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在飞[组章]

2018-07-18 08:46陈茂慧
诗潮 2018年7期
关键词:昵称铁轨站台

在文字中,铁的面孔不再棱角分明。它柔软,伸展自如。透过重重月光,生动而浪漫。如果有火,它的面庞会呈现幸福的红晕。

注定要走一条直直的路线,它匍匐在泥土上,任火车碾轧而依然朝向前方。

前方有河岳。

前方有黑暗。

前方有新的铁。还有光。

铁路。铁轨。仿佛从泥土中来,又伸向泥土深处。

它会拐弯,也会爬坡。一坡坡的绿树和鲜花,一畦畦蔬菜和庄稼,它们睁着羡慕的眼眸。自由,是如此美妙而唾手不可得。

而铁是如此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以铺成路,可以穿在车子的身上,可以变换姿势,躺在你的手上,卧在你的身下。每一次低首就是一次新的站立。

铁与铁相亲,相握的手忍不住内心的战栗。目光相望,碰撞得火花四溅。一群蝴蝶亮翅,斑斓追逐时光。

是美与真的吸引。

风呼啦啦,在旷野中疯狂撒欢。铁在风中唱歌。

声调是渐急渐缓的,是冷凝孤高的。两条铁轨——

平行。永不相交。像你与她,多年后回忆青春。

海水上不了岸,无法成就铁的斑斑锈迹。

火车,奔向你

火车,开向你,奔向你,抵达你。

它必须是在春天启动,这样便可以借用“春运”一词,将整个春天运给你。

它震颤,也平静;它发绿发亮,也闪幽暗之光;它一往无前,有时也稍作停顿。

铁轨延伸到哪里,火车就会开到哪里。

它到哪里,汽笛声就响到哪里。

而火车的内部,上世纪的火苗已经熄灭。车头的浓烟滚滚已成旧事。一些飞鸟不知所措,扑向明亮的车窗,留下血淋淋的场景。

是神的意旨?火车已成一头巨善,在大地上奔突。

轨迹,铺满河岳山川。蕴藏着神迹。

它必须风雨无阻,日新月异。必须抛开陈词滥调,风驰电掣。

它改了装束和腔调,偏爱白色,以纯洁,以“嗖、嗖、嗖”的节奏谱新曲。

甚至,连名字都带了速度:动车、高铁。

风都来不及避让。雨雪无常,我在十一月遣出我的十一道令牌,只为召回那些曾经的错失和忧伤。它们是一群不可饶恕的毒虫,爬满了你阴暗的斗室。

你徒然地眼望北方。承接着命运的潮湿和霉斑。

高高的山峦遮挡着温柔,河流的曲折缠绕着孤寂。

陈茂慧,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4届高研班学员。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青年文学》《散文百家》《中国报告文学》《人民日报》《文艺报》等,出版作品集《匍匐在城市胸口》《荼蘼到彼岸》《向月葵》等多部,多次获各种诗歌大赛的各种奖项,山东省第二届“十佳青年散文家”。参加第二届、第十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我必须在这个秋天让火车奔向你。

在海的另一边,大地与天空握手。汽笛的欢鸣是我的,也是你的。它们辽阔而浩荡。

像我来不及通知你的信息,以另一种密码抵达你。天气、时间、场域,都为不可复制的新帖,刷新着历史的脸谱。

——像我,终其一生的漂泊与奋斗。

高铁

无翅。贴地飞翔。

300-350公里,追风时速。甩下逶迤起伏的群山,甩下奔腾不息的河流,甩下时光的身影,在生命的轨道上,呼啸而去。

是锋利的箭。分开土地,洞穿山脉。时间,仿佛也被洞穿。此时与彼时,瞬间完成过渡。

是闪电。快,迅捷,炫目。一闪而过。背影都无法看清,转瞬即逝。

是光芒照亮尘世。那么多昨天的记忆不断闪回。历史深处的颤动被映亮。

是声音的一种。“嗖、嗖、嗖”节奏快速,耳朵已失去了它的方向,声音却在心中不断回响。

是向往和渴盼。梦想装在它的心里,它奔向哪里,梦想就抵达哪里。

——“一带一路”上,中欧班列上,“复兴号”上……

半径仿佛在缩短。地球,不过是个小小村庄。

左念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右念一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心路迢遥。山风吟哦,松涛应和。

知否?高铁风驰电掣,掠过平原腹地,也掠过高原边陲。给南方载去北国的冰雪奇缘,也携给北方以南国的红豆温情。

知否?高铁飞翔。何必“十年生死两茫茫”!千里之遥,也不过咫尺之距。

我与你的相拥相见,等待不再漫长,何必怅惘!

火车,或者昵称

像你呼唤我,或者我呼唤你。昵称,是专有名词。

前世,我一定紧紧追随着火车,想让自己成为火车的一部分。或者仅仅是—个小小的零件。

往事,在一首歌曲中,一部电影里。火车是最为浪漫而又温馨的道具,模糊的风景,模糊的青春岁月。汽笛声却依然嘹亮,回荡在梦境里。

也回荡在现实中。

实在不肯回头,再一次次让泪眸沾上忧伤的尘埃。

车头喷火的车就叫火车?那火怎样深入一个少女的记忆,让那些奔跑的事物有了新的意义。转动的车轮,震颤的铁轨,喘着粗气而向前冲的车头。

齐鲁大地,孔孟之乡。车轴带动气流,向远方传递温情,而将冰冷的雪花紧紧收藏。

收藏在黄河两岸。

飞鸟盘旋,欲与火车试比快。

动车、高铁,是火车的昵称。动情处,闪动着银样的光辉。

一部历史正在写就,从百年前、千年前,從类人猿时代,从黄河写到长江,从大海写到滩涂,从朝代兴衰写到个人成败。啊,历史,被谁写就,被谁旁观?

火车,穿越时代。带着它的昵称,深情的、幽怨的、委屈的、欣悦的、自信的、自豪的……

转身,便完成了华丽的蜕变。

它已长成了巨大的翅膀。它驮日月星辰,也承载人间烟火。俗世的碌碌无为,神灵的风云际会。被一个昵称含在嘴中。

昵称,掩过众声喧哗。以更快速的丽影进驻人心。

列车站台

列车站台在人潮退走后,一派空寂。

人有人的归宿,货物有货物的去处,甚至列车,都铿锵着徐徐离开。

一个站台,落寞而有形。隐于岁月深处的离别和重逢,叮咛和啜泣,欢笑与幽怨,时进时退。时隐时现。

在战栗中,站台抬头望。信号灯,接触网,钢轨,像它一样坚守着这一片土地。

广播声响起,脚步杂沓,人影散乱,新的奏鸣曲开始。

一段光阴就此铸就新的诗篇。

是匆忙的戏剧,也是舒缓的乐曲。

平行的轨道,交叉的情感,在线条与线条间,一只巨鸟飞来,敛翅,短暂的休憩。风在风声里游弋。

飞走的巨鸟带走了一切。空的站台,空的灯,空空的心境。

中转。从这个车上下来,上到另一列车。有时是人,有时是货物,有时是情。

它仅仅是一个落脚点。一个过渡。一个支点。

像我昨夜的梦中,你的出场,留给我白天无穷的回想和淡淡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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