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马福萨能“重建”非国大吗

沈陈

2017年12月18日，南非执政党非洲人国民大会（非国大）举行新一届党主席选举，该党副主席、南非副总统西里尔·拉马福萨击败总统祖马的前妻德拉米尼·祖马，成为非国大新主席。外界普遍认为，拉马福萨有望在2019年的南非大选中率领非国大胜出并担任总统。

2017年12月18日，拉马福萨（左一）接替祖马（右一）成为非国大主席。

当选主席后，拉马福萨着重强调了团结的重要性，指出非国大必须建立在“统一的磐石”之上。遥想1994年组建民族团结政府时，曼德拉也反复强调团结是建设新南非的基石，即团结不同肤色的族群、不同阶层的社群、不同理念的黨群，而领导这项事业的核心便是非国大。在当前形势下，非国大能否在拉马福萨的领导下重新成为广受南非民众支持和拥戴的政党值得关注。

从淡出到回归

拉马福萨1952年出生在约翰内斯堡附近的索韦托，这里是南非黑人民权运动的中心。1981年，拉马福萨从南非大学毕业，次年成为全国矿工联盟的第一书记。1991年，拉马福萨当选非国大总书记，并作为曼德拉的代表参与政权交接谈判和宪法制定会议。当时不到40岁的拉马福萨被视为曼德拉的潜在继任者之一，是受人瞩目的政治明星。不过，或许是因为担心拉马福萨缺乏从政经验，同时也因为1942年出生的姆贝基在党内拥有更雄厚的政治基础，曼德拉最终选择了姆贝基作为继承人，后者在1994年成为新南非第一副总统。拉马福萨感到心灰意冷，甚至没有参加曼德拉的总统就职典礼。平心而论，以拉马福萨的资历和年龄，足以在党内谋求一个不错的职务，政治前景依然光明。但是，拉马福萨出人意料地辞去了行政职务。1997年12月，姆贝基成为非国大主席。同一年，弃政从商的拉马福萨以最高得票数当选为非国大执委。

拉马福萨在商界颇为成功，从金融到矿业，从电信到媒体，从快餐到饮料，几乎南非所有重要产业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公开的财产申报资料显示，拉马福萨拥有4.5亿美元净资产和31套房产，是南非最富有的人之一。不过，由于长期淡出政治中心，他在党内影响力大大降低。2007年，拉马福萨再次当选非国大执委，但得票数大降。外界一直猜测拉马福萨定会重回政坛，但他一直否认这一说法。直到2012年12月，拉马福萨接受祖马的邀请，参选非国大副主席，并凭借祖马阵营的力挺成功当选。2014年5月，他又与祖马联手参加大选，并成为副总统。

由于长期远离政治中心，拉马福萨回归时的政治地位非常弱势。传统上，身兼非国大副主席和南非副总统，基本上可以确定为下一届非国大主席和总统候选人。但舆论普遍认为，德拉米尼才是最有竞争力的人选。2016年底拉马福萨发表避免非国大分裂的讲话，还被舆论解读为无意参加下届主席竞选。

随着南非政坛持续动荡，特别是非国大在2016年地方选举遇挫、在野党连续提出对祖马的不信任案，非国大的执政根基不断受到侵蚀。在这种情况下，部分非国大党员呼吁拉马福萨参与主席竞选，以改变当前混乱不堪的局面。2017年初，拉马福萨终于做出“准备领导”的表态。

分歧萦绕下的一次选举

当年拉马福萨淡出政坛时，非国大是一支引领国家走向团结与变革的中坚力量。然而，当他回归时，非国大的执政基石已出现动摇与裂痕。

第一，党内分歧。在此次主席竞选中，拉马福萨与德拉米尼可谓旗鼓相当。前者得到南非工会大会、南非共产党、全国矿工联盟以及北开普省、东开普省、豪登省等地方党部的力挺，后者则得到妇女联盟、青年联盟以及夸祖鲁-纳塔尔、林波波省、普马兰加省等地方党部的支持。最终，拉马福萨仅以179票的微弱优势险胜。除了党主席选举，其他五位领导层成员的选举同样激烈。最后，来自祖马阵营的人选当选副主席、总书记、全国主席。换言之，在六人的领导层中，拉马福萨阵营与祖马阵营平分秋色，未来拉马福萨改革祖马政策的能力因此大打折扣。

