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着敏感去捕捉世界

2018-06-21 08:23周聪
文学教育 2018年6期
关键词:乌托邦文学诗歌

鬼金,1974年冬月出生。2008年开始中短篇小说写作。小说在《花城》《十月》《上海文学》《小说界》《山花》《湖南文学》《青年文学》《大家》《红岩》《长城》《创作与评论》《天涯》《青年作家》等杂志发表,多篇小说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选刊转载。短篇小说《金色的麦子》获第九届《上海文学》奖,中篇小说《追随天梯的旅程》获辽宁省文学奖。出版作品有《用眼泪,作成狮子的纵发》《长在天上的树》《我的乌托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吊车司机。

周 聪:鬼金兄好,很荣幸能有个机会和兄聊聊。“我就是那个叫鬼金的吊车司机,我写小说。”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很容易让人想起马原的名句:“我就是那個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笑)能否请兄谈谈自己的成长经历,毕竟一个作家的童年生活和工作环境对其创作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这是我在访谈开始前的一点小小请求,知人论世嘛,相信兄的介绍对读者理解兄的作品有一定帮助。谢谢!

鬼 金:1974年冬月出生在辽宁省本溪市连山关镇刘家村河坎子小队,在乡村生活十五年,随知青母亲进城,在矿区中学就读,开始阅读诗歌杂志,并模仿写作,1991年考入连轧技校,1994年进入钢厂开吊车至今2003年之前,写作诗歌,偶尔发表。2008年开始真正意义的小说写作,每年都会写一些诗歌。诗歌让我有一种纯净感,也是在练习小说的语言。一直不敢说自己是诗人,常常在小说里分行,冒充诗人。近年,喜欢街拍,上下班路上游荡在街头,用相机记录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人物和景观,也许某一天,它们将不存在了,我也不存在了。哈哈。

周 聪:在弄这个访谈前,我特意收集了一些资料,重新看了一遍《第一财经》对兄的采访,“悬浮”一词我挺感兴趣。它让我想起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中那个一辈子在树上不肯下来,却关心国家时政,并书写专业研究论文的男爵——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我的问题是,这种悬置脱离地面的工作状态,会给兄的写作带来何种影响?

鬼 金:说不好影响,我也真的可能有一个“上帝”的视角来俯瞰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人吧。尤其是那种悬于半空的“囚禁”感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囚徒”。其实,人生于这个宇宙,终究是“囚徒”。但我是希望回到地面上来的,悬于半空,心怀大地。是我在一篇小说里写的一句话。小说,不仅仅是个人的,同时也是这个时代的。有着时代痕迹。有着个人的生命经验和生命体验。

周 聪:在我的印象中,《金色的麦子》是兄比较重要的一个短篇,这篇小说我认真读过多遍,很受震动。小说揭示了一位来自乡村女性金子在都市的生存隐痛,她以出卖身体谋生,爱着自己的家庭和亲人,却一次次地被他人伤害,人与人之间的一丝信任也随着成光卷款而走消解了。能否谈谈这个短篇的创作经过?

鬼 金:这个小说写的比较早,是某一天我在一个小区门口,看到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我在想,这个女人也许就是那种女人,我虚构了她的故事。更多是想隐喻乡村的消失和悲歌。

周 聪:《用眼泪,作成狮子的纵发》一书的封面,有一句宣传语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中国卡佛横空出世”,说句心里话,我挺反感这种贴标签的行为,估计也是出版商的“杰作”。我迷恋卡佛,译林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的卡佛作品我都读过,我甚至还买了几本原版书。在《需要时,就给我电话》的《译者序》中,有一段定义“卡佛风”的文字,我印象颇深,引用一下:“语言平淡,硬实,不堆砌,不张扬,追求精确,不忌重复,富于韵律,有着一种着意克制的‘言外诗意;人物一如既往地微不足道,在晦暗、封闭的世界里处处碰壁,活得无助无望却认真得让人心疼,用卡佛自己的话说,可谓‘竭尽全力。”兄读卡佛的作品吗?能否借此机会请兄推荐一两个国外的作家或者作品。谢谢啦!

