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她”力量

中国人口基数庞大，推进性别平等的举措将广泛惠及数以亿计的女性，因此有着深远的意义。统计显示，中国现有6.68亿女性人口，占中国总人口的49%，世界女性人口的18%。

在职场性别平等方面，中国已遥遥领先于亚太地区平均水平，但与本地区最优秀国家相比仍有差距；在社会性别平等方面，中国的表现也与亚太地区的平均表现相当。不过，整体看来，中国在推动性别平等方面仍有巨大的提升空间，并有机会斩获可观的经济效益。

研究显示，若是在性别改善的“最佳情景”下，得益于女性劳动参与率提高等贡献，到2025年，中国GDP年度增长将比通常情景下高出2.6万亿美元，是亚太地区GDP绝对增量最高的国家，其增量相当于目前整个法国的GDP规模。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发达省份的女性劳动参与率往往较低，可能因为随着家庭收入逐步上升，从经济角度考虑，女性没有必要再参与工作，因此女性劳动参与率有所降低，进而拉低两性劳动参与率之比。尤其要注意的是，2010年中国发达城市地区的女性劳动参与率比低收入农村地区低19个百分点，这个数据自2005年以来下降了5个百分点，而农村地区的数据始终维持在78%。这或许表示：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女性劳动参与率或将下降。

审视了中国的性别平等，两个领域显得尤为特别：一是电子商务和高科技行业的女性创业，这是中国可以建立优势并为世界提供借鉴的一个领域；二是无偿护理工作，这是中国目前明显薄弱的环节。长期看来，中国的出生率有望持续回升，同时老龄人口将不断增长。两相结合，或将导致女性承担无偿护理工作的比重有所上升，女性照顾家庭的责任将再度加重。

女性创业

中国的女性劳动参与率在全球位居前列，从事专业型和技术型工作的女性多于男性，而且在蓬勃發展的电子商务和高科技领域拥有庞大的女性企业家群体。

在全球147位自主创业的女性亿万富豪中，来自中国的企业家最多，高达114位； 其次是美国，但仅有14位。中国的自主创业亿万富豪中的男女比率为0.22，同样位居世界第一，英国排在第二，为0.15。

女性在电子商务和高科技行业中的表现十分抢眼。2015年，中国政府发布的《中国性别平等与女性发展》白皮书称，大约55%的新互联网企业由女性创建。 淘宝平台的数据显示，经营天猫网店的男店主与女店主人数相当（49.4%为女店主）、销售额相近（46.7%的销售额由女店主创造）。

全球创业观察组织（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数据显示，中国信息通信技术行业企业家的男女比例为1.22，位居全球前列（在60个国家中排名第5），全球平均水平仅为0.43，亚太地区平均水平仅为0.48。

中国女企业家在电子商务和高科技行业表现出色，有多重因素发挥作用，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 业务模式创新、市场门槛不同：对于女性创业者而言，线下与线上业务的准入门槛相差极大。线下业务一直由男性主导，具有很强的既有优势，女性企业家参与竞争较为艰难。 相比之下，电子商务和高科技企业建立了一套全新的业务模式、形成了一个新的市场，参与门槛较低，便于女性创业者入场。 著名女企业家周群飞就是一例，她的企业为苹果和三星公司生产智能手机配件，从白手起家变为亿万富豪。

○ 融资渠道多样、融资门槛降低：在全球范围内，融资难的问题已成为女性创业者普遍面临的一大障碍。不过，电子商务和其他高科技企业的创业成本有可能远低于传统企业，这为女性创业者提供了巨大机会。阿里巴巴2015年的一份报告指出，在天猫平台创业的店铺，启动资金一般为21万元人民币，比创办线下企业的成本低96%。

随着中国对数字技术的投资力度不断加大，女性创业者也获得了更多机会。例如，中国风投行业的规模在2011-13年仅为120亿美元，在2014-16年迅速增长到770亿美元，全球占比从6%上升至19%，其中有大量投资流入数字技术领域。

○大环境有利、社会观念转变：近年来，专注于女性创业的孵化机构越来越多，由女性执掌的风投企业也对高科技领域的女性创业者青眼有加。她本营是中国首个针对女性的科技孵化器； 全球最大的由女性募集的风投基金H Capital的总部也设在北京。 此外，中国政府支持创业的政策倾向对此也有助益。研究显示，良好的大环境对女性创业者的数量增长影响超过男性， 而且中国在创业支持方面，指标相当出色，其创业企业的媒体关注度在全球64个国家中排名第4。 此外，研究显示，同类群体更可能相互雇用或提供机会，同性别群体就是如此。

