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

2018-06-08 03:44丁迎新
安徽文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红绿灯红灯老张

丁迎新

老张今天早上很郁闷,自行车骑起来也不像往日那么轻快,低头一看,轮胎有些瘪。也找上茬了?

真是闲得无聊。天天早上非要人喝一杯白开水,今天早上又加码了,要喝两杯。說五十岁的人了,也不锻炼,还好喝酒,身体亮红灯了。每天早上喝白开水是清理肠胃,喝过了再吃早点。

一杯也就勉强地喝了,竟然喝两杯。那么大的玻璃杯,两杯喝下去,还能吃下什么东西?这不是酒呀,要是酒的话,就当是炸个罍子(炸罍子是流行于合肥的一种饮酒方式,“罍”是祖先盛酒的青铜器)。关键是没滋没味,喝不下去呀。

老婆倒好,白开水不喝掉,不让吃早饭。不吃就不吃,老张扭头就走,开门,下楼,开自行车锁,骑上就出发。来到小区外边一长溜卖各式各样早点的摊位,一掏口袋,竟然没带钱。

面对老婆,老张时常有无可奈何的感觉。你要是真懂也就罢了,只有小学文化,那点知识早让岁月的沙漏给漏光了,不看书,不看报,只看电视和手机。追起电视剧来,跟女儿抢遥控器,不是哄就是骂,不到手不罢休。再就是手机,基本上就是长在手上的第六根手指,煮个饭,炒个菜,都能中间歇上几回,一头扎进去,能把洗好的米倒掉,把菜烧糊。凡是微信上说的,都信以为真,自己信以为真也就算了,还逼着一家人都跟着信,跟着做。强制女儿也就罢了,还强制老张。

我好歹还是财会学校毕业的大专生呀,要你小学生来教导?

女儿上大学去了,远在外地,除非她打电话来家,去电从来不接。现在好了,一门心思盯着老张。不能吵,早些年三天两头地吵,感情都吵生分了;更不能打,打女人不是男人的作为,老张最痛恨打女人的男人。她倒好,顺杆爬,一统江湖,号令天下了。你要是不听,就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你,非黏到你服从了不可。

红灯!

前面是十字路口,老张速度放缓已经来不及了,一捏刹把,停在了斑马线前。都是老婆害的。依照老张做事的风格,骑车几乎很少用得上刹车,全神贯注的程度跟人家开车一样一样的,不,更全神贯注。做事么,就得认真,要不就是玩了。就是玩,也得认真地玩,别三心二意。玩也要玩出名堂来,玩出水平。

几辆电动车和一辆摩托车不在乎,本来在老张后面,超了上来,擦身而过,根本无视红绿灯的存在,照直向前,一辆小货车也是。

按照老张平常的习惯,一般是早早地把速度慢下来,就像慢速赛那样,眼睛看着红绿灯的读数,等到红灯过去绿灯亮,再继续前行。车子完全不用停下来,脚更不用着地。上班的公司位于开发区,从家到这,要拐四道弯,过七个十字路口,有五个红绿灯。尤其下雨天,穿着雨衣,车子停下来,脚踩在湿地上,难免会沾上水。已经习惯如此做法的老张,能够做到从家楼下上车,一直到公司停车棚下车,中间一次不用停。

砰——

老张连人带车突然向前一拱,往前冲出去了一截,要不是反应快,两脚在地上连续乱踩几下,两手紧握着车把,人和车就跌倒在地上了。回头一看,一辆轿车停在自己刚才站的位置,很显然,轿车车速快,刹不住,顶了老张的自行车屁股一下。幸好只是轻轻地一吻,碰了一下,要不,老张只怕要飞出去了。

老张人还跨立在自行车上,看后轮,大壳歪了一点,其他没什么变化。自行车是去年从网上买的,不到四百块钱,老款式,才从外地辞职回来,打算就在家门口上班用。老婆要老张买辆电动车,老张不干,非要买自行车。先是从修车摊花五十块钱,买了辆旧车,骑了半年,实在不行了,才从网上买了新车。

就这,被老婆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老张势子倒完了,外面混不了又混回了家,一家家企业都不要你,现在混得只能骑个烂自行车,跌我的相。迟早混得走投无路。类似的话,老张的耳朵都听出了老茧子,听多也就没反应了。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千万不能还嘴,一还嘴,话更多。

你怎么开车的?

