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2018年中美贸易战打响？

在对华高举自由贸易大旗，反复审核中国市场经济资格持续近二十年后，特朗普总统领导下的美国现在显得更不像一个“奉行自由贸易”的“市场经济体”了。作为当今世界最大的工业化大国，中国的贸易出口支柱是天量的工业化制成品。而事实上，整个美国社会的有效运转和较高的日常生活水平，是极大地受益于中国的贸易输出的。与此同时，相信很多人也已经注意到了合资企业在对美出口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是包括美国资本在内的国际资本，随着中国工业化的成长，通过全球贸易不断获利的体现。而另一方面，在美国的对华出口清单中，除了占据优势地位的高科技产品外，资源输出也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额。在讨论美国对华贸易逆差时，最不应当被忘记的是，中国也是当今世界最大的市场主体。

实质上，美国的贸易输出，既有基于唯一超级大国地位的强大资本输出和技术领先优势的高等级工业产品输出，又有得益于天然资源禀赋的原材料输出。而这些贸易输出，都高度依赖于外部市场，尤其是那些对这几类产品有足够购买力和购买欲望的工业化国家。从这一点上看，中美贸易呈现出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态势，彼此有着巨大的依赖性，想要隔断中美之间的贸易联系，可以说是非常困难的。而在现实中，一些美国人一面高举“自由贸易”的旗帜，另一面却指责中国经济的发展影响了美国经济。要知道，中国经济最近三十多年的飞速发展，恰恰是和这段时间以来的全球化进程、和美国主导的全球自由贸易分不开的。从来不存在某些人所说的，所谓中国“摘走了自由贸易之花”，并就此让美国走向衰微的问题。归根结底，创新能力是不会被偷走的，把中国经济和产业结构的提升这样完全符合市场规律的事情，认为是对美国的盗窃，这是彻头彻尾的强盗逻辑。莫非，中国只有永远对美国出口衬衣和袜子、出口低附加值的轻工业产品，这样才是合理的？美国传统工业自冷战结束以来的衰退，本身就是市場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从根源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全球化的最直接后果——一方面，美国国内的资本涌向更能盈利的非实体经济，从而导致经济的虚拟化，空心化；而另一方面，实体经济也在流向更便利的投资和生产环境，从而进一步加剧发达国家的去工业化。

很多时候，人们会简单的认为中国工业产品的竞争力来自于物美价廉。但很多人看不到的是，在背后支撑这种物美价廉的，是中国庞大的物流体系和工业配套体系。作为一个人均GDP即将突破一万美元的国家，中国已经逐步摆脱单纯依靠人力密集型产业来支撑经济增长的结构，而正在向技术和资本密集型转变。世界上人力成本比中国低的国家比比皆是，但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力成本比中国低的国家对中国工业产品形成有力的威胁。归根结底，中国工业的最大优势来自于齐全的工业门类和高效的物流系统，是中国这个前所未有的巨大工业化实体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优势，而在这一优势的背后，则是全球最大的本土市场的支撑。短期的贸易战，固然可以依靠总统的政策和命令执行下去，但长期的贸易战真的能够维持吗？恐怕很有难度。

至于作为遏制中国的手段，贸易战更是难以为继的。正如前面所说的，振兴美国国内工业，特别是传统工业以改善美国的社会结构，这固然是目前特朗普政府的诉求。但是，美国对外贸易涉及的大宗还包括金融资本的输出和原材料的输出，而即使是美国政府一直以来严防死守的高科技领域产品和技术的输出，也都非常依赖于庞大的中国市场。经济和贸易全球化的最直接结果，就是国家之间对对方市场的依赖程度空前提高，这是世界范围内的，相互竞争和相互依赖的一种奇妙的共存。从更为实际的角度说，美国人应该接受现实，并尽力守住自己的比较优势，幻想自己能够实现对话贸易上的全面优势，这种想法不仅非常不切实际，恐怕还会累及到原本其实相对健康的部分。在全球贸易体系里，打算所有的好处都吃尽，恐怕没有哪个经济体有这个胃口，即使有这个胃口，由此导致其他经济体的萎缩并进而导致全球市场的萎缩，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而从政治上说，美国作为一个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一面是处于衰退的传统制造业工人和企业主，一面是钱袋满满，人多势众的华尔街金融家和中部农场主……长远来看，结果不难想象。

我们必须承认，美国依然是当今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享受着美元霸权下的全球利益输送，但是这个超级大国也在世界格局走向多元化的大背景下，也不可避免的面临着力不从心的困扰。这场贸易战，更像恶地主遭遇荒年后的加租，绝对不会仅仅针对于中国，在面对中国的时候，它可能表现为大规模贸易制裁，而在面对其他国家时，表现为更隐蔽的其它形式的责任分摊或者利益榨取。以“自由市场”旗手自居国，依仗其冠绝全球的武力和位于全球经济顶端的优势，在历史上曾经多次进行过这种收割。这种试图通过从全球范围内进一步榨取经济利益来维持美国优势地位的做法，就像兴奋剂一样，能带来一段时间的利好，但是绝对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掉问题。

由于整个美国社会对中国工业产品的长期依赖，作为中国出口贸易支柱的机电制品受到的影响并不会太长和太大。而相应的，作为资源输出国的美国，很可能试图以贸易制裁为手段，进一步抬高包括原材料和能源在内的价格，并以此作为对中国其他领域贸易松动的交换，来达成彼此谅解。本次减少对华贸易逆差的尝试，不过是中美博弈大格局中的一部分。而比起改善贸易逆差，那种自新世纪以来在美国国内就开始盛行的、把美国工业体系的衰败和全球霸权的衰落归结到中国的挑战上，试图以一个外部敌人来掩盖内部矛盾的想法，其实才是更应该反思的。中国人有句话叫蜗角争锋，在全球面临的深刻问题上，一味的试图依靠遏制中国的政策去守住霸权，所争的，恰恰是蝇头小利。中国，作为一个发展日渐成熟的超大型工业体和巨大市场，在世界政治，经济领域发挥与自身体量相称的作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某些人幻想中那种中国只提供市场而不参与竞争的“好事”，是不存在的。

衰老的特征之一就是守旧。美国人应该熟悉英国人的历史，试图通过阻止后来者来维护一个旧时代，是从来保不住地位的。当前全球经济，特别是几乎所有主要发达国家都面临整个社会长期停滞带来越来越多结构性矛盾。用中国人的话说，那就是日益增长的社会需求得不到有效满足的问题。一方面是世界范围内的产能过剩，一方面是自新技术革命以来带来的社会增益已经几乎释放完毕，新的工业革命迟迟无法到来，全世界都缺少强有力的增长点。这种停滞，在技术上就表现为那些极大改善了我们社会文明进程的低垂而又美味的果实都已经采摘殆尽，要继续前进意味着更大的投入，更大的风险，更少的收益。太平洋很大，能够容得下中美两个大国，但对于全人类来而言，地球很小，小到容不下人类太多无谓的内部斗争。应该说，在面对全球困境这个难题上，作为后发者的中国要比美国看的长远些。人类作为一个命运的共同体面临着技术和文明的瓶颈，需要解决这个问题，有赖于整个文明的进步。

中国所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无论一些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发达国家如何看待，都不得不承认，这种大范围的市场培育和工业输出，引导新一轮的工业化兴起，是解决全球产能过剩和经济停滞的良药。美国人与其把有限的力量投入到旧体系的维持和斗争中去，不如思考一下，如何让世界能够消费的起更多的产品。在全球市场的培育和拓展中，在促进人类继续进步的事业里，如果美国落后于中国，那才是美国无可挽回的，决定性的逆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