○ 高学历女性群体受青睐：目前，中国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已经超过男性。传统产业一般使用受教育程度较低的非熟练劳动力，相比之下，基于数字技术的产业和商业模式更依赖和青睐受过高等教育的劳动力。中国市场规模庞大、正在快速扩张，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劳动力提供了更丰富的机会。

此外，中国出国留学的人数也呈现爆发性增长，在2008-16年间猛增3倍，达到近55万人次，是全球出国留学第一大国。预计80%的留学生将回国就业，把从海外学到的知识与技能带回祖国。由于高等院校的女生占比较高，因此归国的留学生也以女性居多，她们可以利用独特的个人经验，建立新的关系网、推广中国尚不存在的商业理念。

○ 灵活性和自主权：电子商务和高科技企业的自身性质，决定了它们拥有更高的灵活性和自主权，有利于女性克服难以兼顾家庭与工作的挑战。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关于独立工作的研究显示，独立工作者（包括在亚马逊上销售商品以及通过数字化平台提供服务的人士）选择该职业的原因，正是因为可以获得更高的灵活性和自主权。 阿里巴巴淘宝平台的情况亦是如此。

无偿护理工作

与亚太地区平均水平相比，中国的无偿护理工作分担情况较为均衡。经合组织2008年发布了一份时间利用情况调查报告，报告显示，中国女性承担的无偿护理工作约为男性的2.5倍，每周需花费大约27小时，而男性仅花费11小时。

女性承担的无偿护理工作总价值可能高达6.8万亿元人民币（1.0万亿美元），相当于2016年中国GDP的9%。 中国女性（15-64岁）日均工作时间为525分钟，仅有55%属于有偿工作。因此，中国女性实际一直在“两班倒”——在有偿工作之外，还要负担同样时长的无偿工作，总计每天要比男性多工作44分钟，每周多工作5小时——几乎相当于每周多出一个工作日。

其中一项重要的无偿护理工作就是照顾家人。中国女性在这一项上花费的时间约为男性的2.5倍，每周需花费近4小时，而男性仅为1.5小时。进一步梳理后发现，女性无偿工作的时间有66%用于日常家务，14%用于照顾家人。

如今，人口结构的变化让中国女性面临着更为严峻的挑战——随着老龄化的加剧，照顾老人的需求或将逐渐增加；此外，由于二胎政策逐渐放开，中国的生育率或将在长期内逐渐上升，未来几代中国女性可能需要花费更多时间照顾孩子。

目前女性和男性每周平均花费0.2小时照顾成年或老年人。我们的综合分析显示，随着中国人口老龄化不断发展，保守估计，到2040年，女性在家照顾老人的时间可能从每周0.2小时增加到每周0.7-1小时。对于男性，按照不同的护理工作分担比例来计算，用于照顾成年或老年人的时间可能增加到每周0.4-0.7小时。此处需要指出，该分析并未考虑未来的新技术对护理或家务工作的影响。

目前，女性照顾孩子的时间是男性的2.8倍，平均每周需花费3.6小时，而男性为1.3小时。如果中国的生育率在一胎政策转向二胎政策后有所上升，那么女性照顾孩子的时间也将增加。保守估计，中国女性平均每周照顾孩子的时间将至少增加20分钟。

女性在这些责任上耗时越多，就越难以抽出时间从事有偿工作。在全球范围内，承担无偿护理工作的多少与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密切相关；与女性担任领导职位、从事专业型和技术型工作也有轻微影响。

若要减轻中国女性无偿护理的负担，则需遵循两项原则：其一，鼓励并支持男性多分担此类工作；其二，采取多种措施，缩短女性（以及男性）照顾孩子和老人的耗时，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建议值得参考：

○ 提供0-5岁（学前）儿童看护补贴：如果未来符合预期，将有更多女性生育两个孩子，则用于正式儿童看护的总开销将有所增加，年轻职工为了重返工作岗位，不愿承担此种生育负担。多位国家领导人和政府官员已建议针对此类情况提供补贴。 研究人员强调，中国历史上女性劳动参与率较高，与国有单位提供托儿服务的政策有一定关联，这表明中国需要重新设计并提供此类公共补贴。

