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木结缘,以琴为雅

2018-09-04 09:12吕建华刘颖
北京纪事 2018年9期
关键词:建华二胡材料

吕建华 刘颖

晌午过后,我独自在牛街行走,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惬意油然而生。走到一个巷子口时,一阵悠扬的二胡旋律传入耳朵,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怀着一探究竟的想法总算在小巷深处找到了源头。待我表明来意后,这位“声音的制作者”非常礼貌地邀请我进来喝茶。原来,这里是著名京胡制作大师吕建华先生的工作室——琴心斋。

寒暄一番后,发现吕建华老师是个很健谈的人,不断地向我介绍着他的心头挚爱——二胡,在他的话语间,很轻松地就能看出他对二胡情有独钟。吕建华致力制作二胡已有30余年,现已是京胡制作的非遗传承人,同时也是民族弓弦乐器制作名师,一生获奖无数。

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吕建华从1982年開始接触手工制琴。他回忆说,其实最开始接触的是琵琶。记得小时候的一天,舅舅从北京回家,拿了一些做琴的材料,那时候看着舅舅做觉得挺神奇,几块木头一拼凑就形成一个琵琶,自己也想学门手艺,于是就随着舅舅来到了北京。最初是跟舅舅在工厂学徒,先跟着师哥做了一年的琵琶,一年后出徒了,每个人会分配单独的任务,但由于琵琶太重,自己干有点费劲,就决定改行学做二胡。就这样,在高师的言传身教下,再加上吕建华的聪明勤奋,他的二胡制作工艺逐渐得心应手。

没多久就开始跟着师傅给别人做工。第一次是给王国潼老师做琴,他拿了几个从市场买来的桌子腿作材料,做完后王老师一看说还行,得到了大师的认可,自己也增加了信心,于是就这样给别人做了十几年的琴。每年有展会的时候,各个省市的琴行都会来这儿买琴,有时候厂子买不到,还会闻名而来找吕建华订做。

天总有不遂人愿的时候,正在吕建华事业不断上升期间,他的母亲突然遭遇了一场车祸,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立刻回河北老家照顾母亲,这一走就是一年。在这一年中,虽说还会有很多人陆续地找他做琴,但是没有一把合格的,毕竟做琴是要用心的,没有心情是无法完成该有的效果。从那以后的两年多内,都没有人再来找他做琴。那时候的吕建华整个人都处在低谷中,他不时感叹生命的脆弱,也曾想过放弃一些东西,后来哥哥劝他放下北京的工作回老家下海经商。吕建华沉下心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行,毕竟北京还有这么多的老师和朋友,在这段人生低潮中,他们一直在不断地鼓励着他,并且当时做这行的人特别少。吕建华考虑着很多人还是需要他的,人不能忘本,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就这样,吕建华重振旗鼓回到了北京,继续做琴。事实证明,他当初的选择,不负此生。

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只有在成长的道路上不断地经历挫折,才会懂得成功的来之不易。吕建华回忆曾经的不容易,满心感慨:“20世纪90年代那会儿,很多厂子没有发展起来。2000年进行民乐大洗牌,也就是各个地方的人都在找技术、挖技术,我那会儿有十多个徒弟,在这期间被他们挖走了一大半,这对我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无形中更是一种压力,但我只能把压力化为动力。我当时就想,既然我的徒弟都能出去跟别人开厂子,负责技术生产,他们的师傅有现成的技术,还怕他们不成?谁爱走谁走,走了再重新招徒弟,不能让别人笑话,不然真成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于是吕建华重新开始招徒弟,这次和以前比有了很大的改善,一是要考虑人品,再一个就是要进行人性化的管理,既然是学徒,就要师徒如父子,要认真学,不能随便去做其他的事。不指望着徒弟去传承,只要能在这儿踏踏实实干就行。就这样,吕建华开始重新培养学徒,让更多的人掌握二胡制作技艺。

2000年这一年对吕建华的确不是很友好,在面对众多徒弟离开自己的同时,连制琴用的木料也开始发生动荡,一是涨价,二是稀缺,有点儿材料就被哄抢。木料市场的变动,对吕建华来说无疑是一项非常大的难题。他只能到处去淘木料、找家具腿。

对制琴情有独钟

即使在机械化发达的今天,吕建华还是一如既往用双手做着二胡。据吕建华说,以前做琴都是纯手工,在近10年内才开始引进机器制作,因为人工费越来越高,为了减少人工,只能用机械代替。但在吕建华的心中,只有用手做出来的琴,才是具有生命力的琴。纯手工制作的二胡相比于机器生产的二胡更为人性化,人可以用自己的思想和智慧,把每一块木料赋予新的生命和意义,本身适合做什么就拿去做什么,丝毫不会浪费。

而工业化产品是按照规格去做,按部就班,吕建华曾经听过几个机械做的二胡演奏,但总觉得声音不太对,因为电锯在打磨材料的时候会很废料,如果材料很老的话,高温会变质,不能保证琴本身的品质。再有机器很难达到非常准确的要求。