鬼 金:标签永远是商业行为,与文学无关,刚开始我也不接受,也反感,但无法左右。这个无法左右是我还没有到那么强大。如果我足够强大的话,我会拒绝别人给我贴标签。我确实读过卡佛,给我标签卡佛更多是蓝领写作吧,目前国内像我这样的蓝领写作,还是少数吧。

至于推荐,我很头疼。但印象深刻的,我推荐波拉尼奥的《荒野侦探》《2666》。这是近年我最喜欢的一个作家。2666甚至成了我小说里的一个符号。哈哈。

周 聪:在阅读兄的小说之外,我注意到兄有不少的诗作,比如《也许可以对黑夜朗读》《梦游的人》《点灯》《为之颤抖》等,还有微信上发的《卡尔里海》,这个虚构的海是兄小说中的一个地理符号。我以为,小说和诗歌在兄的笔下是交融的,它们具有共同的精神旨趣,只不过是表达的形式差异罢了。我感兴趣的是,小说和诗歌两种不同的文体在写作时带给兄的感受有何差异?或者说,兄在选择这两种文体时,语言修辞、叙事策略等方面会进行一定的调整和变化?请具体谈谈。

鬼 金:以前写诗歌,后来觉得诗歌不能更开阔地去表达我的内心,我需要更广阔地去呈现人心,而不是一个情绪用分行表达完就作罢了。我要深入,更深入,深入到人的内心,人性的黑暗中去。我认为我是在用诗歌的方式写小说,不仅仅是诗意。我的很多小说更像是一首长诗。近年来,我更加看重文本,而不是小说什么的,只要利于我的表达,利于我内心的呐喊,我喜欢把各种方式都糅合到我的小说中,让小说变得更开阔。

周 聪:我曾经看过不少兄的街拍,比如那些被丢弃在马路一角的烟头,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们,斑驳陆离的树木……坦白而言,我很喜欢兄的街拍作品,还收藏了一张鱼的黑白照。街拍俨然成为兄写作之外另一种观照世界体验生活的出口,苏珊·桑塔格说过:“相机的每次使用,都包含一种侵略性。”“拍摄就是占有被拍摄的东西。”兄怎么看待桑塔格对摄影具有“侵犯性”和“捕食性”的观点?顺便谈一下对《论摄影》的看法吧。(笑)

鬼 金:这篇文字我看过,很长,具体写什么也多忘记了。其实,我不会拍照,也不懂器材。我只是凭着个人的敏感去捕捉这个世界上符合我的审美的照片,是复制,是复制这个世界,我喜欢那种瞬间被我保留下来的这个世界的瞬间,它可能是这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存在的证据。对于街拍,我想它与我的文学形成互文性。街拍也是一种写作。

周 聪:在阅读兄的作品中,我发现了一些对黑夜的细致描绘,比如《我的乌托邦》中一开始的文字:“黑夜的颜色像黑夜本身一样深不可测。深。不。可。测。”还有第一章的开头文字:“天已经黑了,天空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像甲壳虫似的在闪亮着。不时,有一股股小风挂起在漆黑的街道上。”再如,诗歌《也许可以对黑夜朗读》中:“对这黑夜,我惶恐,不安……”等等。黑夜这一意象在兄的作品中反复出现,它既是文学作品诞生的一种时空背景,也传递出作者内心的恐惧心绪。此外,兄拍的那些照片也是用黑色的方式呈现。兄也擅于绘画,我很好奇,色彩对兄的创作有影响吗?请具体谈谈。(笑)

鬼 金:我也许多年在工厂里倒夜班,让我对黑暗的描述更加准确吧。黑暗不仅仅是意象,也是现实一种。我企图在黑暗中寻找属于我内心的那一丝光亮。黑暗更多是文字的背景吧,我在那个背景前,让我虚构的人物表演属于他们的真实的戏剧。至于黑白街拍,我喜欢,没有理由。有理由的话,那就是黑白片很性感。至于涂鸦的那种色彩是我的另一种调剂,但如果你仔细去看,我的街拍,我的文字,我的涂鸦是一脉相承的,是属于我个人的内心真实的。里面包含着我的文学理念。是对庸常生活的抵抗,是对精神的忧思,是对灵魂的寻找。

周 聪:确实,兄的街拍与兄的文学作品在精神气质上是一脉相承的。据我所知,《我的乌托邦》这个长篇最初是在一个名叫“关灯”的民间出版机构推出,后来才在江苏凤凰文艺出版发行。这部小说写作与出版的时间跨度较大,我挺喜欢这部小说的,尤其是对人的肉体与精神、爱情和婚姻的思考,都是非常深刻的。能否重点讲讲这本书的写作和出版经过?谢谢。

鬼 金:一转眼,这个长篇从出生到现在终于有了“正式户口”已经十七年啦,2000年完稿,到2017年6月,想想都会心痛。其实,在签合同的时候就想写个前言或者后记什么的,但不敢动笔啊,十七年,多么漫长啊,那时候我才27歲,算是青年了吧,现在已经人到中年……时间杀人啊……

