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与虚构的时空转换
——从《中国奇谭》看当代人的精神困境

焦国燕（西北师范大学，甘肃 兰州 730070）

“十二个故事，十二记重拳，如雷、如电、如激流、如火焰打通现实与虚构之间的界限……”拿起这本小册子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这几句话，起初我并不能理解封面上所写的意思，直到一口气读完方才明白书中的苦涩和压抑……

《中国奇谭》由十二个相互之间毫无联系的小故事组成，小故事里面的所有主人公全部都是社会中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三十多岁已经拥有老灵魂的老洪、精神上无法寄托而互换的诗人、冥思幻想世界的植物人、穿越唐朝的大学教师、劝人去死的特殊职业人员、跟死神为友的奇怪之人、拥有悲惨爱情的虚构之人以及永远不愿看见天日的夜班车司机……他们的职业虽各不相同，却全部有着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中夹缝生存的当代人的精神困境和道德困惑。作者刘汀通过千奇百怪的虚构和想象写出众生各相，真实反映出了中国各阶层的生存困境，通过各种匪夷所思的视角重新解读我们所面临的这个世界，这些故事所提炼出的是一种令人悲伤和痛苦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却可以穿透眼前的浮华，直击内心，直达灵魂。

《炼魂记》中，作者通过夸张的语言和虚构的情节描绘出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物——老洪，在读这个故事时，我不由自主的觉得老洪似乎就是我身边认识的人，甚至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生活的琐碎，工作的不顺，对领导的妥协，自尊心的践踏，自欺欺人的心理，夫妻间的嫌隙等等都使他只能借烟消愁，连做梦都处于无望的挣扎之中。试问：行色匆匆，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人莫不是如此这般？刘汀写作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明明是虚构的故事，但是却让人读来倍感熟悉，曲折离奇的故事中隐藏着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正视也不敢承认的内心深处的隐痛。正因生活百般不易，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在灵魂深处寻觅激励自己坚持下去的寄托，而生活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连你最后的一点期盼也不放过。老洪唯一的愿望就是去听一次郭德纲的相声，为此他瞒着妻子想尽一切办法攒钱，而当自己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去实现愿望时，才发现自己连郭德纲的面都没有见着，生活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如你所愿，看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件事却击垮了老洪对生活仅存的最后一点念想。别人看相声都在大笑，而他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热泪盈眶，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做梦，对一切也毫无抵抗，最终命丧歹徒之手。火化身体时不愿燃起的大火该是老洪的所有不甘吧，最终无奈洒上的汽油却是老洪最为讨厌的味道，连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残留都要以自己不情愿的形式结尾，生活就是这么的残忍吧。三十多岁的老洪，骨头却像铁丝一样硬，毫无油水，看似违背自然常理的写法，却恰恰符合现实社会，因为老洪衰老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熊熊大火中燃烧的不只是行尸走肉般的躯体，更是无处安放的一丝残魂。

《换灵记》中的天才诗人雅阁和青春靓丽的夏笙之间的美好爱恋该是我们羡慕的样子，但仔细品来却全然没有美好的模样。纵然雅阁有写诗的天赋，但在面对生活的琐碎和残酷的现实时，他也仅仅只有写诗的能力，在本质真理和面对困境时无任何实质性的办法，生活不是只靠写诗就能生存。最终，当你再也没有勇气去抵抗时，你只能选择妥协，向现实低头。为了生存，雅阁去火葬场上班；为了生存，夫妻俩连牙膏钱都要节省，昔日的天才诗人现如今连走路也不再看天上，现实的残忍逼得雅阁居然冒险偷骨灰盒而进监狱。故事似乎会按照我们预期的情况一直糟糕下去，但作者却笔锋一转，虚构出换“灵”之计。从此雅阁拥有了所有生存的技能和智慧，生活变得越来越富裕，看似一切都在变好的模样，却让妻子夏笙惴惴不安，雅阁与成功人士的互换并没有让他走向人生巅峰，而是逐渐失重，最终坠下高楼。是的，雅阁他丧失了写诗的天赋，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的可以一举成名的长诗也绝无可能，而他并没有忘记所有，直到最后琣城一举成名之后，在众生的百般惋惜之声中，他无处安放的灵魂的最后一丝寄托也荡然无存，只能捧着那本《灵》结束生命。

《黑白记》中不愿看见天日的夜班车司机老洪，他的生活似乎过得波澜不惊，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的确，我们很多人的生活就好比是老洪屁股底下那辆公交车，按照规定的路线走，到站就停，按时出车按时交班，一切都顺顺当当，似乎没有任何的起伏。但老洪却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夜班车司机会像他一样只愿停留在夜晚，对别人而言白天就是白天，夜晚就是夜晚。直到老洪遇见在所有人看来所谓的不良少女豆豆，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一直想要逃离，逃离这按部就班的生活。终于，他迈出了连自己也无法想象的一步：开着公交车去秦皇岛看自己的孙子，当公交车行驶在畅通无阻的高速公路上时，他心里有过前所未有的舒坦，他终于逃离了自己不愿面对却不得面对的生活，然而，一切并未如他所愿。他最终只能开着公交车继续毫无改变的生活，当再一次看见整容回来的豆豆时，他不惊不喜，意外的车祸再一次破坏豆豆“精致”的脸庞，他无法想象豆豆以后的脸会是哪般？的确，众生皆有宿命，既定的宿命，再怎么努力也逃脱不了。

《中国奇谭》是一部耐人寻味的小说，在“奇谭”的外衣下，作者用一个个看似荒诞离奇的故事，着重于对中国当代人的生存困境的揭露，小说中主人公的境遇正折射了我们这一时代人的精神困境和千疮百孔的灵魂游离。看似奇谭，却又像是真实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界限，但我们却真实的被带入故事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理解他们所有人的苦痛和折磨，残酷而又真实，荒凉却充满力量。正如作家刘汀自己所言：叙述现实，通过虚构才能抵达其深处，在虚构中抵达现实。他对于新虚构的尝试，使得他笔下的现实人生传奇而又生动，也真切帮助读者去认识自身和所处环境，进而反省自身，揭示人性困境，实乃大家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