见问题不大,老张也就没下车,只是冲着后面的轿车质问。要是其他人,早就下来,跟人家理论去了,甚至大打出手,不让他赔个三五百不会了事。老张最痛恨那样的人,有事说事,是什么样的事就是什么样的事,耍赖趁机会敲一下,没意思。

轿车里开车的人竟然也没下车,从车窗伸出个头,是个黄头发年轻人,回嘴道:又没摄像头,你怎么不走?

老张有些冒火,声音提高了一些,说:你没看见红灯?

对方也提高了声音,说:红灯怎么啦?人家不都照走吗?

老张火气上升,声音再度提高,说:人家是人家,人家不要命是人家的事。

对方也再将声音提高,说:我靠!就你自行车的命最金贵是吧。

此时,红灯已经转换成了绿灯,但丝毫不影响四个方向的车辆通行,不受红绿灯调节和控制,而是各自照常行进。只不过,有的小心翼翼,放慢速度,看准横向没人没车再通过;有的目不斜视,速度不减,呼啸而过;有的停停走走,左观右瞧,犹犹豫豫。后者大多是骑电动车的人。也有个别停下等红绿灯的,是汽车,电动车和自行车还看不到有像老张这样的。

这是开发区,车辆不多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是只有红绿灯,没有摄像头。罚不了款,也扣不了分。自从到这家企业上班后,上下班路上每每经过十字路口,老张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但就是想不通。

红绿灯的目的,到底是罚款扣分还是人的生命安全?都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其他的还有意义吗?

老张最痛恨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只要看到新闻上或者是听说谁谁因为不遵守交通规则出了车祸,即使死得凄惨无比,画面不敢描述,老张张嘴就是一句总结,两个字:活该!听见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马上拉开距离,像看怪兽一样地看他。太不敢相信了,这人怎么这么冷血?没有感情细胞?还是人吗?

老张不管不顾,脸上轻松无比,心里还有点小快感。仿佛恨不得世上所有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都该遭遇车祸才好。

老张正要下车,找轿车里的家伙理论,轿车一个拐弯,绕过老张,哧溜一下,跑了。旁边一个骑电动车的大哥,估计要看热闹,热闹没看上,有点失望,对老张说:别较劲了,上班迟到了要扣工资的,傻帽一个!话一说完,车子蹿了出去,老张呆愣了一会儿,还没明白他话里最后几个字的意思。

怎么我倒是傻帽了?应该早早下来跟他干上一场?要不立马躺到地上,装作撞伤严重?

好在老张已经记下了轿车的车牌号,压了压火气,眼看着又一个绿灯一亮,左脚一点地,踩上脚踏,过了十字路口。

到了办公室,老张的火气还没消,一边用沾了水的湿抹布擦桌子,擦椅子,擦最靠近自己座位的窗户,这是每天上班前的习惯动作,一边对差不多同时到达的几个同事讲刚刚遇到的事。

公司不大,所有员工加起来就二十多人。最近生产停了,老板正考虑转换发展方向,整天天南海北地跑。办公室在一幢三层小楼上,一楼是会议室、荣誉室、业务洽谈室;二楼是大办公室,行政部、财务部和业务部都在一起,董事长室和总经理室是单独的;三楼是几个房间,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还有招待客人的。老张是主办会计,来这个公司才半年,人已经都熟了,关系也都不错。财务部没经理,老张等于是负责人,但没任命。

保洁有,但办公室内部的卫生,由各人自己负责。地面和门窗,轮留着来,各人的办公区域就是各人的责任区了。老张很自觉,别人可能三两天甚至一个星期擦抹一次,他天天如此,一天不落,连最靠近自己的窗户也一起受益了。

听了老张的讲述,行政部主任老卫笑了,说:对你来说是红灯,在别人眼里,那只是个红颜色的灯。咬文嚼字是老卫的特点,年龄和老张差不多,喜欢看书,尤其是人物传记,历史人物随便拿一个出来,他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

年轻的出纳小古阴阳怪气地搭上了腔,说:我们张会计是正宗的好人啦,只要画个圈,圈里就是有火也不会跳出来。

老张说:这丫头,我就这么死板吗?

