉房公墓志铭”,分4行,行3字,字约7厘米见方。墓志铭长47.3厘米,宽45厘米,厚5厘米,正文为小楷,共33行,满行30字,字约1厘米见方,共约九百字。迄今为止,仅吴景山及舟曲县文化馆人员对该《墓志》作过录文,但不乏舛误。《墓志》所载内容,多不见存世典籍书志所载,实为难得。兹录全文如下,复择要加以考述。

明校尉将军、西固所百户临溪房翁墓志铭

校尉将军临溪房公,子曰龙川者,以乙酉应袭祖职,与余有同窗之好,因谓余曰:“先将军已矣,然有大勋德焉,不列诸毳石,莫以托弗朽。知余者子也,知余则知余父矣,幸为,恐勿辞”。是余掇次往迹,按事操笔焉。志曰:

公讳宪,字百度,临溪其号也。上世直隶凤阳府邳州人。公祖成,从太祖高皇取天下,征西事定,遂授次祖政实授百户。政生瑄,瑄生炅,炅生玺。玺配王氏,生临溪公也。公秉气醇厚,赋性聪敏,尤善骑射,虽飞鸟走兔不敢过其前,此乃天授,非人为也。自莅任以来,宣力王业,无异己事。万历乙亥,上命各边城垣周围,倍筑西城,当道委公督事,公不惮辛劳,不恤昏暮,三年告成。纪功司殿最功课,公称首焉。是岁,南番大侵边疆,阶营守备范被掳,当道大虑,遂征西固守备、河湟师公议事。当是时,公乃西固营中军也,师公急征帷幄,调事务,定机宜,建图画,计山川险夷之形,暨奇正分合之势,炯炯在目。师公献于当道,当道览而奇之,大息曰:“大将之材也”。遂易阶守为参,升师公镇焉。

噫嘻!谁非公之力哉?公母王氏早亡,公适继母勤慎,无异己母。西人咸服,当道表扬。及防守边塞,尘芬靡动,军政掌印,事治民安,且慷慨峻爽,才气卓荦,尚宽平,绝机械,论事可否,琅琅倾听。好稽古先人奥言邃旨,超悟自得,即章缝之士,犹或后焉。人谓三锡五寺之阶,超足可至,即公亦自谓非俯俯人下也。乃顾连蹇阨塞,弗获大致显融,岂李广不侯,数信奇邪?抑时值响吹,而公操弦邪?嗟哉!余知之矣,今之仕官者,不蹊径,率贬折,公之谓也。

公配申氏,千户申公女;继配亦申氏。生二男,长即龙川公也。公讳拱宸,配指挥佥事李公女;次讳应宸,配千户苏公女。二女,长配千户男苏成;次配千户陈芳。应宸早亡,龙川公生三子二女。长曰斗,配中宪大夫朱公女;仲曰兴,配千户苏公女;季曰宿,婚秦府典仪尚公女。一女许千户刘公男;芳规(闺)一女,尚幼。夫龙川公者,军政掌印,今数载矣,政平形清,国朝大用,期在咫尺。斗列営序,诸子英敏峻发,皆伟器也。龙川公会万历三十四年二月初三日葬太公,兆在城北北山下。公生于嘉靖甲午,卒于万历五年九月初九日,寿仅四十四焉。噫!公之亡也,奚异杞梓俄摧,骅骝窘步哉?虽然,人亦有言:种木自芘,种德自昌。余观太公,克勤王家,岁无宁日,阴德隆隆,苍赤咸被,有子若是,有孙若是,当哉!乃为之铭:

