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忻州偏关县尚峪乡西沟村人称代词与领属关系

（山西大学 文学院 汉语言文学专业2班 030000）

西沟方言第一人称代词有“我”（单数）和“吾”（复数），第二人称代词有“你”（单数）、“你每”[niəu]35（复数），第三人称代词有“他”（单数）、“怹”、“他们”（复数）。人称代词做主语或宾语，与单用时的发音是相同的。

陈玉洁在《人称代词复数形式单数化的类型意义》一文中提出“私有化等级”理论，把各类名词的私有化等级划分为：身体器官部分〉一般名词〉亲属称谓〉一般称谓〉家庭单位等集体名词，并且认为，私有化程度越高的名词，复数意义越鲜明，与复数领属语兼容的可能性更高。西沟方言的语言现实基本上符合这一规律。在西沟方言中，由于人体器官的私有化程度最高，所以人称代词只能采用单数形式而没有复数表达形式，且必须加领属标记“的”。例如：

1.我[və]²¹³的头 你ni²¹³的头 他[tʰa]²¹³的头

*我[və]²¹³头 *你ni²¹³头 *他[tʰa]²¹³头

*吾的头 *你每的头 *怹的头

*吾头 *你每头 *怹头

2.我[və]²¹³的胳膊 你ni²¹³的胳膊 他[tʰa]²¹³的胳膊

*我[və]²¹³胳膊 *你ni²¹³胳膊 *他[tʰa]²¹³胳膊

*吾的胳膊 *你每的胳膊 *怹的胳膊

*吾胳膊 *你每胳膊 *怹胳膊

而私有化等级中的第二等级“一般名词”则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私有化程度更高的“私有物品”，一种是私有化程度比较低的“方位词”。二者均既可与单数人称代词搭配，又可与复数人称代词搭配。但是私有物品必须加领属标记，而方位词不可以加领属标记。具体来说，在传统乡村，狗等家禽家畜属于共有物品而非个人私有物品。所以，在表达单数意义和复数意义的领属关系时，都采用复数形式的人称代词。例如：

3.——这是谁的狗子？——a这是吾的狗 b*这是我的狗

4.a这是吾的蛐蛐（小伙伴们一起捉的，共有的） b这是我的蛐蛐（我私有的）

5.a我左手是吾邻居 b吾东面是xxx家。（我们家东边是XX家）

但是在含有炫耀、自夸的语气时，常会用附属人称代词代替单数形式，表达的却是单数意义。例如：

6.吾这蛐蛐比你每那恰。（我的蛐蛐比你的蛐蛐厉害）

而家庭单位等集体名词由于为多人所共有，复数意义鲜明，私有化程度最低，因此必须采用复数人称代词，且不可以使用领属标记。例如：

7.你每学校好还是吾学校好？

比较特殊的是西沟方言中表达亲属关系和社会关系的人称代词。就目前所见的关于汉语直接组合领属结构的研究，他们的共性是都根据领者与属者之间的“亲疏”关系来鉴别领属标记在领属结构中的隐现。这一点在亲属领属结构中尤为适用。

西沟方言中的亲属领属结构有两个显著特征。

一是，领者和属者直接并置，中间不加“的”。在宗法社会中，亲属关系是一种极为密切的不可分割的关系。因此，领者与属者需密切结合，呈现出将属者作为领者的一部分“属性化”和“固化”的趋势，中间不能加“的”。

二是，属者是长辈和平辈血亲的结构作为一个类型，其人称代词单复数同形，均采用单数形式。而属者是姻亲、晚辈血亲的结构则作为另一个类型，其人称代词同样单复数同形，但均采用复数形式。

表格1 西沟方言中的亲属领属结构

虽然人称代词复数形式与单数形式在领属结构中互补分布，但是人称代词复数形式可用作单数意义，单数形式也可用作复数意义。尤其是核心名词为姻亲时，则人称代词复数形式只有单数意义。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则是因为对姻亲和晚辈使用了敬称。由于血亲相对姻亲关系更为亲密，所以面对姻亲时，说话人采用了客气而疏离的说法。而面对晚辈时，为了弱化其辈分之低，提高其地位，因此也采用了复数形式表敬称1。为了削减关系的疏远和地位的低下之感，在西沟方言中，姻亲和晚辈关系向来用于背称而非面称。在面称平辈姻亲和晚辈时一般使用对方的名字，或者尽可能地使用血亲称呼。例如，称呼丈夫的嫂子为“嫂嫂”，或者“X嫂”。而称呼长辈姻亲时则自降辈分，与自己的儿女辈统一称呼。例如，面称自己的婆婆为“他娘娘”，称自己的公公为“他爷爷”。而“公公、婆婆”一类的称呼只用于背称，例如对第三方说起自己的婆婆会说“吾婆婆......”。总之，在面称姻亲的时长辈和平辈时，要在称呼语前加定语；而面称血亲的长辈和平辈时则无需且不可以加定语。并且核心名词为姻亲和晚辈时，由于前面的指示代词只能是用复数形式指代复数或单数意义，所以“你每”“怹”可以用“你家”“他家”代替，但是“吾”不可以用“我家”代替；而血亲长辈和血亲平辈则由于前面只能用单数形式的人称代词，所以不能用“你家”和“他家”修饰。

此外，人称代词的单数形式会产生音变。亲属为双音节词时，单数人称代词为降调；亲属为单音节词时，单数人称代词为升调。这与语法意义无关，仅仅是音节的调适。例如：

8.a我[və]24哥 你ni24哥 他[tʰa]24哥

b我[və]21哥哥 你ni21哥哥 他ni21哥哥

9.a我[və]24大 你ni24大 他[tʰa]24大 （“大”是“爸”的意思）

b我[və]²¹大大 你ni²¹大大 他ni²¹大大

10.a我[və]24嫂 你ni24嫂 他[tʰa]24嫂

b我[və]²¹嫂嫂 你ni²¹嫂嫂 他ni²¹嫂嫂

一般而言，社会关系领属是亲属领属的投射，长辈投射为上级，晚辈投射为下级，平辈投射为平级。在西沟方言中这一规律却并不适用。偏关县西沟方言中，人称代词与社会关系之间不可以加领属标记，而且无论长辈、平辈、晚辈，前面的人称代词都用复数形式指代单数或复数意义。例如：

11.a这是吾邻居/学生/数学老师/校长。

b*这是我邻居/学生/数学老师。

12.a吾同学尽走了，就你不让我去

b*我同学尽走了，就你不让我去

总之，偏关县西沟方言中人称代词与领属关系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与晋语人称代词与领属关系之间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希望我们在不断探索中取得进步。

注释：

1.陈玉洁在《人称代词复数形式单数化的类型意义》中详细阐述了敬称这一问题，指出：“用第二人称代词复数形式来表示第二人称单数尊称，在世界语言中是一个普遍现象”，其中引用了Helmbrecht的面子威胁行为理论，在此不作详细阐述

[1]崔希亮.1992.人称代词修饰名词时“的”字的隐现问题.《世界汉语教学》第3期

[2]陈玉洁.2008.人称代词复数形式单数化的类型意义.《语文教学与研究》第5期

[3]唐正大.2014.认同与拥有——陕西关中方言的亲属领属及社会关系领属的格式语义.《语言科学》第13卷第4期

[4]陈振宇 叶静婷.2014.从“领属”到“立场”——汉语中以人称代词为所有者的直接组合结构.《语言科学》第13卷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