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乐歌

2018-09-06 07:58逸铭
高中生·青春励志 2018年8期
关键词:马哈竖琴壁炉

逸铭

我总是会回想起父亲教我静听乐歌的那个晚上,当时我只有五六岁。美国内布拉斯加州连年干旱,那天下午,热得像火烧似的,连呼吸起来都很困难。入夜之后,我上床睡觉,就在那时,一道微弱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

远处低长的雷声变为怒吼,我把被子拉上来裹着脖子,抱着枕头。百叶帘咯咯作响,榆树枝敲打外墙的木板,风从门窗缝中吹进来,像是鬼嚎。然后,电光一闪,照得房间通明,随着就是一声暴雷。我想逃到父母的房间里去,却惊怕得不能动弹,只有高声大叫。

一瞬间,父亲已来到我的床边,抱着我轻摇抚慰。我渐渐安静下来。他对我说:“你听!暴风雨在唱歌。你听得到吗,”

我停止哭泣,倾耳静听。又是一道电光,一声雷响。父亲说:“听那鼓声,音乐没有鼓算什么呢,没有鼓,就没有节奏,没有深度,没有精髓。”又来了一阵鬼嚎,我凑近父亲,紧紧拉住他。他低声说:“喂,我想我们的乐队中有一支口琴,听到没有,”

我仔细静听,低声说:“不对,我想那是一架竖琴。”

父亲咯咯一笑,轻拍我的脸颊:“现在你懂了。闭上眼睛,看你能不能抓住这乐声,随着它飘去,你想不到它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的。”

我闭上眼睛,心随着竖琴的声音飘去了,一直到天亮。

父亲是一个日夜应诊的老派医生,经常到农家诊病。他不会玩乐器,也不太会唱歌,却喜欢他所听到的音乐。很多时候,他会在家里尽情高歌。我们笑他,他就说:“歌曲不唱来与人分享,有什么乐处?”他有时坐在日光室内,开着那部老式唱机听轻音乐唱片。有一天,我问他音乐停了之后做什么。

父亲把手放在胸前,说:“啊,那时真正的音乐就开始了,我听我自己的乐歌。”

有一次,在科罗拉多州的珞矶山中,我们看急流跃过石崖。他说:“瀑布中自有音律,你听得出吗?”我一直以为瀑布的水声是千篇一律的。但是,此时我闭目细听,发觉可以听到急流音律的细微变化。

父亲说:“宇宙万物都有音乐。它存在于季节变化中、脈搏跳动中、欢欣和悲痛的循环中。别抗拒,随它,和它,让你自己成为音乐的一部分。”

长大以后,我做了公立学校的言语及听力治疗师,从而遇到了莎莉安。

她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女孩,有长长的卷发。她的听力虽然没有完全丧失,初上学的几年却是在俄马哈的内布拉斯加特殊学校度过的。现在,当地的学校既然有了言语及听力治疗师,她的父母就把她接回来。能够回来,她雀跃万分!可是一天天过去,看得出莎莉安不能够适应。她的父母踌躇着是不是把她送回俄马哈。

我知道我得使莎莉安把注意力集中在听上面,因此我用音乐帮助她体会听可以给她带来乐趣。可是,莎莉安每次上完治疗课回到教室后,又表现出毫无兴趣的样子。有一天,她和我一起听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我记起父亲在日光室听曲的旧事。

我说:“莎莉安,我们要试行一个新办法。我把音乐停掉,却要你继续听下去。”

她颇感迷惑。

“我要你用你的心听,而不是用耳朵听。只要你能在心中听到音乐,你到哪里也可以听到它。”我解释道。

我们每天用一部分时间听音乐,然后,我把电唱机关掉,莎莉安和我就把双手放在胸前,静听心中的音乐。对她来说,这很快就成了一件乐事,她非常喜欢这样做。

不久之后,莎莉安的老师问我:“你是怎样教导莎莉安的?现在,我讲课时她开始看着我,而不是低头看她的书桌了。她也开始听从指导了。”

许多年来,父亲的乐歌帮助我找到了我自己的旋律,我自己的音乐,我自己的生活方式。然后,父亲死了,是心脏病猝发。听到这个噩耗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僵硬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只希望睁开眼时,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但是,父亲确实去世了。我们站在他的墓旁,灵幡在二月的寒风中摆动,我的感觉是麻木的。有几个星期,我活在孤寂无语之中。

有一晚,我独自坐在起居室,听到壁炉烟道中冬夜的风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好像一种哀鸣。我的心驱使我仔细倾听。我不由自主地凝神静坐。那壁炉中的呜咽声不是口琴声,也不是竖琴声,它像长笛的低鸣——醇厚的长笛声。

突然,我感觉自己在微笑。此时,我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一个酷爱音乐的老精灵也在静坐着细听这天籁,他在世之年也曾听过这种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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