谁则投种,而岁弗田。谁则持券,而物弗还。即有大侵,彼种亦没。所寄者亡,而券徒揭。谁德之报,靡爽靡遗。不于其躬,而于其嗣。奕奕房公,庆及苗裔。以告来世,刻此冥词。

万历三十四年岁次丙午仲春吉日岷庠廪生、后学明轩刘讲顿首拜撰。

二、房宪的先世

房姓传为丹朱之后,郡望为“清河”,唐代出过开国宰相房玄龄,《墓志》未作表述,在此不讨论。对于远祖之记载极简,《墓志》云:“上世直隶凤阳府邳州人”。据《明史·地理志》记载:“邳州,洪武初,以州治下邳县省入。四年二月改属中都(即后来的凤阳府)。十五年来属(淮安府)。”[1]916“洪武二年九月建中都,置留守司于此。六年九月曰中立府。七年八月曰凤阳府。”[1]912实际上,在明初,邳州属于凤阳府管辖的时间是从洪武四年到洪武十五年,共计11年,写《墓志》之时,为万历三十四年,此时邳州早已不属于凤阳府管辖,但撰者仍然这样写,原因有二:一是对当时的历史地理不熟悉;二是因高皇帝祖籍为凤阳,祖先曾随高皇帝打天下,且邳州确曾归凤阳府管辖过,故以此书之,实有攀附之嫌。从元末明初开始记录的房氏先祖也不甚详,只列名字,不著事迹。《墓志》云:“公祖成,从太祖高皇取天下,征西事定,遂授次祖政实授百户。政生瑄,瑄生炅,炅生玺。玺配王氏,生临溪公也。”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房成,史书无载。

至于授予房政实授百户的时间,《墓志》记载“征西事定”。据舟曲现存的刊刻于洪武十九年的《重建西固城东岳行祠记碑》碑末题名记载,当时西固所百户为“申兴、王成、王仁、张义、阚成、袁贵、周德、葛仁、陈良、刘浩”,共计10人。西固千户所下管辖有10个百户所,每百户所有实授百户1人,据此可以推断,在洪武十九年以前,房政尚未担任实授百户,即征西事定及房政担任实授百户的时间当在洪武十九年之后。房瑄、房炅二人,正史与方志中皆无记载。

“炅生玺”,房宪的父亲房玺,舟曲现存的明代碑刻中有记载:刊立于嘉靖二十八年的《新建龟山寺碑》碑末题名载“百户房西(玺)”;嘉靖三十年的《重修天寿寺碑》碑阴题名载“掌印百户房玺”。据此可知,房玺在嘉靖年间担任西固所百户。

以上是《墓志》中所涉及的房宪先世诸公的情况,这对于明代舟曲地方宗族生存和发展的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三、房宪的生平

房临溪,讳宪,字百度,号临溪。房宪应是房玺的长子,乃房玺与原配王氏所生,《墓志》称其“秉气醇厚,赋性聪敏,尤善骑射,虽飞鸟走兔不敢过其前”。前两句是对其性格形貌的描写,后两句则突出了其年轻时的威武雄壮,有一定的武艺,当然,这也是时代使然。

《墓志》云:“自莅任以来,宣力王业,无异己事。”那么,房宪承袭西固所百户的时间我们可以根据现有的材料进行推算。上文已提到,嘉靖二十八年及三十年的碑刻中,均有其父“百户房玺”的题名,可以肯定,房宪在嘉靖三十年以前还没有担任西固所百户一职。再看其生卒年月,《墓志》载“公生于嘉靖甲午,卒于万历五年九月初九日”,嘉靖甲午年为公元1534年,即嘉靖十三年,那么到嘉靖三十年的时候,他十七八岁,尚未承袭,说明当时其父房玺尚未卸任或离世。因此,房宪担任西固所百户的时间应在嘉靖末年至隆庆年间。