小古貌似严肃地说:不叫死板,叫守法样板。别人是酒后不开车,你是酒后不骑车,全中国独一个。交通部已经考虑,在全国范围推广你的做法。

老卫哈哈大笑,说了两个字:精辟!

小古说的不是虚构,老张喝酒后不骑车的事,历来如此。生性好酒,三两个人一约,把肚子里的酒虫就勾出来了,就是老婆不让去也不管用,除非天塌下来。何况,天从来就没塌下来过。骑车去酒店,酒一喝,近的话就步行回家,远就打的,自行车放在酒店那,第二天再去取。为此额外花了不少时间和车费钱,老张把这叫作安保支出。

遇到公司来人,本来没财务什么事,可行政部老卫喜欢把老张叫上。一是老卫酒量不行,陪不起;二是老张人不错,也谈得来,乐得有个伴;三是老張在酒席桌上,酒风正,酒量也不错,客人总能满意而归。就是酒后回家的问题有点头疼,第二天取车更头疼,老卫想夹在招待费里替老张报销点车费钱,老总比猴还精,总不能得逞。于是,时常有愧于老张的意思。老张倒不在意,嘿嘿一笑,说,没事,这点私房钱还是有的。

几个人正说笑着,老总走了进来,叫老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老张放下抹布,跟着老总往外走。

老总让老张坐,然后把一叠资料往面前一放,不苟言笑地说:银行打回来了,说这个材料是贷不了款的。张会计呀,我们跟银行的关系再好,手续方面还是得按照规矩来,如果说,你财务连个报表都做不好,说不过去吧。话停顿了一下,又补了句,老板已经催几次了。

老张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为了贷款资料,老板已经打过几次电话给他,老总也郑重提醒过多次,让老张按照银行的要求来。可老张就是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老张非常清楚,那道坎就是红灯,一旦闯了,就会接连不断地闯,直到有一天,遭遇车祸,车毁人亡。不错,闯红灯的人很多,出车祸的人很少。也正是这种侥幸心理,使得几乎所有的财务人员都在毫无顾忌地闯,因为一次又一次成功地闯,而得到老板的赏识,然后是提升,还有高薪等等好处。

可老张不愿意。如果愿意,也不会在任何一家企业都做不长了,也就不会有跳槽了十多家公司的工作经历,更不会资历越长混得越差,像老婆说的,混倒板了,混回了家。

老张说,我再想想办法吧。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老总笑了一下,那笑有些冷,或者说,叫皮笑肉不笑。然后说道:张会计呀,你也五十岁的人了,你就甘心一辈子拿着一个月三千来块钱的工资?做人还是要与时俱进呀,不跟上时代,就会被时代淘汰,这个决定权可在你自己手里哟。

回到办公室,老张把材料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人也瘫坐在椅子里,面对着设置成红绿灯的电脑桌面,一动不动。

这个电脑桌面的红绿灯照片,是老张好久以前就使用的。无论到哪家企业,包括家里的电脑上,都把这张照片设置成桌面。有不少人开过老张的玩笑,说,哟,张会计很有安全意识呀,不当官可惜了,要是能民选人民公仆的话,我绝对投你一票。是调侃也好,是讽刺也罢,老张不以为然。我就是我,与别人一毛钱关系没有,爱咋说咋说。

其实,说简单也再简单不过。财务报表上,按银行要求的改动几个数字而已。产值,利润,纳税额,等等,都是数字,数字不值钱,也不是钱。但只要改动了,就能变成钱,能换来钱,老板和企业需要的钱。

连银行的人都私下授意这样做了,还怕什么呢?就算有责任,也是他们担。这是老张听到过不止一次的善良的劝说。老张不这么认为,报表是我做的,填报人写的是我的名字,就逃脱不了干系。就好比战场上的士兵,长官命令开火了,开枪了,子弹飞出去,打死了人,那人就是我杀的。任何手段和方法,都改变不了这个铁的事实。

小古凑过来,诡笑着对老张说,刚才开发区管委会打电话来了,这个月的产值让报八百万。老张眨巴两下眼睛,一只手抬起来,突然拍在桌子上的材料上,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又是造假!

