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你在青春颠簸

王珺珊

此时已是十月深秋。

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碰见了许多表情各异的人，一群推搡着、嬉闹着嘴里还塞着葱油饼的小学生;穿着碎花大裙的一脸倦容匆匆往家赶的大妈，自行车的车篮里还放着一把绿芹菜，水漉漉的;肩头骑着昏昏欲睡的婴儿，优哉游哉的老头儿，或是刚从公园里下完棋。此外还有一只穿梭在各式各样鞋子间，晃悠走路的瘦瘦皮黑狗，耷着脑袋匆匆赶路。

这是小城里最热闹的街了，即使在夜晚，也仍是人群熙攘，灯火通明，甚至比白日里更甚。繁荣、喧嚣、不眠，但是从前可不是这样，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弄堂房子，对，狭窄的弄堂，两边是低矮破旧的老房子，像两排蹲着的黑狗。雨天的时候更有这种感觉，过路时会感觉那湿湿的狗鼻子咻咻地凑到人脸上来。英子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想，但是至少在她印象中是这么一回事，因为这条路是她和莉莉上学的必经之路，走了好几年了。

世界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人费解：蜗牛不吃东西可以睡三年，猪不能仰望天空，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能成为好朋友，英子和莉莉就是了。英子呢，没有特长，成绩平平，长得也不起眼，只有眼角那颗痣才使得脸部表情生动一点，要是你往大街上一站，你会看到好多英子们在走路，在为考试发愁，在满嘴嚼着英语单词，在回忆昨天黑板上的数学公式。可莉莉就不一样了，从英子堆里一下子就跳了出来，优点多得五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什么好处她都沾边。即使她们的差别很大，可还是在命运的安排下在那条巷子里相遇了，不仅相遇，还相知相伴着走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春夏秋冬。她们总是像影子似的整天黏在一起，好到分享一只甜筒、一块饼干、一粒话梅糖。

有人说，英子呀，别跟莉莉待一块了，当她的绿叶有什么好的。英子从来不在意这些话，只觉得无聊的很，也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说自己是莉莉的绿叶而生气。直到上了高中后，自己妈妈开始拿自己和莉莉比，她总是说：“你看人家莉莉......”“你看人家莉莉........”有时候英子很想对妈妈说，其实自己也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善良，耐心，孝顺，虽然很笨，可是一直很努力，但是当妈妈念着莉莉的种种好处时，这些属于英子的优点，好像都长了翅膀飞走了，任谁也找不到，这是唯一让她感到难过的地方。

红漆皲裂了朱门，绿藓挑染了台岩，流年更迭，三年，仿佛只是倏忽间的事。到了初三的尾巴，报送的名额也下来了，那样优秀的莉莉自然被保送到了最好的市一中。那时正是春夏之交，阳光也开始慢慢升温，穿越香樟树叶间狭小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漂亮的荧光小圆斑。英子想，这真是绝望的黑暗的一季。莉莉却说，我们的未来会很光亮。是吗，英子可不敢确定。

晚上，饭桌上，爸爸无意中扯出了报送这一话题，妈妈有些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未说什么。可英子却是明白的，那口气可算是连带着她的心也沉了下去。一时间屋里有些安静，英子有些不太自在。她面前低低地垂着一只灯泡，滋滋地亮着，遍体发光，几只青黑的虫子嘤嘤的在灯上撞着，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让人烦躁。妈妈终是没忍住，又开始喋喋不休了：“我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人家莉莉门门功课都好，你又不比别人少什么，怎么就跟不上呢？”英子不语，低头，任由着泪珠伤心的变厚。利索的起身、收碗，在洗澡的借口掩盖下，在水的冲刷下，忍不住将泪水全都放了下来。那时，英子从未这样讨厌过莉莉，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样认真又害怕，她的路，在哪里呢？

终究是一同长大的玩伴，莉莉瞧出了什么，英子眼底的回避和眉间的迷茫，也未做什么，只是最后担心不下的拉着她的手说了句话。莉莉说，努力来追上我。那日的阳光已带上了滚烫的印记，炙烤着英子不太坚强的心脏，但也为英子驱走了迷雾，脚下的路渐渐变得清晰了些。

莉莉啊，她的小天使，即使距离遥远，即使触不到，但已经走了这么远，无论如何都要硬着头皮上才行。英子的眼睛里藏着细细碎碎的光芒，像星星，也不知是泪还是阳光射的。

春去秋来，轮转不得相缝，而我卻与你相遇，何其有幸。一路低沉咆哮着的青春，英子带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儿，磨磨牙，狂奔而去，不曾停歇。夏天呀，总是要来的，不管你想不想晒太阳。

在那之前，英子还抱怨着迷茫着，后来才发现，早已在路上，早已在路上。既然背上了行囊，既然选择了远方，就注定要风雨兼程，不急不躁，眼神坚定，内心澄澈，那路的远方少年回头望，笑我还不快跟上。

此时已是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