吕建华自己本身很喜欢材料,他非常享受精心选择材料的过程,在一大堆木料中找出好的材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木头和其他材料不一样,年限很明显,有的木头之间甚至相差几千年。乐器的材料要老,所以在取材的过程中是很费精力的,基本都是靠淘。比如说家具腿、桌子腿或者房柁、床板都是淘的目标。吕建华的工作室放着一张明代的桌子,本打算做琴杆用,后来一位老者看了后说:“你这块木材千万不能动,动了就损害了原本的价值了,一把琴根本卖不出这个原材料的价钱。”吕建华想了想确实如此,用好材料认真制成一把琴,到最后它的价值可能还没有材料本身的价值高,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他不仅喜欢材料,也喜欢研究材料。做任何事都不能止步不前,制琴也一样。琴的历史源远流长,在保留它本身的传统特点外,更需要对它加以创新、不断完善、推陈出新,才能够独领风骚。吕建华在做琴的过程中,不断地增加自己的想法,有一次他将琴头改成了黑色,传统的琴头是白色,他觉得凡是白色都代表着终止,比如白发的老人、白色的墙……而深色是一个对生命的延续、对物体的延伸,用深色恰是延伸了这把琴的生命。吕建华说:“我曾经去过一个新装修的一居室,离门1.2米处是一个卫生间,但是房主把墙做成了黑色,这让人有一种前面还没到头的感觉。基本上房间的装饰都是黑色系,把很小的空间在视觉上变得很大。”在吕建华多次的验证下,二胡的琴头逐渐从白色改为了黑色。

吕建华总想着把更多文化的元素融入到琴中,偶然一次机会他去了一次山西的王家大院,听导游讲院中窗户棱的时候觉得很有意义,三种窗户棱的寓意分别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每一个寓意都非常好,于是乎赶紧拿出相机把灵感定格。因为这些图案要雕刻出来做成音窗,回京后,吕建华便将拍下的窗户棱照片拿到了百工坊,让他们进行设计。设计完成后开始分别试听声音,音窗在声音的音量、音色中属于第二振动膜,孔留的多少直接影响音色,甚至影响穿透力。在增加文化元素的同时也会考虑它的实用性,并不是说随便拿过来用。经过反复对比,最后决定使用冰花图,冰花图虽然不规则,但是非常有意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恰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励志语言。如今基本上所有的二胡都用冰花图案做音窗,这也正好完成了吕建华的一大心愿。

有社会的认知,才有传承

吕建华告诉我,京胡制作在传承方面与其他非遗项目的不同在于,它既传承了传统文化,又传承了二胡的制作工艺,并且适用于全国乃至全世界的音乐领域,属于一个从视觉、听觉、触觉都可以接触到乐器。它不仅能够为听众带来精神上的享受,还弘扬了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吕建华激动地说:“我们现在的最终思想就是不断地去完善二胡,让它越来越好。说实话,在申遗成功之前,还没有一个机制对我们进行认可,所有匠人只是单纯的用它养家糊口。每当做完一把琴后,无论是让老师满意,还是让乐团满意,就是为了从中得到利润,挣点工钱。现在国家有了政策,把我们放到了非遗行列,这让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找到了娘家的感觉,同时自己的身上也有了更大的责任。我们要尽全力地做好传承,我想这也是对历史文化的一种贡献。”

非遺进校园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二胡也不例外。据吕建华介绍,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去了台湾的9所学校,国内也去了几所,主要以音乐学院为主,为学生们讲二胡的保养和使用,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教育学校缺少得太多。他说:“其实保养乐器就像治感冒一样,感冒分为很多种,不同的症状要用不同的药。比如二胡有个皮膜,春冬和夏秋是有区别的,皮革受气候的影响都不一样,这时候就需要根据它的区别进行调整,这些在课堂上是无法学到的。”

对于二胡未来的发展,吕建华有一些无奈:“京胡制作属于区级非遗项目,将来还要申请市级乃至国家级,目前它本身的影响和塑造还达不到国家级。随着工业化的进步,手工制琴有的时候一年也做不出来几把,但国家要看生产规模。现在还没有稳定的生产基地,都是租着民房,几乎每天都是被轰着走,说我们制作有锯末、有污染,若一直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去做,无人知晓,早晚有一天会失传。我在想,能不能通过国家的政策给我们提供一个固定的基地,给我们一个传承的空间,提供一个场所让我们为社会作出更多的贡献,让匠人们认认真真地做二胡,这样做着才更有意义。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在琴的制作上还有很多可以开发的东西,吕建华一直强调,琴不是创新,而是完善。二胡的制作史虽说就百十来年,但是乐器的历史很悠久,并且在不断地完善,让它的使用效果越来越好,音质越来越标准,最后成为一个世界级的乐器。吕建华目前在整理关于二胡的数据化理论,希望通过自己的完善和数据化的整理,让它成为国家化的乐器,作为传统文化走到更远的地方。

琴心斋,是一个充满着艺术与文化的大雅之堂,诉说着匠人对工艺的执着,充盈着艺术家对艺术的热爱。待我离开后,二胡的清扬声再一次飘出窗外。

(编辑·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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