到了万历初年,房宪参与了一件大事。《墓志》称:“万历乙亥,上命各边城垣周围,倍筑西城,当道委公督事,公不惮辛劳,不恤昏暮,三年告成。”此处透露了一个重要的历史信息,即万历三年(乙亥),皇帝命各边城倍筑西城之事,此事正史中并无记载,但是我们认为,此记载符合当时的历史情况。据《明神宗实录》载:“万历三年正月壬子,上以西宁边外套虏盘聚,用兵部覆奏。巡抚甘肃右副都御史侯东莱徙凉州庄浪游击吴钺以游兵驻扎西宁,分戍南北等川,以防深入。”[2]787这说明万历初年,活跃在西宁附近的套虏时常侵略内地,边臣奏禀,分守各地,以防其深入内地。同书卷三十六载:“万历三年三月,巡抚甘肃右副都御史侯东莱上言:‘甘镇庄浪、西宁地方,近日套虏盘聚,兵马单弱,距镇城不啻千里,倘有缓急鞭腹,可虞兰、靖、河州地方,虽固镇所辖,而相隔庄、宁,止二三百里。遇有警急,河东西寨堡相邻者,兵马宜互相策应’。上然之。”[2]849可见在当时,皇帝命令各边城倍筑西城还是有一定的历史原因的,即“筑西城”是为了防御西边的少数民族入侵,保卫主城的安全,同时一旦遇有紧急之事,可与周边城池相互支援。西固城属于边城,且三面临蕃,形势严峻,一旦西固城遇警,必然会危及阶州的安全。因此,万历三年的筑城之事符合当时的社会环境。后面接着说“纪功司殿最功课,公称首焉” ,这是说在此次长达三年的倍筑西城工程中,除了司殿之外,房宪的功劳最大。前文云“公不惮辛劳,不恤昏暮”,方有纪功之时的“公称首焉”,这说明上司及西固城百姓都没有忘记他的功劳。

万历三年乃多事之秋。《墓志》云:“是岁,南番大侵边疆,阶营守备范被掳,当道大虑,遂征西固守备、河湟师公议事。当是时,公乃西固营中军也,师公急征帷幄,调事务,定机宜,建图画,计山川险夷之形,暨奇正分合之势,炯炯在目。”这一年,西固城南面的土著藏民入侵内地,攻陷阶州城,将阶营守备擒获。此事震惊上司,当时的洮岷兵备副使郜大经命令就近的西固守备师公发兵救援,而此时的房宪为“西固营中军”,即西固营的主力部队,师范召其入帐,分配事务、绘制地形图、筹谋退敌之策,凡此种种,都表现了房宪处事不惊,足智多谋,入侵之事不久即被平定。《墓志》中提到的几个人需要厘清:“阶营守备范”,即万历版《阶州志》中所记载的范延武;“西固守备、河湟师公”,即《阶州志》中的师范;“当道”,即当时的洮岷兵备道副使郜大经。关于土著藏民入侵的确切时间,康熙版《巩昌府志》有记载:“(明)神宗万历三年夏四月,番癿力咂犯阶州,执守备范延武。守备被执,番以刀挟之令跪,守备不跪。炙以火,守备大骂。番惧,留之”[3]。这里不仅详细记载了入侵时间,而且还突出表现了范延武之忠义,但是对于平定此次入侵的另外几个关键人物,如西固守备师范、西固百户房宪等,方志中却无记载,《墓志》的记载正可补方志之缺。当然,此次立功,也给房宪带来了一次很好的机遇。《墓志》云:“师公献于当道,当道览而奇之,大息曰:‘大将之材也’。遂易阶守为参,升师公镇焉。”师范将房宪推荐于上司,上司称赞其为“大将之材”,但随后改设阶州守备为参将,升当时的西固守备师范为阶营参将。保家卫国之时,房宪冲锋在前,论功行赏之时,却没有房宪,以至于《墓志》撰写者感叹“噫嘻!谁非公之力哉?”“人谓三锡五寺之阶,超足可至,即公亦自谓非俯俯人下也。乃顾连蹇阨塞,弗获大致显融,岂李广不侯,数信奇邪?抑时值响吹,而公操弦邪?”这说明,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为官者不仅要有真本事,而且还得学会讨好上司,才能获得升迁。房宪“非俯俯人下”,保全了人格尊严,却未能官运亨通,这无疑是对当时社会状况的极大讽刺。

房宪的品德,可用“忠、孝、仁、义、礼、智”六个字概括:《墓志》言其“及防守边塞,尘芬靡动,军政掌印,事治民安”,为朝廷镇守一方,此为忠;“公母王氏早亡,公适继母勤慎,无异己母。西人咸服,当道表扬”,在家事继母如己母,恭勤谨慎,此为孝;“尚宽平,绝机械”,对百姓宽仁公平,秉公执法,此为仁;“慷慨峻爽”,为人慷慨大方,好结交朋友,此为义;“论事可否,琅琅倾听”,无论何人建言献策或谈论其他事情,皆恭敬地倾听,表现出对人之尊重,此为礼;“好稽古先人奥言邃旨,超悟自得,即章缝之士,犹或后焉”“才气卓荦”,说明其不仅聪颖,而且富有文采,此为智。