瑞典EduCare儿童早教看护制度是全球公认的一流设计。按父母收入水平提供相应比例的儿童看护补贴，3-6岁儿童每周可获得最高15小时的免费看护，不仅有利于父母安心工作，也提高了幼儿教育的质量。 不过，职工本人和省级政府都要有成本效益的权衡，考虑父母重回岗位创造的经济效益以及教育等社会效益与公共补助本身的价值孰高孰低。

○ 在全国范围内强制执行最低陪产假要求，鼓励男职工承担育儿工作：中国各地陪产假规定不同，时间从一周到一个月不等。 而在两性分担无偿护理工作更平等的国家中，陪产假的时间普遍长于中国。世界经济论坛列出的全球陪产假最长的10个国家，与我们列出的无偿护理指标最出色的20个（共95个）国家，有7个是重合的。这7个国家均出台了多种政策来延长男性的陪产假。

芬兰规定男性最高可享受8周带薪假期。其他国家也有类似规定，如果男性不使用陪产假，则自动丧失该权利。 不过，仅仅提供陪产假还不够，政府应当鼓励男性使用陪产假，并转变男性对无偿护理工作的态度。日本男性可享受全球最慷慨的陪产假，但根据2015财年统计，仅有2-5%的男性使用了该假期。

○ 加强重视和加速提供养老护理服务，应对人口老龄化：虽然中国政府发布的养老护理五年规划（2016-20年）涵盖广泛，涉及到了解决医疗保险、养老津贴，以及开放养老市场，吸引社会投资和非政府组织融资以减少公共负担等方面的问题。但目前面临着诸多障碍，包括各级政府规定不统一、技能有缺口、劳动力短缺等。一项研究发现，每100位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只有1.1位长期护工。

虽然中国已开展了多项试点工作，但最佳实践推广得很慢。广东省尝试以提高薪酬、大力支持学习护理专业的人取得职业资格等方式，增加正规护理人员的供应。中国不妨借鉴新加坡的经验，向愿意接受护理培训或雇佣海外护理人员的人提供补助。此外，新加坡还建立了多个残疾和长期照护计划，包括居家护理和养老院等。

○ 强制规定全国男女職工最低老人护理假：中国法律对老年人养老责任有非常明确的规定：以居家“为基础”。当然政府也在逐步加大支持力度：已有多地的省级政府规定，如父母年满60周岁以上，患病住院期间，其独生子女可享受护理假。

2016年河南规定独生子女护理假延长到累计不超过20天；四川最近宣布独生子女护理假每年不低于3天。但对于企业是否会遵守这些规定，如不遵守是否应列入黑名单，以及判定休假资格的严格性上仍存在不少疑问（父母未满60岁或非独生子女的职工一般无法享受该福利）。澳大利亚等国家规定，所有职工均有权享受每年10天的护理假，用于照顾生病的家人；家人患有危重疾病的职工还可额外获得2天的探视假；对如何执行也有明确规定。

○ 鼓励并落实有利于家庭的工作制度，例如远程办公和弹性工时，以及长期兼职，以便为人父母的职工履行护理责任：灵活的工作模式对许多需要平衡家庭与工作的职工而言至关重要。国际猎头公司瀚纳仕近日对5个亚洲国家开展的一项调查显示，中国40%的男性受访者和38%的女性受访者表示弹性工作制非常重要，中国受访者将其列为对父母最有帮助的举措。

最近在中国开展的一项研究发现，有利于家庭的劳动政策可提高工作满意度，降低员工离职的可能，对女性职工而言尤为如此。 经合组织数据显示，各国弹性工作制的实施力度相差极大。新西兰最接近最佳实践，国内89%的职工有权偶尔灵活决定自己的上下班时间，而63%的职工享受弹性上下班时间已成一种常态。

中国的总体表现之所以相对优异，也有赖于稳健的经济增长——在全球范围内，女性地位的提升，尤其是社会性别平等维度上的提升，与人均GDP的增长明确相关。在中国，卫生和教育领域相关指标的提升与经济增长的关联尤其显著。而女性的经济潜力一旦得到释放，不仅可以切实改变她们的生活，更能为中国经济注入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