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元代书学“古法”与“古意”思想

2018-07-23 08:39任梦璐
艺术科技 2018年10期
关键词:古法复古

任梦璐

摘 要:元代书坛的“复古”现象波及面之广史无前例。以赵孟頫为首的书家群体主张宗法晋唐,恢复古法。在复古思潮的统领下,元代论书题跋中也多注重对“复古”主张的阐释,这些题跋真实客观地反映出时人将“复古”作为一项核心的审美祁尚和批评参照。本文通过梳理元人的书论题跋,重新观照了元代以“复古”为中心的书学思想,将“古”的概念更加明晰、具体化,还原一个更为客观全面的元代书学面貌。

关键词:元代书学;复古;重法;崇意

1 复古——矫正时弊,宗法晋唐

北宋灭亡后,大量法帖作品被禁毁,书家人数也不足为道,书坛衰微趋势在所难免。宋高宗一心想要扭转当时书坛的流弊景象,顺势提出了“宗法晋唐”的主张。而元初赵孟坚《论书法》中对“唐法”的重视,开启了元代“复古”书学的先声,整个元代书法始终呈现“复古”风貌。

“宗法晋唐”是元代复古思想的核心内容,在该时期的书法题跋中,晋唐古法被抬到无法逾越的高度。相比之下,对宋人书法的认可推崇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虞集《范德机为黄士一书一窗手卷》中有跋文:“书法盛于晋唐,宋以后,殆不可及也。”《蔡端明苏东坡墨迹》:“丹丘柯敬仲,多蓄魏晋法书。至宋人书,殆百十函,随以与人,弗留也。”赵孟頫作为元代书坛的统领性人物,对“古法”尤为推崇,始终以魏晋为上。对“二王”的推崇更是复古思想中的突出一点。赵孟頫题跋《思想贴》:“右之出右军《思想贴》真迹,有龙跳天门,虎卧凤阁之势观者无不咨嗟叹赏神物之难遇也。”鲜于枢在题跋中也将王羲之的书法评价为出神入化,无人可比的高度:“兰亭墨本最多,惟定武石刻全右军笔意。此薛绍彭家所拓者,不待聚讼,知为正本也。”在“复古”书风的笼罩下,二王的书法被世人竞相观摩学习,复古书风得以延续、传承。

在复古思想的作用下,形成了风格鲜明的独具时代特点的赵派书家群。赵孟頫在书坛一枝独秀的地位无人撼动,这在其他时代比较少见。赵孟頫早期学习赵构,借此来上溯魏晋,直追羲之。其作品高雅华美、婉约流畅,行笔迅速但不乏精致,笔法了得。不同于唐楷书碑之特征,创新以行书入楷,在当时深受时人追捧。黄惇先生曾评价说:赵孟頫推崇古法的行为明显带有恢复传统的民族意识。他志在扭转书坛凋敝风气,进行彻底全面的复古运动。从早期的邓文原,再到后来的柯九思、虞集等奎章阁代表书家以及后期的康里巎巎等人,无一不高举复古大旗,上追晋唐古法,使整个元代书法呈现全面复古倾向。

2 复兴“古法”——校雠不苟,恢宏雄秀

在元代的书论题跋中,元人对“法”的重视和强调不逊于唐。鲜于枢《论草书贴》中有跋:“张长史、怀素、高闲皆名善草书,长史颠逸,时出法度之外,怀素守法,特多古意。高闲用笔粗,十得六七耳。至山谷乃大坏,不可复理。”这里所说的“法度”,具体是指“二王”的笔法。他批判张旭的书法偏离法度,确无古意,同时又称怀素书法恪守法度,因而有古意。鲜于枢曾在一跋文中提到“今世所传颠素草书,狂怪怒张,无‘二王法度皆伪书”,这里已然把“二王”笔法作为衡量真伪的标准,向二王笔法的回归成为复兴古法的主要契机。赵孟頫引领下的书坛复古主义,对“古法”的阐释已经还原为具体的笔法,这与唐人所倡导的“法度”不尽相同。

元人的“法”讲求的是一种精确规范,归结到笔墨上便是严谨精劲。元代“古法”具体体现在古代笔法和结字法上面。赵孟頫有言:“学书有二,一曰笔法,二曰字形。笔法弗精,虽佳善犹恶。字形弗妙,虽熟犹生。”赵雪松认为学习书法,笔法是基础,若笔法不规范便经不起推敲。学习书法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悉知其用笔之意”。郑杓在《衍级天五》中对如何用笔和执笔有着详细的阐述:“夫执笔者,法书之機键也。”又云,“夫善执笔则八体具,不善执笔则八体费。”这里把执笔方法抬到了书法的核心地位。郝经《叙书》中亦论道:“小楷则精致萧散,秀逸而存风骨。倾攲而见正大,出奇示便于规矩准绳之中。”同样,陈绎曾在《翰林要诀》中也有对执笔法、血法、骨法、筋法、肉法、平法、直法、圆法、方法、分布法、变法、法书的详细阐述。此外,释溥光《雪庵字要》中的把笔四法、用笔八法、捽襟五法、捽襟永字八法等,都是对具体的“笔法”的强调。元人不仅在相关书论中突出技法的规范,在众多的题跋品评中也格外重视“法”的遵守和运用。《式古堂书画汇考》收录赵孟頫题跋:“此宋人写本十帙,不知的出谁手,而笔法精劲,校雠不苟。”泰不华跋《范文公正公书伯夷颂卷后》:“今观魏国所书《伯夷颂》,笔法森严,真可于《黄庭》、《乐毅》等书相颉颃。”可见元代书法在理论和技法上都尤为强调对晋唐具体“笔法”的继承学习。以赵孟頫为首的书家极力标榜二王古法,但由于魏晋法书资源稀缺,时人在对二王笔法进行学习时难免出现误读现象,最终并没有形成系统清晰的二王笔法,而是成就了作为二王样板的赵孟頫,成为元人争相学习的对象。

