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山湖笔记

2018-06-14 21:00金戈
参花 2018年5期
关键词:小院心灵生命

自于梓山湖觅得小院迄今,时有友人关切询问:汝果欲北辞武汉,南迁梓山湖隐居?

初闻讶然,再闻哑然失笑:余不过小文人一个,赋闲后更等同一介草民,于茫茫人海若有若无,本属可以忽略不计之族群,几近大款、大腕、大人们视而不见的隐形人,何须再隐?自视渺小体量、卑微形容何以堪隐?

余确已在打点行装,俟室内装修完工即可搬迁。在梓山湖的院子忙碌数月,栅栏围了,藤廊架了,小塘挖了,菜园开辟了,只待余去耕耘劳作矣。

然而兹去不敢侈谈归隐。

显然,城里原有住所维系着三代人与这个社会复杂的经济、人际交往,是子孙就职求学的依托。此乃传统意义上的家室,还得由老伴留守。于本人而言,恐怕也是时常进城栖身之所在。城市日益光怪陆离,流浪、淘金者目迷五色。吾得承认鄙人少年的乡愁在城市一隅,那里曾是梦想闯荡天下的客栈。

如此看来,今后应是在湖畔小院的時日居多,余将成为这座城市的稀客。不辞而别之际,难免思绪凌乱,自问可否了无牵挂离去?仰望斗转星移,俯察物是人非,慨叹时不我待,事无我当。思忖良久,始知心中隐约作祟、羁绊去意的,无非名利二字耳。

于是自我排遣忧心,屈指盘算:早在二○一五年年中,余便从杂志社法人、副总编辑任上卸职,年底市作协换届挂名十几年的副主席头衔变成了顾问。二○一六年年底,又从市文学院专业作家岗位退休,至二○一七年七月,终于领得一纸退休证。行头卸得干净轻松,解甲归田正当时。不过,赋闲之初,余又应邀揽了两事在身,一在一家文学刊物任专栏特约主编,一在一所大学任教。杂务缠身,如今迁居在即,奈何?

扪心自问,此仍心中有鬼的借口而已。今日读书颇有心得:有修行者诀别妻子往深山修行,毕竟还得食人间烟火,便毗邻山村,村邻为其结庐。修行者以两幅粗布代替衣裳,不料换洗的一幅为鼠啮,恐另一幅又遭啮。村邻赠猫御鼠,然猫以牛奶为食,又赠其奶牛,然牛食草,又为其拓荒地以种草谷。然修行者无能耕耘,村邻只好又媒以寡妇。寡妇年轻,耕炊伴读,修行者好之,遂妻之生子……读着不免窃笑,为修行者汗颜。

又读钱穆先生著作。先生认为,生命中之第一层次即生活方面,接近自然,人与其他动植物生命相差并不远。孟子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稀。人并非生命为着生活,而是生活为着生命。可见生活在外层,生命在内部;生命是主,生活是从;生命是主人,生活是跟班。物质、生命、心灵,三者之间的动作程序,就人类而言,又像是心灵最先,次及生命,再次及身体即物质。因着此一观点,宇宙间心灵价值实为最高,生命次之,而物质价值却最低……

阅读至此,心中已然透亮,作祟的鬼魅羞愧遁去。

是矣,些许名利虚荣的羁绊都必须根除,不然有负天赐梓山湖小院的大好时光。余甚至考虑过辞去现任教职,辞去一个微信群群主虚职,以示决绝。唯恐旁人误解,自劝暂缓。而兹去必离武汉都市交际圈远了,正好与常打交道的某些名利场上的得意之徒保持距离。虽耳顺之年益加宽容,然以往对无耻、无知、无聊作派的一忍再忍以后可以少忍,少了虚与委蛇和顾虑,岂不清静许多?

近来常在梓山湖小院独酌。朦胧夜色遮蔽了形骸,倚一块石头席地而坐,置一壶酒于石面,偶尔对着壶嘴啜一口,任思绪信马由缰。微醺时轻吟陶渊明的《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窃以为陶公所谓“心远”,意即心清矣。

如此则了无牵挂,套用时髦网络用语谓裸奔,心无旁骛,幸甚至哉。耕田之余,笔耕《梓山湖笔记》,率性命笔,积篇成什,不亦乐乎。

作者简介:金戈,本名钱鹏喜,自由撰稿人,武昌理工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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