这个月一天没生产,哪来的产值?这部门那部门,只为了圆自己的谎,层层分解,往企业摊派,真要是出了事,他们担不担责任?有没有胆量站出来说,这是我们要求的?统计局,经信委,开发区,一个月好几个报表,就是一张纸泡在水里,除了水还有什么?

坐直身体,点开几个工作要用的页面,想了想,又打开百度,把刚才记下的车牌号输入,敲击回车键,查不到。看来,还是个干净的家伙。

又能追究他什么呢?不只是他,他,他,他,她,她,她,都是如此,除了我老张。

老张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车牌号删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了了。搜索到本城交警微博,先关注,再噼里啪啦敲打键盘,把开发区几个十字路口乱闯红灯严重,有事故隐患的现象写上,再强烈建议安装监控,强化监管力度云云。

啪!猛力一点回车,发上去,才松了口气,心里畅快了许多。

还不够。又搜索到政府微博、网上投诉、民意征集、咨询建议等几个版块,一一复制,上传。

忙完了这些,才想起早上没吃,肚子有点难受,嘴里也是干的。端起茶杯,到开水间洗涮一遍,接上开水,回到座位坐下,舒坦了不少。

老卫在隔壁叫了他一声,说:又来事了,老板联系了两家投资商,下下周要来公司考察,让我们先提交一些资料。其中几个财务上的报表得辛苦你了。我把材料目录发给你,你看看,这个星期内务必要交给老总审核,再提交给老板转交投资商。

不用看,老张就知道老卫的表情,一定是幸灾乐祸。来公司不到一个月,办公室的几个人都知道了张会计的“苦难史”,再熟了些,就时常开起了玩笑。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其背后的实质却是取笑和不屑一顾。老张也习惯了,你的表情在你脸上,你的嘴长在你身上,与我有何关系?

提交给银行的报表打开,眼睛在数字上扫过来扫过去,几个标成红色的数字特别醒目,那正是银行要求改动的。

红色,红旗的颜色,改变了中国的颜色;红色,火的颜色,毁灭一切的灾难的颜色,也是从蒙昧走向文明的颜色;红色,血的颜色,勃勃生机的颜色,罪恶与正义较量的颜色。当然,还有红灯的颜色。

张会计在绞尽脑汁,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闯红灯,又能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呢?老张想到了一个办法,未必可行和有效,但必须一试。既然来到这个公司,成为其中的一员,就得尽职尽责,就得为这个公司卖力和卖智。去和银行的工作人员接触一下,看能不能按真正的常规进行操作,于公司,于银行,于个人,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操作方式。

只能如此了,唯一的一条路!

张会计向老卫说了声去银行办事,就出了门,跨上停车棚里唯一的自行车,出了公司大门。

不是上班时间,马路上的车和人更少,宽阔的马路成了老张一个人的,想怎么骑就怎么骑。老张的心里这样想,自行车仍然一如既往地骑行在非机动车道的右侧。一团又一团绿荫,落下来,企图包裹住他,老张像剑,见一个穿透一个,丝毫不为所动。

开发区的环境是真好,可惜红红火火生产的企业不多,可惜了。假如我是老板,老张嘴角一斜,打住了想法。我才当不上老板呢。我要是老板,干不到三个月就垮了,不垮才怪。

手机响了,刹把一捏,左脚一撑地,自行车停下。老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号码,心中一动,脸上浮出笑容,连忙接听。

不忙吗?怎么有空打我电话?

要是有人在,绝对不敢想象,这接电话的会是老张。老张也会这么温柔?

不是想你了嗎?怎么,不希望我打你电话?

对方更温柔,温柔得像一汪温度恰好温暖身心的水。

这是老张财校的同学,叫李娅,一次偶然的机会,竟然再度相遇了。一样的不如意,一样的坎坷,一样的孤独,太多的一样把两人拉近了。QQ上,微信上,一有空就聊,忙里偷闲地聊,还不够,隔三岔五一个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一直说,有机会我来看你,但双方就是没付诸行动。是真没机会还是其他原因,不得而知。

李娅的这个电话给了老张一个好消息,她所在的企业马上要到这个城市进行项目考察,要住上几天。老张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仿佛李娅就站在了面前,伸手就能碰到。

李娅只是通报了这个消息,然后等老张的反应。几乎就在一瞬间,时间切换到上一次的两人见面,比高清还清晰的画面立即出现。

那次是老张的生日,本命年的生日,刚好在省城出差。李娅的电话来了,问在哪,老张说在省城办事,下午就回去。李娅说,别!我马上到,有事找你。说完就挂了电话。老张有些懵,能有什么事?

