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档令人惊喜的一小步

2018暑期档已近尾声，从目前的票房成绩（7/1-8/11）看，较之去年同期有不到5%的增长率——看起来并不令人兴奋，却让人有另一种欣慰：就容量而言，当粗放型的发展指标开始放缓或回落，往往伴随着市场结构性调整，产业热度退烧，质量求索开启新周期。

仅就最近4年的暑期档（2015-2018）表现看，今年的暑期档票房前列影片，在思想的深度、艺术的精度两方面都呈现出了明显有别于前几年的上佳——以4年暑期档（2018数据截止到8/11）的前十名影片豆瓣评分平均值为依据，2015年暑期档影片（含进口片）票房TOP10豆瓣平均分为5.79，2016年为6.37，2017年为6.07（《建军大业》豆瓣评分未开，以9部影片计），2018年为6.62。其中《我不是药神》9.0分，是近年所未见之高分，《邪不压正》7.1分，《一出好戏》7.4分，《动物世界》7.3分，都是近几年暑期档罕有的高分，还在前十门外徘徊的《超人总动员2》8.1分，《风语咒》7.0分，《小偷家族》8.7分——一扫过去几年，笼罩在暑期档头顶上“圈钱”“烂片”的阴霾。即便仍有低分作品入围前十，但終于在结果上显示出了市场“瑕不掩瑜”的包容性。

很长一段时间，中国电影市场一直在高速中狂奔，影院不断下沉到更多城镇，更多的新观众涌入市场，制片人们在满足市场需求时做得更多的常常是迎合，是在寻求不断扩容的市场的最小公约数，以便求得最大可能的票房。过去几年的暑期档、春节档都曾出现过多部票房与评分有巨大落差的影片，其背后的市场基础即是如此。

当市场不再呈现出迅猛的体量扩容和观众“下沉”，观众的审美经验就有了成长所依赖的稳定性，成长曲线也就有了可能转化成为”叫好又叫座“的喜人景象。

当然，乐观的气象背后还有创作者、制片人的困境——也可能是中国电影市场的窘境。《西虹市首富》在改编过程中放弃的原作中的辛辣讽刺恰恰是这部奇思妙想原作背后的价值根基，以致最终让中国版流于口舌之欢而不能在艺术价值上有更高企及，这或是缘于制片人向市场的迎合，亦有可能是创作者对某种束缚的规避；《一出好戏》看似讲了一出深刻的有关人性的寓言，但这则寓言太过温情甚至有些童话色彩，而少了些如坐针毡的紧张和残酷，这同样可能是制片人的商业考量，但也有可能是创作者不得不的浅尝辄止；《动物世界》虽也探讨了人性的复杂，但其“深度”也就止于此，用更多形式上的复杂去包裹内容上的浅白，与以上两部国产片在制片和创作上或许都做了相似的选择。

另一边，《小偷家族》的艺术价值在戛纳被认证，却在中国市场被“误读”。大众媒体上的影评多指向了该片是一碗有关亲情的心灵鸡汤，然而只需仔细回味，就能发现作者在电影里并未用方法和观念去解决问题，而是直指我们习以为常且奉为圭臬的伦理、价值的缝隙之处——乃至黑暗地带。《小偷家族》在评论上的遗憾反映的恰是媒体对依托于二元价值的主题思想评述的路径依赖，以及观众对现实主义题材审美训练的长期缺失。

就像宏观经济进入调整期一样，在这一轮内向型的结构调整周期里，也在这次暑期档一小步的惊喜之余，电影市场的运动员和裁判员或许可以一起思考，做些什么，以及不做什么，能够在观众审美经验成长的最佳时机里引领观众，把中国电影带入一个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新发展轨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