房宪作为一名边城百户,其人生阅历虽没有名臣大宰之丰富,其事迹也没有王侯大将之显赫,但是从客观上来讲,他参与过地方上的一些重大事件,对于西固城乃至阶州城的建设及发展还是有一定影响的,特别是他个人所具有的良好品德,对后世子孙也可起到教化作用。

四、房宪的家室、子嗣及联姻情况

房宪之父房玺,《墓志》称其为百户,其他无考,舟曲现存的碑刻中也记载其为百户,可以相互印证。《墓志》所载“玺配王氏,生临溪公也”“公母王氏早亡,公适继母勤慎,无异己母”,说明房宪为房玺与原配王氏所生,至少还有一个继母,姓氏无考。王家是房宪的母族,由于所载不详,可能并非官宦人家。在嘉靖年间的舟曲,王氏也可称大族,舟曲现存的两块明嘉靖年间的碑刻《新建龟山寺碑》《重修天寿寺记》,碑末及碑阴题名中均有不少王姓人士,他们的身份包括乡耆、商人、匠人等,但千户、百户等题名中并无王氏。这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当时的西固千户、百户中没有王姓人士;二是王姓的千户、百户未参与上述活动。不过当时重修天寿寺之事,乃官方主持,大小官员都会包括在内,漏刻官员姓名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可以推断,在当时,西固千户、百户中并无王姓人士。

房宪之妻,《墓志》云:“公配申氏,千户申公女;继配亦申氏”。千户申公,当指嘉靖年间的西固千户申腾,上述两款嘉靖年间的碑刻均有记载。房宪娶千户申公之女,先是出于门当户对的考虑,因为房宪之父为百户,且为人行事素有声誉,申公女之父为千户,两家也算旗鼓相当,可能百户房玺与千户申腾还有私交。再就是,房宪年轻之时,英姿飒爽,又善骑射,故申公有所耳闻并比较看好。“继配亦申氏”,说明房宪的继配也是申公之女,即第一任妻子之姊妹。此二人为其育有二子二女。

房宪的子女,《墓志》载:“生二男,长即龙川公也。公讳拱宸,配指挥佥事李公女,次讳应宸,配千户苏公女。二女,长配千户男苏成,次配千户陈芳。应宸早亡”。房宪的长子为房拱宸,也称龙川公,《墓志》载其“以乙酉应袭祖职”。房拱宸于万历十三年(1585年)起承袭祖职,担任西固百户。房宪卒于万历五年,房拱宸应袭的时间是万历十三年,中间间隔八年,这其中的原因还要归结于明代的武职世袭制度。据《明会典》记载:“凡(武职)袭职替职……由该卫所正官保结具送,其审供查黄引选等项缘由。”[4]1723首先,承袭百户一职,需要卫所的长官向上汇报,由上司据黄册等查实后再做决定。“凡袭替借职,正统七年,今武职故,而嫡长子孙年十岁以下者,许庶男、弟、侄借职,候嫡长出幼还职,违者充军。”[4]1725其次,承袭之人虽为嫡长子孙,但年未满十岁,可由近亲宗族替职,待年满后再归还本职。“隆庆三年题准,各处武官袭替……俱限十二年之内。许于府按衙门给文赴部,准其袭替。中间果有祖父本身追征钱粮未完、缘事提问未结及年幼例不应袭。以事完之日为始,扣至十年之内。”[4]1736再者,承袭之人因年幼未能袭职,应当从年满十周岁起,十年内袭职,如若不然,则取消世袭。这以上正是房拱宸未在万历五年或六年袭职的原因,即当时他尚未满十周岁,按例不准袭职。等到万历十三年,他的年龄至少应在十岁以上了。《墓志》又云:“夫龙川公者,军政掌印,今数载矣,政平形清,国朝大用,期在咫尺。”这说明房拱宸担任百户以后,也有一定的政绩,有望被国家所重用。房拱宸的妻子,为指挥佥事李公女。李公,从时间上推断,结合康熙四十一年版《岷州志》记载,应是当时的岷州卫指挥佥事李芳。李芳系岷州卫指挥佥事李义的八代孙,也是世袭职位。房宪的次子房应宸,配千户苏公女。苏公,当为西固所千户苏永寿,其人在《新建龟山寺记》和《重修天寿寺记》的碑末及碑阴题名中均有记载。但房应宸早卒,故《墓志》记载较略。房宪的两个女儿,长女嫁给了千户苏成,即本所世袭千户苏永寿之子;次女嫁给了世袭实授百户陈芳。陈芳其人,又见于西固石阏寨万历四十年《重修玉皇庙碑记》中所记载督工名姓、万历四十四年版《阶州志》西固百户条及康熙版《巩昌府志》职官条。

