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

2018-04-12 01:36郁霞
三联生活周刊 2018年14期
关键词:大节黑桃菜场

郁霞

毕业后留在大城市,不仅年味淡了,节味也是。

我的家乡在扬州的一个小县城,日子安稳平淡,谁剃了头,邻居都能看出来,并说笑两句:钱多呢,又去剪头啦?一个答:人不得事,头发要清清爽爽啊。然后坐下来,即此开始,聊个半天闲话。

这样平静的琐碎里,可想而知,节,是件多么隆重的大事。

不仅大节,如端午、中秋要过,就是二月二这样所谓“龙抬头”的日子,也是足足的一顿忙碌。

提前一周,母亲就开始物色新鲜野生的荠菜。每日早早地去农民在城郊接合部自发形成的一个小菜场,虽然天天去,但买到的仍不多,有时是嫌贵,有时是嫌不够好,买个两三天左右,可能才一二斤。二月二的前几天,母亲就早早下班,去田边河边挑荠菜,抽了花的不能要,有黄叶的不能要,专挑细小鲜嫩的,回来摊在阴凉处,到前一天晚上,细细地挑拣好,往往一大盆的荠菜,只能挑出一把来。荠菜叶碎长,极费眼力和时间,母亲会和邻居家几个妇人一起,边挑边说些闲话,无非就是今年荠菜比往年好或不好之类的,再分享一下往年做的哪种好吃,今年还得那么做。

当晚不急着吃。第二天大早,母亲去菜市买新鲜的肉,四分瘦六分肥,荠菜水分少,吸饱油才香。我们还没起来时,母亲已买菜回来,洗肉剁碎,一阵乱斩成肉泥,蔥姜汁生抽料酒拌匀静置一旁,然后仔仔细细地洗荠菜。我和父亲被水声吵醒,重复一样的问题:为什么不昨晚洗好?母亲每年也是重复地回答:要是昨晚洗,放一夜浸了水不好吃。冲着好吃,起床气也消了大半。

洗好,放入滚开的水里烫几秒,又赶紧趁热拧干,母亲被烫得忍不住,赶紧放下吹吹手,这在我看来非常好笑,为了吃几个荠菜驴打滚,值得吗?在我小时的记忆里,二月二吃荠菜驴打滚,冬至吃黑桃乌驴打滚。黑桃乌是我们当地一种青菜,比一般青菜茎短叶长,叶片肥,颜色深绿似黑,鲜甜多汁,下一次霜甜一次,非常好吃。所以驴打滚在我的记忆里是咸口的,直至大学后去北京旅游,看到甜米糕沾花生粉,也叫驴打滚,惊奇不已。

经过汆烫拧开,荠菜还剩下小小一把,母亲切得细细碎碎,拌上香油芝麻放在一边。

开始和糯米面,糯米面需用开水和,越热越好,既黏性足又不粘牙,这就讲究手速,锅里滚着水,一手舀和倒,一手快速和,二三分钟,面就和好了,放一边醒着,这是我最佩服的,往往面和好,就那一团白乎乎的在盆里,盆边和手上竟未粘几颗面粉。

开锅点火放肉泥,微微出油时,放荠菜碎,关火,刚刚焉干的荠菜爆炒吸了油,重新饱满油亮起来,就着锅,开始摘面团包荠菜。母亲总能算好个数,面用完,荠菜也正好被包完,而且她包的数字总特别讲究,单数不行,4也不行,往往包好了数一数,不是36个就是28个。

立马下到锅里,端上桌。二月二的时候,天气还冷得够呛,吃着热乎乎的鲜香大圆子,心情立马灿烂起来。喊母亲来吃,她总是唠叨:你们吃哦,我还有一堆事呢。其实母亲看着忙忙碌碌地还在收拾厨房,我们这边一说好吃或不好吃,她是立马要过来问个究竟的。

记忆中的每个大节小节,母亲总是忙碌的,这种平静生活中突然的忙碌,就是节的味。节与节不同,才让你有点念想和盼头,比如二月二的荠菜驴打滚,再比如中秋的藕饼等等。

生了孩子后,无人看娃,母亲丢下老父亲,来城市里给我们带娃,她仍保留着老家过大节小节的隆重阵势,比如二月二,也执着地起早去菜场转悠,但节味还是淡了,既买不到新鲜野荠菜,也无处可挑,即使有那么一小把野生荠菜,城市里的价格,也总能成功吓退老母亲,最后随便买一把肥大的大棚荠菜。我家厨房小,斩肉施不开手脚,也怕橱柜不受力,肉泥也是将就着买人家处理好的。

这几年的二月二,还是能吃上母亲包的荠菜驴打滚,但味道还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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