这是我第一个电脑写作的产物,之前,手写过一个长篇,如今只剩下几十页纸,变成了残本。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第一个电脑写作的产物竟然在我的电脑里待了十七年,在我十几次的“不死”人生经历中(我在小说集《用眼泪,作成狮子的纵发》前言里交代过,昨天记者采访又回忆起两期,哈哈。可谓九死半生啦),差点儿成了遗作,遗作啊!呜呼,还好,它没有变成遗作,我还活着,还在开吊车,这是没有改变的,其他的一切都物是人非啦。这个中年男人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不知道是否可以继续坚持下去。其实,在完成《我的乌托邦》之后,以为自己写了个经典作品,还腆着脸,打印出来,去北京找了一家认为可以接受这样风格的小说的出版社,没想到一个月后,原稿退回,是的,退稿,这是意料之中的。至今,我还保存着那份打印的原稿。那时候名字叫《爱情与坟墓》、叫《行走的墓床》,直到去年才改成《我的乌托邦》。被出版社退回来之后,我流连于一些网站,后来遇到郭发财,推荐这本给北京的书商,签了合同,作为一套丛书之一,宣传都出来了,最后,还是没有出版。原因,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问。又过了几年,又给过几个出版社的编辑,都说先锋啦,没有市场。是啊,市场才是第一位的,没人做赔钱的买卖。但市场不是检验文学的标准。《我的乌托邦》仍旧沉睡在我的电脑里,原稿的打印稿已经落上了灰尘。记得当年有一个编辑看了它说,怎么可以把小说写得这么脏啊?后来,他约了一个长篇,我又写了一个,最后因为种种原因,也没有出版。直到去年遇到了横,《我的乌托邦》给我独立出版了一百本,我没有花一分钱。也没有稿费。但这样,这本书仍旧是“黑户”或者说“地下”,哈哈,但我还是很高兴的,一百本在朋友们的吆喝下,都卖了,朋友于晓威就帮忙卖了二十多本。他安慰我说,国外很多作家有的还不如你呢,印出来,只卖出去三四本,十几本的。这个我在阅读中当然知道,也很欣慰。直到去年四月份左右,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李黎说把我的小说给他看看,我给了这个长篇,还有别的,过了些日子,说《我的乌托邦》可以出版,我在独立出版的版本内容上做了修正,也增加了字数,有些错误的地方,我做了修正。我承认我在签合同的时候,犹豫了,毕竟我没有名气,没有获过什么国家大奖,版税低是正常的,后来,我决定以样书抵稿费吧。差不犹豫了一到两天,主要原因还是这本书写的还是有所禁忌(什么禁忌?)的,或者说在阅读上有难度(二十七岁就写出有阅读难度的小说,鬼扯吧?我自认为是的,我现在的小说好看多了,但不是妥协),确实不好出版,既然可以出版,都不重要了,出版了再说吧,毕竟十七年后,它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市场上,出现在一部分读者面前……我签了合同,在六月份已经印刷完成。十七年,想想,都心痛。

周 聪:《我的乌托邦》的背后还有如此曲折的故事,看来得好好将这个长篇推荐给更多的读书人了。鬼金兄的写作十分勤奋,我经常能在一起期刊杂志看到兄的名字,比如最近《上海文学》第4期的短篇《一个沉在雨滴里面的神》,这篇小说依旧发生在卡尔里海,莫晓琳的探望儿子东北的旅途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新的集子《长在天上的树》出来了吗?我还没有见到实体书,预祝大卖。说了这么多,我的最后一个请求,讲讲手上在写的新长篇吧,给大家一点消息,若有更多爆料,更好。哈哈。

鬼 金:卡尔里海是我小说里一个虚构的地方,是我的文学版图的一个吧。新小说集《长在天上的树》已经上市,各大网站可以购买了。你说的勤奋,也不是,是内心需要文字的释放,还有,可以挣稿费,一个中篇的稿费可能比我一个月的工资都要多。最近,没写长篇。长篇小说确实需要大块的时间,是过日子那种,我的倒班生活很不适合长篇写作,正写到兴头的时候,就要去上班,下班回来,可能几天都找不回那种感觉了。近年来,我更喜欢两三万字的中篇小说写作,可以在几天内解决掉。嘿嘿。有一个长篇小说,前年写完了,还在出版社等着审,能不能出版,还不知道。长篇小说的名字叫《驶向拜占庭》,是我个人的精神自传的小说。

周 聪:谢谢鬼金兄的解答。我也期待早日读到鬼金兄的《驶向拜占庭》。谢谢!

周聪,青年评论家,长江文艺出版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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