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声音

王佳

回忆学生时代，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令我难忘至今。她有令我们女生都艳羡的巴掌脸，小巧秀丽，灵动的眉眼似是会说话。我个子矮，坐在前排，好处是能够在课前最先听到她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至今犹在耳畔。

那时像捡宝似的，忙和左右分享“来了来了！”而此时自己的课桌必定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语文书于一角乖巧安放，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诚心与郑重。她虽然只教了我短短一年，可我打心底里喜欢她。不仅是我，班里的同学提到她时，声音里都透着兴奋与热切。时隔多年，犹是如此。

让我说出她具体是哪里好，我说不清。并且过了这些年，当我再回忆高一的学习生活时，似乎只剩下了那一抹纤细小巧的身影以及嗒嗒清响的脚步声。

奇怪的是，现如今当我也踏上讲台，也开始给学生们讲课时，她的模样反而清晰了。

我会在开学第一课说姓氏的故事，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当年一个陈姓的由来，成为学生间好几天的谈资，同学都争相查阅自己的姓氏来一较高低。

我会自嘲粉笔字写得不够好，看孩子们惊异窃笑，我知道这太有趣了，每个孩子都会这么想。直到现在与同窗回忆时，还总会提及。

我会在作文课让学生朗读自己的作文，记下他们的忐忑与激动，而我知道這会让他们暗自兴奋一整天。因为我曾经磕磕巴巴读出自己写下的文字时，那颗对获得认可的期待之心，仍在颤抖。

我会肯定所有敢于表达自我的孩子，给他们以掌声。想着我也曾在齐声诵读时鼓起勇气亮出自己的声音，读我所感，呈我所想，而那句意料之外的赞赏，热度滚烫至今。

真是奇怪啊！

我给他们讲刘亮程身后会笑的草，讲许渊冲眼里最美的失败，讲余光中笔下一张绣口的李白，讲王开岭心中返乡的流萤……那一段段文字和人生交织而成的锦，细细密密地在我心里，学生心里，铺展蔓延。就像她所做的那样。

我带着微笑，喜欢着各有缺点的每一个孩子，和他们谈天，就像她一样。

不仅仅是这些。

春天里我想着学校的樱花何时开，何时落。开的时候是否像从她嘴里轻轻说出的那样，淡而美；落的时候是否如她文字里的那般，片片飘飞。生活之美源于爱，我走过的每一段林荫路，每一个转弯道，抚过的每一片草叶子，每一块红砖石，这些都像她曾经描绘的学校高墙上爬山虎那般细腻多情。透过低矮的窗户，我能看到穿梭于光阴的风，裹着季节的味道掠过每个人的脸，拂在我的心上。这些美，在那十六七岁忙于学业拙于感受的年纪，都是她教我们看的，且一直看到将来。

记得她曾说，语文这个世界很美丽。我不能带你们走过所有的风景，但就是开一扇窗，行一段路，你们看看，走走，想想，相信你们会爱上这个世界的。她做得真好，我这么想。因为我通过她看到的，早已不仅仅是语文之美。

文字承情，背后的人亦是。如今翻看从前的语文书，试图回忆学生时期是如何听讲，试图从字里行间的笔记中捕捉当年的学习痕迹，但是难以一一记述，它们应该都伴着那嗒嗒声，融在我的心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