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家的共生

在找到标识着Corinne Li家门牌号码的一扇老洋房大门之前，我们依次经过了有着高大拱门的老式公寓、新式里弄以及建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公房。在这个位于上海最中心位置的街区里，时间和空间仿佛互相停留与交融，风格不同的建筑就犹如森林中的植物一般自然共生。

关于Corinne的家的一切想象在大门打开之后都成了多余。展露在我们面前的空间完全没有通常老洋房里常见的宽阔门廊和开间。在门廊和玄关转弯后，穿过厨房和开放式餐厅，抵达客厅的过程，犹如行走在一个狭长的盒子中，整整长达30多米，几乎要花上一分钟！在这里，空间的宽度约莫只有4米，大约是正常家庭空间的一半，但大量玻璃门窗的运用以及高挑的层高令人穿行其间时毫无压抑感。

看到我们惊奇的眼神，来自法国的Corinne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笑着告诉我们，这里过去被用作老洋房的副楼，建筑结构非常狭长，主要满足管家、司机、厨师等洋房服务人员的居住需要。如今，从布满整个餐厅的落地窗望出去，与餐厅相隔只有2米的正是當年这里所要支持运作的老洋房的主楼。建筑别有风韵的灰色水泥拉毛外墙也就成为Corinne家的一道天然景观。

Corinne和她先生第一次看到这栋建筑时，还早在2001年。在艺术行业工作的先生尤其喜欢气质独特的空间，这里狭长却不失风格的双层砖木结构空间立刻就吸引了他。但也正是由于这个特别的空间结构，夫妇俩在购置下此处后开始有了很多问题：究竟把这里作为自己和两个孩子的日常居住空间，还是用作艺术工作室？应当如何进行室内设计？究竟要用什么风格？……尽管他们找了不少知名设计师与艺术家出谋划策，却始终没有一个令夫妇俩都觉得满意的方案。就这样，整个建筑的设计改造被搁置了下来，一搁置就是15年！“再不设计装修，房子都要塌了！”她的先生在一旁笑着说道。

眼看着建筑改造快要成为心结，2016年，他们决定向好友、同为法国妻子与中国先生组合的设计工作室明合文吉求助。大家不仅脾气相投，也对各自的生活方式颇为了解。不过，当第一次参观这里时，明合文吉还是相当吃惊。“不说当时房屋糟糕的状态，光是它和边上老洋房之间极窄的间距，以及整栋建筑本身的狭长形状，就令我们感到困难重重。”设计师徐明说道，“但也因为这样，我们觉得这里很有意思。”明合文吉改造这栋建筑的首要目标就是改善它和几乎紧贴着的老洋房之间过于明显的主次关系。“心须让这里拥有自己的尊严和灵魂。”这也是困扰此前受邀设计过这里的建筑师们的地方。不少建筑师都想方设法将这里与周围不尽如人意的外部环境完全隔离开来。明合文吉并没有采用完全隔离的方式，而是选择了一种向内建构的手法来重建空间。“这是一种与中国四合院、日式建筑有些相似的设计方式。向内的空间景观设置也能将外部环境的影响减到最小。”

通过新增两个小空间，明合文吉使建筑由原本以“I”形附属于老洋房主楼的形式，转变为以“凹”字形包围住主楼，并通过在空间中增设楼梯和天桥走廊，形成了一个具有中式回廊庭院意味的全新空间，一步一景。位于建筑两端的庭院以及楼上的三处露台，让这里还有了专属的视野和风景。如此一来，建筑原本的局促与压抑之感荡然无存，气息在这里顺畅、自然地流淌起来。建筑形成了明显的自我气质与风格后，便不再是依附于周边建筑的“附属品”，反倒与周遭环境形成了良好的共生关系。

当Corinne一家看到明合文吉的方案时，他们立刻觉得，这就是自己心中的理想之家。正是这种建筑与环境共生的设计方式深深打动了他们。对这一家子来说，“家”最重要的就是平衡与和谐。室内设计与家具的摆放也是由此展开的。Corinne表示：“我们家有四个人和一只猫，共同生活在此处。这个空间需要适合每一位家庭成员，大家都应有自己专属的活动空间，同时，我们也能互相连接。”

她和先生都很热爱食物，也喜欢在家烹饪，因此，这个家的“心脏”非厨房与餐厅莫属。在Corinne的要求下，它们占据了建筑的中心位置。明合文吉拆除了二层的楼板，让用餐区域的层高足有7米左右，同时新开出三扇天窗，一旁还有一整面落地玻璃连门，整个空间变得通透极了！每到周末中午，热爱简餐的Corinne在厨房里准备着沙拉，先生在一边料理着孩子们喜爱的中餐。一家子不同的饮食习惯也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的尊重。中式灶台藏匿在空间深处，很好地解决了油烟问题；西式灶台则位于外侧，方便日常使用。宽敞的料理台让两个人并肩烹饪都能挥洒自如。当全家围坐在一起享受食物后，Corinne会在餐厅里阅读，先生在这里工作，孩子们则玩游戏，或者在厨房上方的“空中走廊”奔跑嬉戏。“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座位，一天之中，不同时刻的自然光透过天窗洒入室内，相当美！”

围绕着厨房和餐厅这颗“心脏”，夫妻的主卧、孩子们的卧室、会客厅、书房等其他空间向厨房两侧以及二层空间自然蔓延，互相连接，又具有独立性。在艺术行业从业多年的先生则为家里装点了自己喜欢的艺术作品，其中不少作品已经跟随、陪伴了这个家庭多年。“但我们希望这里是家，不是画廊。”聊起选择作品的准则，Corinne和先生有着自己的想法，“对于艺术，我们其实更关注艺术家本人。艺术家才是我们选择作品的重要原因。”

在采访的次日，Corinne一家就要去她的家乡、法国布列塔尼度一个长假。在那里，他们拥有一栋面朝大海的房子。“可以看一整天海，然后吃很多生蚝，简直太棒了！”她的先生笑着说道。多年来，这一家子的足迹在布列塔尼、伦敦、巴黎等多处停留过。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上海才是心目中真正的家。“孩子们已经将上海视作家乡，他们的朋友、生活和记忆都在这里。在国外，他们甚至会想念中餐！”Corinne笑着说道。（更多图片请见下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