元代强调具体笔法的同时还追求“道法”层面的法外之“法”,自然之法。郑杓《衍极》中曰:“草本隶,隶本篆,篆出于溜,溜始于古文,皆体于自然,效法天地。”认为世间万物包括字体的演变和书法的创作都要遵循自然法则,不可矫揉造作。赵子昂曰:“兰亭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元人推崇的“法”是一种“技近乎道”的自然法则。郝经云:“凡有所书,神妙不测,尽为自然造化,不复有笔墨,神在意存而已。”将“师法造化”看作书家探索书法本源的基本条件。郑杓亦尝曰:“夫书肇于自然,自然即立,阴阳生焉,阴阳即生,形势出矣。”诸多言论都在强调书法应顺应自然的状态。将书法中的技法看作是“道法”的笔墨体现,而书学的要义则是“由技入道”,如此方可“书妙尽矣”。可见元人讲求的“古法”还蕴含形而上的自然之法,只要参悟透自然之法,方可“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

3 崇尚“古意”——意蕴醇古,无意于佳

元代的“意”为复古主义思潮服务,更是强调对“古意”的追求。这里的“古意”实际上是对魏晋风韵的继承。是元人在创作中追求的自然、质朴、高古的审美祈尚。在赵孟頫众多的书画题跋中,尤其可见对“古意”的推重。题顾恺题跋《秋章横云图》:“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粲生光。北窗时有凉风至,闲写黄庭一两张。”题舜举《小隐图》跋曰:“有水清且泚,洄洑乱石间。乐哉三子者,在涧歌《考槃》。流波牵弱缕,轻飚动文竿。信无吞舟鱼,我志匪魴鰥。勿言隐尚小,深情有余闲。高士不可见,古风何时还。” 在《自跋画卷》中有论:“盖古人笔法圆熟,用意精到,初若率意,愈看愈佳。今人虽极工致,一览而意尽矣。” 题《壮陶阁书画录》:“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今人但知用笔纤细,傅色浓艳,使自谓能手,殊不知古意既亏,百病横生,岂可观也?吾所作画,似乎简率,然识者知其近古,故以为佳。”这些题跋中对重视古风古法的雅韵之画大加赞赏,倡导对传统精神和意趣的表达,是对北宋以上前人经验技法的传承。这一思想在其书学观上也得到了集中体现,认为评价作品的好坏在于是否意蕴醇古。在元人的题跋中也多见对作品“韵”的揭示。龚璛《鲜于枢游高亭山广严院记》有跋:“书法不讲百余年,至元间,伯机、子昂二秒特起,古意复见于今。” 赵孟頫《黄庭经》有跋:“晋人数以韵度胜,六朝书以丰神胜,唐人求其丰神胜而不得,故以筋骨胜”。柯九思亦有论述:“飘撇韵籍,大有古意,一洗定武之习为可尚也。”(《定武兰亭独孤本》)这里元人所倡导的“古意”仍然是复古思潮下,对以“二王”为代表的魏晋书风的延续。试图通过现有的技巧来继承古人的遗韵,使作品整体流露出古朴气息,此时的“古意”已经无形中被赋予了评鉴优劣的功能。

整个元代书坛都笼罩在“复古”书风下。这一复古思潮不仅体现在书法领域,在绘画、诗歌、文学领域都有复古倾向。在书法创作中上追魏晋古法,张扬尚古之意,借古纠偏,矫正时弊。其中最为核心的是对“古法”的学习和对“古意”的继承。概括而言,元人的“法”包含两个层面:一曰“技法”,即具体到笔墨上肉眼可见、徒手可摹的实践书写操作,在技法上追求严谨规范的点画结构,总结出一套完备的笔法实践理论,尤其是以赵孟頫为首的赵派书家群体,创作中严格遵循笔法要求,将晋唐笔法推崇到无人可比的地位;二曰“法理”,即超脱具体技法,追寻“技近乎道”的自然之法,在“意”的阐释中,区别于宋意的“自然天放”“意造无法”,仍遵循古法,讲求“意蕴醇古”“心手相通”。元人对“法”和“意”的阐释,既有对唐宋前人的传承和借鉴,同时又依据其独特的时代因素将传统加以丰富和过滤,将自然潇洒的意趣融入规范严谨的法度之中,使书法创作规范而不失情趣,严谨又不乏生动。元代书法在入古出新的道路上矢志探索,上追晋唐,下启明清,在整个书法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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