房宪的孙辈,《墓志》云:“龙川公生三子二女。长曰斗,配中宪大夫朱公女;仲曰兴,配千户苏公女;季曰宿,婚秦府典仪尚公女。一女许千户刘公男;芳规(闺)一女,尚幼”。长孙房斗,又见于万历四十年《重修玉皇庙碑记》题名及明万历版《阶州志》西固武职“百户条”[5],其妻为中宪大夫朱公女。中宪大夫为明代正四品文官,升授,官阶还是比较高的。房兴,其妻为千户苏公女,房兴的叔叔房应宸的妻子也是千户苏公女,说明房氏与苏氏已是两世联姻了,至于后代是否还有联姻情况,资料太少,暂不明了。房宿,其妻为秦府典仪尚公女。秦府典仪是明代宗室秦王的王府官名,分为典仪正(正九品)、典仪副(从九品),各一员,掌陈列式。其官品级虽然不高,但却是为王府办事的,更重要的是此官世袭。长孙女某,许配千户刘公之子,不过尚未过门,刘公为西固所千户,职位世袭。孙女某,年幼,待字闺中。《墓志》所云“斗列営序,诸子英敏峻发,皆伟器也”,可见其孙辈还是比较争气的。

从《墓志》中所载房宪的家室、子嗣及婚配情况来看,至少从房宪这一代起,便开始重视婚姻关系在维护家族利益中的作用。地方大族之间通过联姻建立起比较强大的姻亲集团,也被视为宗族组织扩大化的标志。透过《墓志》中对房氏家族婚姻及其婚姻圈的记载,我们不难看出:首先,房氏本身是世袭百户之职,其婚配、嫁娶之人大多也是世袭之职,比如指挥佥事、千户、百户、秦府典仪等,姻亲之间具有相互提携的条件。房氏的婚姻圈,主要是在西固城、阶州、岷州卫以内,虽不知“中宪大夫朱公”为何人,但应当不是远州之家族。由此可见,至少在明代,房氏家族安土重迁、守护一方的意识还是比较强的。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到了房宪的孙辈,房斗娶了中宪大夫朱公女,房宿取了秦府典仪尚公女,从中我们可以发现,此时房氏家族已经开始重视文化。从房宪的祖上房成迁到舟曲以后,经过六百余年的发展,房氏成为舟曲人数众多的十大姓氏之一,这与房氏家族重视文化传承是分不开的。因缘际会,房氏得以在舟曲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五、《墓志》反映的其他问题

(一)明初甘肃南部的外来移民问题

《墓志》载房氏“上世直隶凤阳府邳州人”,即房氏的先祖为凤阳府人,明初随朱元璋打天下而占籍西固,这就为我们了解明初以西固为代表的甘肃南部地区移民提供了线索。通过查阅方志、碑刻等文献,我们发现,明初在岷州卫、洮州卫及其辖地,有不少因随军出征而由凤翔府迁来的人,因远离故土,战争结束后并未返回家乡,而是选择占籍陇右。在此,我们仅以岷州、洮州地方志及碑刻文献中所载史料为例,简述如下。

