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的反照”

2018-04-22 01:24钱珏霖
文教资料 2018年36期
关键词:话语体系后现代主义镜像

钱珏霖

摘    要: 本質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论争是新世纪以来文学理论研究领域展开的一场极为重要的学术争鸣,各派学者对其理解也可谓是大相径庭。以后现代主义代表人物拉康的镜像理论为基点,以乔纳森·卡勒《文学理论》为理论基础,本文将建构主义作为本质主义的他者——即“镜面反照物”进行论述,探究两者辩证关系,进而研究文学“本质”的多向生成特质,探索文学理论未来发展的方向所在。

关键词: 本质主义    反本质主义    镜像    建构    话语体系    后现代主义    虚构

进入新世纪以来,在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想不断引进,当代文学随着大众文化扩张不断走向泛化的背景下,文学理论界围绕当代文艺学的学科反思和文学理论知识生产的转型重建问题展开了比较广泛深入地探讨。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理论探讨是由文学本质论问题引起的,或者更直接地说,是对于文学理论的本质主义质疑引发的,在相当程度上也是在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论争中展开和推进的。在文艺学界关于文学本质问题的论争中,学者们对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理解可谓大相径庭。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之间的关系更是复杂深奥。想解释得清晰明了,还得借用被本质主义认为是对于文学而言至关重要的修辞手法——比喻。

与反本质主义可谓是关系密切的后现代主义,其代表人物拉康有一著名的镜像理论。在拉康早期思想中,他从黑格尔关系性自我意识-主奴辩证法脱胎而出,认为个体主体是不能自我确立的,它只是在另一个对象化了的他人镜像关系中认识自己的,并且在后期拉康最终肯定这种认同总会以他者对主体自己的取代而告终。这样的镜像理论同样适用于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就有如镜像折射的对立统一的一对儿,反本质主义就是本质主义的他者——在“镜子”中的反照。反本质主义以本质主义思潮为反照,逐一找出与之思想对立之处,确立自我,逐渐形成属于自己的理论体系;而本质主义在自我的思潮中虽有人总结,但大多为饰美之词,可以说本质主义是在反本质主义具象化了的他者的镜像关系中更清晰地认识了自己。

要进一步探究两者的辩证关系,就要弄清楚两者的具体含义,并对其不同之处进行梳理辨析。所以不免要追问究竟什么是本质主义?在我们的印象中,似乎从未有过诸如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这类的“本质主义者”称自己为“本质主义者”的。从严格意义上说来,“本质主义”并不是“有头有尾”、“有名有姓”的一种思潮,甚至连“本质主义”这四字之名都是反本质主义的拥护者们赋予的。再回到本质主义的含义上来,学者陶东风先生曾在其著作《文化研究导论》中这般界定本质主义:“本质主义是一种教条,这种教条把一些固定的特性或本质作为普遍的东西归于一些特定的人群。……把任何文化的分类编组加以模式化的基本原则,都是在用本质主义的方式进行运作。”如果试图去理解陶东风先生的界定,本质主义其实更像是一种思维方法,乐此不疲地追问“什么是真理”、“事物的本质”,即把永恒的、普遍的、静止的、模式化的“特性”和“本质”当成一种不变的“实体”归于一个固定的对象,仿佛这种“本质”不是社会文化的建构,而是天生的、自然而然的。

19世纪以来,马克思、萨特、尼采等人都对本质主义进行了多角度的挑战。到了20世纪,这种批判更是排山倒海,并且有了很大的自觉性。他们这些后现代主义理论家们主张“后”现代主义理论,颠覆和解构此前的“元”理论。“后”理论正是想要彻底打破“元”理论的垄断地位,彻底颠覆和解构这种流行的理论观念和思想方法,从而为“后”理论自身赢得合法性和生长空间。如果我们将反本质主义当做本质主义的“镜面对照”来研究,我们可以快速地得到相对立的几个要点。一是相对于本质主义“教条式”的永恒不变,反本质主义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关系网络当中具有动态变化的特性;二是针对本质主义提出的“真理”等一系列强调“实体”的思想观念,反本质主义则认为其并非实体,只是各种特殊元素的组合建构。换句话说,如果将后现代主义所反对的这些东西归结起来给予一个命名,那就叫做“本质主义”。正如伊格尔顿在《后现代主义的幻象》①中所说:“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典型特征小心避开绝对价值、坚实的认识论基础、总体政治眼光、关于历史的宏大理论和‘封闭的概念体系。它是怀疑论的,开放的,相对主义的和多元论的,赞美分裂而不是协调,破碎而不是整体,异质而不是单一。它把自我看作是多面的,流动的,临时的和没有任何实质性整一的。后现代主义的倡导者把这一切看作是对于大一统的政治信条和专制权力的激进批判。”这种后现代主义思想观念,导致了西方的“后理论”转向,即转向伊格尔顿所说的反理论主义,其内涵之一便是所谓反本质主义。在文学研究方面,也带来了所谓文化研究转向,即从对文学本身问题的研究,转向开放性的文化问题的研究。理论上的反本质主义,与文化研究转向中对文学问题的泛化和悬置是恰相呼应的。

如今我们不会再去问“文学是什么”,而是转向探究“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又或是社会把具有某一些特征的东西界定为文学的”。虽然,关于文学究极本质的问题在这里并没有被解决。但这也从某一个方面证明了反本质主义,又或者说是建构主义对当代文艺理论界的深远影响。为了明晰反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我们可以把反本质主义分为“反本质主义”与“反本质的主义”两种,建构主义属于“反本质主义”,而不是“反本质的主义”。“反本质的主义”以后现代主义为代表,它不是对本质主义的反思,而是彻底否定关于本质的一切言说,认为本质根本不存在。反本质主义的含义要大得多,它包括了多种对本质主义的反思,后现代式的对任何本质言说的彻底否定只是其中之一;另一种则是本文所主要研究的建构主义。

