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形柔体,无脑多姿

2018-08-06 06:13伊丽莎白·科尔伯特
华夏地理 2018年10期
关键词:水螅水母物种

伊丽莎白·科尔伯特

太平洋海刺水母夜间下潜休息,白天游上海面摄食浮游生物。在定义含糊的以胶状身体为共性的海洋水母大类中,这种生物属于“真水母”——我们在海滩上遭遇机率最高的一个类纲。Chrysaora fuscescens 伞部直径20厘米

花笠水母很可以代表钟形水母(有“美杜莎”之称)的生命悖论:既柔美又具有威胁性。它们坐镇海床,挥舞着多彩的触手,把鱼诱来、蜇晕、吃掉。Olindias formosus 伞部直径10厘米

人类食用炮弹水母的习俗以亚洲为主,用在“橡皮筋沙拉”之类的菜肴里。它也是濒危动物棱皮龟的食物。炮弹水母也是通过收缩肌肉相对发达的伞部来游动。图中的样本个体已在进入老年,伞部边缘有一点残破。如今美洲近海的渔船也开始盯上了炮弹水母。Stomolophus meleagris 伞部直径7厘米

在世界各地的浅湾里都能找到海月水母——样子就像不怎么友善的小个子幽灵。

它们有着半透明的伞部,外围缀着发白的触手,伸缩行进时,几乎让人以为是一团被赋予生命的水。在美国巴尔的摩市的国家水族馆,游人会被邀请触摸海月水母,前者的第一反应通常是害怕。在获得这些水母不会伤人的保证之后,他们才卷起衣袖,犹疑地把手伸进水池。

“它们软了吧唧的!”我听到一个男孩尖叫道。

“它们凉凉的!”一个女孩叫道。

“我觉得它们让人着迷。”负责照管馆内水母的助理馆长珍妮·詹森告诉我,“它们没长脑子,却能活下来,而且繁荣昌盛,子孙万代。”

可怕,柔软,冰凉,无脑,迷人——水母集合了所有这些特点,而又远不止此。从解剖学的角度讲,它们是相对简单的动物。它们不光无脑,也没有血液和骨骼,感觉系统也只有一些原始的器官。虽然英语国家称之为“凝胶鱼”,但它们当然不是鱼类。实际上它们无法被归入任何单一类别。

在被归集到水母名目下的生物中,许多个体间的亲戚关系,怎么說呢,并不比牛虻和牛的关系更近。它们不仅在动物家族树上占据着迥然不同的分枝,栖息地也泾渭分明,有的喜欢海面,有的喜欢深海,还有少数几种青睐淡水。把它们统合为一个集体的是殊途同归的生存策略选择:以明胶状的通透身体逍遥“浮生”。

出于极具多样性的进化史,水母自然而然呈现出丰富的形态、大小和行为。说到繁殖,它们的神通变化更是在世上首屈一指。水母的生殖兼具有性、无性方式,依物种的不同,有些是采用分身策略,或一分为二,或丢出小团小团的细胞,或以“节裂”方式释放雪花形的微小克隆体,如同孙悟空的毫毛。最惊人的是,有些水母似乎能死而复生。

真水母的生命早期形态比较无趣,是扒在礁石上不动的水螅体,很像它们的近亲珊瑚虫。它们采取无性生殖方式——节裂,从身上脱落形如微小雪花的克隆体。这些后代浮游而去,发育成我们熟知、有时惧怕的挥舞触手的钟形水母。图中的水螅体是常见的海月水母。Aurelia coerulea雪花形克隆体直径约3毫米

所谓的“不死水母”外表像个毛乎乎的小顶针,栖居在地中海及日本近海。该物种的成员能逆转衰老过程,在一段生命的终点非但不死,还能把自身重塑成少年,然后重新开始下一个水母生命周期。这就好比是,从青蛙退回蝌蚪,从蝴蝶退回毛虫。科学家把这种近于奇迹的过程称为转分化作用。

海月水母与它们的近亲——包括狮鬃水母和刺水母——有“真水母”之称。它们在分类学上属于钵水母纲,再高一级的归类是刺胞动物门,珊瑚在在此门下。(“门”是涵盖范围极广的大类,以至于人、鱼、蛇、蛙和其他一切生有脊骨的动物都属于同一门——脊索动物门,也就是跟结构极为简单的樽海鞘同门,而后者由于遍体透明,有时被粗泛地算作水母。)成年后,真水母的形状像倒扣的碟子或鼓荡的降落伞,通过收缩伞部的肌肉划水前进,而它们的触手中生有刺细胞,能放出微细的刺管来射击浮游猎物。为了把食物拽到嘴里,它们要用到飘带般的附肢,名为“口腕”。有些物种的口腕上也长着嘴。

像令人生畏的僧帽水母这样的种类也与珊瑚是亲戚,不过它们属于一个不同的细分类别——管水母目,它们采取一种异于寻常的集体生活方式。外表看上去是一整只僧帽水母,严格说却是从同一个胚胎发育而来的聚落。在成长的时候,这个胚胎不是简单地变大,而是滋生出诸多新的“分身”,分担不同职能,比如有的发育成触手,有的长成生殖器官。