会面地点定在幸福路上的老情人咖啡屋,李娅订的,老张怎么琢磨都不自在。李娅风风火火地往对面一坐,咚,两样东西放在了老张面前。老张一看,两瓶没听说过的叫作“缘酒”的酒,圆鼓鼓的大肚瓶,红艳艳的两颗心形牡丹为背景,一个大大的书法体“缘”字。相当精美,不会便宜,起码是这个品牌的高档货。另一样东西装在袋子里,不知道是啥。

李娅努努嘴,让老张打开。老张眼睛犹犹豫豫地看着李娅,手慢慢地打开袋子,拿出来一看,像一束红光突然打在了脸上,那个红呀,跟手里的东西差不多。竟然是两条大红色的内裤。触上电了,手一松,掉在了桌上。

李娅哈哈大笑,笑声引来许多目光,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刻,老张突然想隐身,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立马消失了才好。

今天是你生日,对吧?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对吧?

李娅一句话说出来,老张才想起来,今天还真是自己的生日。本命年,自己是清楚的,过年时,老母亲就提醒过,叮嘱儿媳妇本命年要系红或者穿红,避灾,兴旺。可老婆好像忘了,至少,到现在都没动静,老张又不好自己去买。没想到,李娅倒用上心了。一时间,老张的心嘭嘭乱跳,敲小鼓似的,按都按不住。

红色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是内裤呢?

这次来,不会又送什么东西给我吧?老张赶紧想了下,生日还没到,本命年才过去两年,什么日子都不是。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不会送东西了?老张真的有点怕,不是有点,是非常。可隐隐的,又希望和期待,说不清的感觉。

见老张半天没声音,李娅不高兴了,质问:怎么?不欢迎?

老张连忙解释:不是,早就盼着呢。

李娅紧跟一句:真的?

老张自己都不敢相信,怎么就说出“早就盼着”这几个字呢?两人都不说话了,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听见彼此的心跳。

都什么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会这样?老张自己也想不通。

眼前是十字路口,红绿灯不亮,不是停电就是坏了。老张习惯性地放慢速度,慢慢靠近,到斑马线跟前,停下来,左右看看。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你绕开我,我绕开你,过了十字路口再加速前进。

老张有点不习惯,明明有红绿灯的,一下子没了,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原来,在没有红绿灯的情况下,也能井然有序的,是什么在掌控着这个秩序呢?

对于红灯,老张一直认为是至高无上的敬畏,绝对不能缺位。有一次晚上加班,半夜十二点才和同事一起离开公司,开发区的马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十字路口也是。红绿灯还在履行职责,你方亮罢我登场,轮留值守。

老张停在了红灯前,虽然连个人影车影都没有,自行车仍自然而然地停下。同事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说,不至于吧?老张说,至于。同事摇了摇头,哧溜,先走了,留下老张直到绿灯亮才动身。

第二天,这事在公司传开了。谁见着老张都隐隐地笑,但笑不露齿,笑在皮肉里,却又的确能感觉到是在笑。有人在背后说小话,说张会计有毫孬(合肥话“有点傻”)。老张听见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冷的笑,置之不理。老婆说他孬,都说二十多年了,可又能怎么样?老张还是老张。

唉!不想这个了,跟红灯较上劲了。还是想想李娅的事吧,她要真是来了,那层窗户纸会不会捅破?怎么捅破?只怕不用捅,就已经破了。

就在老张刚骑过斑马线,进入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红绿灯突然亮了,老张一下子成了闯红灯。连忙紧急捏刹车,还是稳稳地停在了闯红灯的区域,进不得,也退不得。周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扎在老张身上,在讥笑,在鄙视,在嘲讽,在看热闹,还能听到乱哄哄的声音。

你不是从不闯红灯吗?

你不是最守规矩的吗?

你不是……

恍惚间,有一辆汽车直扑过来,带着一股巨大的气浪,像是要把老张彻底淹没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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