康熙版《岷州志》中所载明初由凤阳府迁来的人士主要有“陈英,原名思聪,直隶凤阳府凤阳县人,岷州卫指挥佥事,洪武年间任,其子孙世袭。其中,五代孙陈昙,袭指挥佥事职后,于万历四十四年掌岷州卫军民指挥使印,六代孙陈宇庭,万历三十五年袭任”[6]216;“杨永吉,直隶凤阳府滁州人,原岷州卫右所副千户,永乐元年除本卫中所副千户,后升本卫指挥佥事。其子孙世袭,其中五代孙杨承芳于天启年间袭任,管操捕,升环县守备”;“朱元,直隶凤阳府定远县人,永乐八年任岷州卫正千户,世袭”;“刘福,直隶凤阳府寿州人,洪武十七年任岷州卫副千户,世袭”;“李云,直隶凤阳府人,洪武十一年除巩昌卫后所百户。调岷州卫梅川守御,十二年调中所实授百户,世袭”。《洮州厅志》所记载的明初由凤阳府迁来的人士有“李达,原籍凤阳府定远县昌义乡人,父胜从明太祖定鼎,洪武元年授指挥佥事,十七年,李达替职,二十一年,李达以功晋秩昭勇将军,世袭指挥使”;“刘贵,原籍凤阳府六安州人,洪武十三年授昭信校尉,世袭百户”;同书所收录的《永思堂记碑》记载“公(赵明允)于永乐元年从沂国公平洮工成,以世袭掌印正千户留洮,遂家焉。然始祖以先人坟墓在凤阳,不无首邱之感”[7]。可知赵明允也是原籍凤阳府人士,后因随军出征,任职他方而占籍陇右。

通过上述资料,我们不难看出,在明代初年,祖籍凤阳府、因军功而占籍甘陇的人绝不在少数,是那个时代因出征而移民的真实反映。当然,这些人来到甘肃南部以后,不止镇守一方,保境安民,也为所在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许多家族至今仍在当地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二)关于房宪的归葬问题

房宪卒于万历五年九月初九日,初葬时间与地点,《墓志》未作记载,无从得知。《墓志》称:“龙川公会万历三十四年二月初三日葬太公,兆在城北北山下。”由此可知,到了万历三十四年二月初三日,房宪被二次葬于城北北山下,此时据房宪去世近三十年了。据《岷州志·丧葬》载:“岷俗居丧,颇循古礼。葬亲不逾百日。”[6]189可以推测,房宪死后,当年或者第二年年初即已葬于某处,但《墓志》并无记载,而此时,长子房拱宸尚幼,不能主持丧葬事宜,更不可能找人为其父亲撰写墓志。到了万历三十四年,房拱宸已经承袭西固百户二十余年,有子女五人,具备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为了记录父亲的功德,房拱宸请人撰写墓志并刊刻上石,重新占卜吉地改葬其父,除了怀念先人以示忠孝以外,重要的是可以对子孙后代起到教化作用。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正如《墓志》所云“奕奕房公,庆及苗裔”,希望子孙后代能够枝繁叶茂,富贵平安。

房宪所葬之地,《墓志》所载为“兆在城北北山下”,即今舟曲县城北罗家峪村西北。

六、结语

《墓志》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明代中后期房氏家族在舟曲奋斗历程的历史画卷。透过历史画卷,我们看到的是整个明代中后期的社会背景。历史正是由一个个像房宪一样的小人物构成的。在封建社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舟曲虽然为边城小邑,但皇帝的旨意、中央政府的政策都会被认真执行,如修城,如世袭。舟曲靠近蕃地,其重要性显得尤为突出,如何处理好民族关系值得历届守城者去筹划计议。《墓志》所载“万历乙亥,上命各边城倍筑西城”一事,为正史未载,可补史之阙。万历三年,南番入

侵之经过缘由,方志不详,可充方志之不足,此《墓志》对于史学研究之价值可见一斑。同时,《墓志》对于研究舟曲房氏家族的发展演变及文化传承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其所记录的事件,实际上也是那个年代舟曲历史的真实反映。总之,《墓志》提供了研究明代家族文化、社会民俗、宗法礼仪、婚姻继承、移民文化等多方面的信息,有助于明史特别是明代地方史的研究,希望能引起更多学者的关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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