“在人类的生命周期内,身体出生时已经具备成人所拥有的全部构件,”美国耶鲁大学进化生物学教授凯西·邓恩说,“管水母了不起的地方在于它们采取了极为不同的发育途径。”

还有栉水母,更是怪咖,以至于被挑出来单独放进一门。顾名思义,它们有梳齿般的结构,用一排排微小的桨来划水游动。它们的身体通常纤小、柔弱,难于观察,而外形千奇百怪:有的扁平如飘带,有的更像口袋或迷你王冠。大多数栉水母使用一种黏性物质来捕捉猎物。“它们的触手中镶嵌着特殊器官,如同会爆炸的胶水囊,”蒙特雷湾水族馆研究所的资深人士史蒂夫·哈多克解说道。

漂游在南太平洋的海湾和潟湖中的珍珠水母日间上浮,让它们体内类似植物的微小生物接触阳光、通过光合作用制造营养。但它们并不全靠这些共生体维持生命——羽毛般的触手边缘生有刺细胞和许多微小的嘴,能直接捕食浮游动物。Mastigias papua 图中最大个体直径8厘米

水母入侵?

有些科学家担忧气候变化和渔业过度捕捞正在改变海洋生态,使之更宜于水母繁生。但目前观察到的水母数量上升是反映真实增长,抑或只是因为统计方式改善,仍不够明确。

近几十年全球有些海域的水母群体急剧壮大。20世纪80年代,一种学名为淡海栉水母、俗称“海核桃”的生物现身于黑海。它原产于大西洋西部,据猜测是随某一艘船的压舱水被转运而来。在黑海中,它产生了极其繁盛的后代,到1989年已达到每立方米海水400只的密度。鱼类无法与水母竞争食物——海核桃每日进食量可达自身体重的十倍——而许多小鱼本身就成了这些水母的猎物。当地渔业崩溃了。

在世界其他海域,成群的水母对游泳爱好者构成了威胁,有时还会堵塞渔网。2006年,意大利和西班牙多片海滩關闭,因为一种蜇人的紫水母正迅速滋生。2013年,一座瑞典核能发电厂暂时停工,因为海月水母堵住了进水管。

这一类事件引来沸沸扬扬的报道,声称水母正在侵占海洋。一家网站请读者提防“这些团块的袭击”,另一家预言将迎来“胶体灭世”。

但科学家们说真实情况比这些标题嚷嚷的要复杂。水母种群规模会自然波动,而人们往往只注意到周期中迅速增长的那段。

“水母大增可以成为报道头条,而未见水母大增根本不值得报道,”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海洋动物学家卢卡斯·布罗茨说。虽然有些水母物种似乎会因人类的扰动而繁盛——比如在纳米比亚近海,过度捕捞似乎使得区域生态向着极其有利于罗盘水母和水晶水母的方向倾斜——但其他一些对环境更挑剔的物种则呈衰落趋势。

另一方面,如果说人们与水母的不愉快遭遇次数增多,那么原因到底是谁侵占了海洋,它们还是我们?

“任何一次人类与水母的狭路相逢,都是缘于我们对海洋的侵犯,”哈多克说,“其实是我们在蚕食它们的栖息地。”水母不过是在做它们数亿年来世世代代始终如一的事——自由自在地拨水游弋,宁静、无念,在光线适宜的时刻,妖娆无比。

水螅是与真水母相区别的另一纲生物,其中有些物种终生保持分枝状水螅聚落的形态(下,Nemaleciumlighti),另一些会聚合成钟形,模仿真水母形态(上左,Vallentinia gabriellae)。还有种号称“不死水母”的水螅(上方水滴显微照片内,Turritopsis dohrnii)拥有循环无终的生命周期,能从钟形逆转回水螅形态,其间奥秘不为人知。从下图起顺时针方向:高度1.2厘米,直径1厘米(伞部),直径0.8毫米(伞部)

栉水母可能是在世动物中最为古老的种类。它们拥有一套神经系统,还有两个微小的肛门,曾令研究者惊诧不已。它们与真水母无亲缘关系,后者进食和排泄都是走嘴的。栉水母有八排梳齿般的纤毛,用来划水。20世纪80年代,一个快速繁殖的物种令黑海渔业受到沉重打击。Beroe abyssicola长度12厘米

无骨之美

在一颗地表以海洋为主的行星上,拥有水和胶质占95%的身体是很好的生存策略,这也是水母能度过数亿年存活至今的原因。“水母”这个名词涵盖数以千计的物种,分为两个几乎攀不上亲的大类:栉水母和钟形水母——本页描绘的大西洋湾海刺水母就是后者的一员,切萨皮克湾的游泳爱好者对这种危险生物颇为熟悉。

分布遍及全球的海月水母由其奇异的半透明身体而得名。边缘如发丝般的纤毛把食物(以浮游生物为主)扫向嘴边。这种水母会根据食物的种类改变体色。Aurelia sp.图中最大者伞部直径17厘米

猜你喜欢
水螅水母物种
吃光入侵物种真的是解决之道吗?
各种各样的水母
水螅非凡的再生能力
水母奇观
“借”毒液的小海兔
不同水质对水螅生长和出芽生殖的影响
喂食频率对水螅种群增长的影响
回首2018,这些新物种值得关注
电咖再造新物种
“永生”的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