典型的建构主义观点可以用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事实与神话》中说道:“女人不是生为女人的,女人是变成女人的......对男性而言,男人是主体,是绝对:女人是他者。”②此处波伏娃意图说明他者的范畴意识就像是意识本身一样原始。建构主义思想也见于萨义德的《东方主义》③一书。萨义德认为,“东方”不是一个本质化的实体,而是西方人立足于后殖民文化上的一种特殊建构。但要尤其注意的是建构主义在这里都不曾否定“女性”和“东方”的本质的存在。更确切的说,建构主义的文学理论并不完全否定本质,而是认为文学的“本质”是受到社会历史条件制约的文化与语言建构,我们不能在这些制约语境之外,也不能在语言建构行为之外谈论文学的本质,就好像它是一个自主存在的实体,不管是否有人谈论都“客观存在”着,这也是反本质主义在解构本质主义后的包融共通之处;也就是说,建构主义不是认为本质根本不存在,而是坚持本质只作为建构物而存在,作为非建构实体的本质是不存在的。本质主义文学观的核心是认为文学的本质是先验的、非历史的、永恒不变的,是独立于语言建构之外的“实体”,即使没有关于文学本质的言说行为,文学本质仍然像地下的石头一样“客观”存在着,只是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福柯的理论在我看来对建构主义文学理论的建构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福柯一生的学术努力就是要告诉我们:“人的本质——假如人有本质的话——并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固定的、普遍的东西,而是由许多带有历史偶然性的规范和准则塑造而成的。”其实这也同样适用于关于文学本质的讨论。文学本质从来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固定的、普遍的东西,而是由许多带有历史偶然性的规范和准则塑造而成的,是具有动态特质的。福柯在其著作《性史》一书中推演出一种著名的批评方法——“系谱式”批评,同样适用于研究建构主义的文学理论,即对文学的概念进行分析时,理论适用,但同时个人无法举例证明它就是关于文学这一概念的正确假设,它在本质上又是猜测性的,因而我们在研究时只能探寻揭露假设的基本范畴。这种批评并不是要告诉我们文学究竟为何物,而是要说明这一概念是怎样产生的,比如文学是语言建构产生的。

建构主义文学理论否定文学本质是脱离人建构行为的神秘实体,认为“文学”本身就是一种建构。一方面从语言方面来说,只要在文学之中就会有各种语言层次结构之间的关系,即文学的语言结构的不同补充层次,其本身就是一种动态的建构;另一方面,文学与言语的实用语境具有脱离,且与真实世界处于一种虚构的关系之中。文学是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架起一座桥梁的尝试,是沟通一个由力量和庞然大物组成的世界与一个由理念组成的世界的建构,不同的社会群体对其有着不断变化的标准。而这样用以评判的建构的这个“标准”本身其实也是建构,而且只能是建构,同样也陷入在历史、社会、文化等网络系统中。这个标准的有效性不是建立在它非建构的实体性上,而是建立在文艺学学术共同体经协商之后达成的一个共识之上的。

这就要求我们以一种更为辩证的眼光去探索文学理论,一方面要考虑到本质主义的文学理论将文学本质问题固定化、单一化和封闭化,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文艺的本性,导致了反本质主义文学理论的批驳;另一方面要警惕以反本质主义为旗号的文学理论在知识书写模式上仅仅是从知识论的反本质主义出发,没有能够认识到存在论反本质主义对文学理论建构的意义,因而在客观上并没有达到自己所确立的目标,相反陷入了本质主义和虚无主义所设定的双重漩涡。在这样的理论背景下,将建构主义文学理论的理论推进与反本质主义文学理论的“系谱式”批评结合起来,将文学理论知识空间进行重组,同时注视“镜子”的两面,才能推进文学理论的知识创新。我们必须承认文学本质存在的客观性,但更应重视对于文学本质阐释的主观自在性。究其实,文学本质是由诸多主客观因素多向度动态式综合生成的一种价值选择。

注释:

①伊格尔顿.后现代主义的幻象.P185.

②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第九页.

③有学者认为萨义德《东方主义》一书直接引起了后现代主义思想浪潮.

参考文献:

[1]乔纳森·卡勒,著.李平,译.文学理论入门[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1.

[2]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3]拉康.作为“我”之功能形式的镜像阶段.

[4]伊莱恩·鲍德温,著.陶东风,等译.文化研究导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5]陶东风等主编.文学理论基本问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6]爱德华·W.赛义德(Edward W. Said)著.谢少波,韩刚等译.东方主义[M].

[7]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郑克鲁译.第二性·事实与神话[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8]米歇尔·福柯(Foucaul,M.),著.黄勇民,俞宝发,译.性史[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9.

[9]米歇尔·福柯,著.刘北成,杨远婴,译.疯癫与文明[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10]伊格尔顿著.后现代主义的幻象[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0.

[11]龚举善.试论文学本质的多向生成[J].中国中外文艺理论研究,2013(00):15-26.

[12]胡友峰.反本质主义与文学理论知识空间的重组[J].文学评论,2010(05):13-19.

[13]陶东风.文学理论:建构主义还是本质主义?——兼答支宇、吴炫、张旭春先生[J].文艺争鸣,2009(07):12-23.

猜你喜欢
话语体系后现代主义镜像
从后现代主义传记戏剧到元传记:重读《戏谑》与《歇斯底里》中的荒诞性
元艺术与后现代主义
后现代主义的幻想
浅谈后现代主义对服装设计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