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令

谷煜

天渐冷，叶子慢慢变黄，小城外的一片杨林，褪去了夏日的浮躁与烦琐，留下一层柔和的金黄。与友相约来看这片金黄，却被林外一条小溪吸引。

是的，我想到了一个词：清浅。清凉、浅淡，如一阕小令。

小溪的水透亮着，能看到溪底散淡的绿苔，间或有几尾小鱼，倏忽而去。林子的黄叶偶尔飘落水上，轻轻浮动，不在意去留的样子，眯着眼，慢慢走。跑到溪边，蹲下，撩一捧水，柔柔的，如母亲的笑。水珠打在叶子上，叶子打个旋儿，仍慢悠悠的漂浮着。

秋日的中午，亦是热的。我早上穿了厚衣服，此刻，身体开始阵阵燥热。而溪边的水，却让身体刹那透凉起来。

想起小时候，叶子落的时候，心就紧了：马上要穿厚厚的棉衣了，身子重了，上学骑自行车就成了一件考验人的问题。于是，就盼着春天，盼啊盼，春天终于来了！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其实是惊蛰之后吧，小虫子醒了，树也发芽了，风也轻了暖了，厚厚的冬衣，自然就穿不住了。换了单衣，真是爽啊，不用说骑自行车了，就是快走几步，整个人像要飞起来一样，每一个细胞都如同长了翅膀，带着身体飞。那样的轻松，那样的自如，那样的欢喜，有点不真实的样子，傻嘻嘻笑着，没人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是清爽，那样的清爽，妙不可言。

后来，看那些喜欢穿了一袭宽松袍子，行在风里的人，自是明了，她们自带一种芬芳，一种从骨子沐歌而行的洒脱淡然。

清凉是需要一些勇气的。邻家奶奶，七十多岁了，说话清脆利落，好多的趣味盎然。她说，三十多年前，查出乳腺癌，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怕得不行。她说，我还没活够呢，活着多好啊，死真是件让人讨厌的事情！结果，手术后，我活过来，这一活，三十多年。看，我现在这么硬朗，离死还远着呢，得清亮亮活着，啥也不计较了！

我笑了，我喜欢她生动的表情，喜欢她坦荡地说怕死，喜欢她俗世日子里不计较了。她哈哈笑着说的时候，是真的让人感动轻松，仿佛在讲一个笑话，这样的心境，是给生命一个厚重的质感，盎然轻松。

是的，不计较了，所有的伤害，所有的疼痛，所有的难堪，所有的不忍，都不追究來龙去脉，只记一缕轻风，只记你坦诚的微笑，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你上一次坦诚的微笑，是在什么时候。

浅淡是需要一些减法的。华是小城里的大家。那时，凡事她都要细致考究到不行，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讲个招待排场。久了，忽然就烦躁起来，到底是将日子沉重了起来。于是，脱了华服，卸了美妆，躲了排场，那样的眉目清秀，亦是光彩照人的。她开始喜欢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木桌，光盘，棉布……淘来的老物，在她一举手一投足间，多了许多的情趣，屋子里竟有着无数暖意了。

放了小桌，摆了日常的零食，约了三五好友，散淡地聊着天，高兴了，哼上几句。日子，在烟火流年里，删删减减，踏实稳妥起来。记得那日，偶然听得有人议论：某某真是自不量力，公司都定好的方案了，她还要去提个建议，真是的……某某自然是我，听了也少不一阵激动：我自己做的事，又不耽误工作，又影响不到你的业绩，关你何事？张张嘴，终是低眉垂眼装作没听见，走开了。第二天，照常上班，各忙各的。

生活，这样轻如鸿毛，又重如泰山，其实，就看自己有什么样的心态了。只要保持着对时光且清且浅的一往情深，眼神会始终清澈的。小溪清浅，不过因为简单；生活清浅，也不过是因为简单。所以，心简单了，你就快乐了。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