第二，党政分歧。为了让前妻顺利当选，据称祖马曾“建议”拉马福萨主动退出竞选，否则将罢免其副总统职务。对此，拉马福萨既没有澄清，也没有承认。但无论传闻真假，两人由盟友转为对手却是不争的事实。由于祖马的总统任期到2019年，因此非国大在党政层面出现双头格局。在政府内阁中，祖马有权罢免拉马福萨的副总统职务;但在非国大内部，祖马则受拉马福萨的领导。2008年非国大也曾出现类似局面，当时的非国大主席祖马曾发出著名的“召回令”，提前结束姆贝基的总统任期。不少评论认为，十年前的情形如今重新上演不是没有可能。

第三，社会分歧。由于经济持续不振，南非的中产阶级、工会以及缺少土地的农民对非国大的不满日趋增长。在2016年的地方选举中，非国大的得票率跌至1994年以来的最低，尤其是城市选票流失严重，约翰内斯堡、开普敦等主要城市均由反对党执掌，反对党与非国大的差距明显缩小。另外，祖马贪腐丑闻缠身，反对党已经对其发起了八次不信任案。尽管凭借非国大在议会的绝对多数，不信任案全都没有通过，但严重削弱了非国大曾经无可比拟的道德优势。今后拉马福萨如何处理祖马的贪腐丑闻将是非国大能否重获民心的关键。

第四，道路分歧。南非各阶层、各政党都宣称要沿着曼德拉的道路前进，不过对于曼德拉道路的理解已经发生分歧。拉马福萨主张重拾“爱”的价值观，用宽恕和包容引导社会友爱，促进国家团结和发展。反对党经济自由斗士党则称曼德拉曾许诺“耕者有其田”，提出要用激进的手段重新分配财富，这一主张得到了不少贫困阶层的支持，对非国大的意识形态构成直接竞争。

如何重建“坚如磐石”的执政地位

2019年大选眼看着就要来临，拉马福萨必须尽可能地弥合分歧，才能重新使非国大的执政地位坚如磐石。眼下，拉马福萨须尽快处理几个问题。

首先是是否召回祖马。由于祖马仍居总统之位，任何关于祖马贪腐丑闻的调查，都可以被其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叫停。在议会中，反对党即便提出再多不信任案，也无法推翻祖马内阁。因此，拉马福萨的召回令是提前结束祖马总统任期的唯一途径。不过，2008年祖马发出召回令时，其拥有对姆贝基的明显优势。如今拉马福萨阵营与祖马阵营不相上下，召回令能否在党内通过都难以预料。假如强行通过召回令，势必会引发祖马阵营的强烈不满，甚至导致非国大一分为二。这显然是志在2019年大选的拉马福萨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其次是如何惩治贪腐。调查祖马存在困难，但并不意味着贪腐丑闻可以不了了之。事实上，祖马只是非国大贪腐丑闻的焦点，民众不满的对象包括所有党内的腐败分子。所以，拉马福萨打击腐败可先从党内着手，以恢复非国大声誉、取信于民。

最后是如何安排德拉米尼。德拉米尼既有多年担任政府部长的内政经验，亦有作为非洲联盟主席的外交经历，并且自始至终没有卷入贪腐丑闻中。因此，她在国内外、特别是南非女性和青年人中享有相当的人望。若德拉米尼能接受拉马福萨提供的职位，并联手参加2019年大选，无疑有助于提升非国大的胜选概率。

在当选主席后的首次讲话中，拉马福萨承诺将打击腐败、推动经济改革和加快土地流转。从外界反应来看，由于拉马福萨深受商界欢迎，因此选举结果一出来，南非兰特兑美元汇率应声反弹，一跃成为表现最好的新兴市场货币之一。在经济连续六年接近零增长、兰特越发疲软的背景下，拉马福萨的当选无异于为市场提供了一剂强心针，有助于吸引投资和创造就业。但从中长期来看，土地政策是非国大赢得广大贫穷黑人选票、巩固执政地位的关键。拉马福萨宣称将推动“激进的经济改革”，包括无偿重新分配土地，加快纠正因种族隔离造成的土地占有不公现象。不过，津巴布韦土地改革的历史表明，激进的再分配可能造成资本恐慌性外逃，最终对经济产生灾难性影响。对此，拉马福萨肯定也心知肚明。因此，他的“激进改革”究竟会是什么样，值得观察。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