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我,懂了我们

2018-09-13 10:26良生
故事家·花开不败 2018年8期
关键词:朝九晚五妹妹回家

良生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你不好了,他会失落,

他会用尽全力保护你;

你好了,他也会失落,

他觉得自己的能力

已经保护不了你了,

他只能对你说,累了,就回来吧!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

每天朝九晚五,

其实,有这些就够了。

去电影院看了一个故事,名字叫作《后来的我们》,在故事的末尾,林父给小晓的信里说:累了,就回来吧!眼泪顿时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大抵天下所有为人父母的,都会对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话吧!这个世界,我了解得并不多,但至少你对我说过,这就够了。

我和你只有一张合影,我尚在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肉嘟嘟的脸和一只抓着你衬衫纽扣的手。那时候的你,头发浓密,面容俊朗,加之退役归来,气质非凡,双手小心翼翼地横抱着我,嘴角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那张褪了色的黑白照,是我们故事的开始。

据说,我6个月大时,妈觉得事业未成,心有不甘,毅然走了公考的路,然后我就跟着你。据说,我是吃AD钙长大的孩子。我的记忆,从4岁开始。你是村委会烤烟辅导员,每天在培养秧苗的大棚和农户田地间穿梭。我一只手拉着你的小手指,屁颠屁颠跟在你侧面,手里抱着一瓶AD钙;秋风时节,会收到很多农户家自产的桃李果子,你会拿着小刀削李子皮,旁人觉得奇怪,你抽着香烟的嘴露出一个缝来,说“闺女牙口不好”;逢年过节,我们就翻山越岭地走回奶奶家去,你把我架在脖颈上,叮嘱我紧紧抓住你的头发,偶有遇雨,你将一把旧伞撑开递给我,回到家,你满头大汗,肩以下的衣服全都湿透了,顾不上喘口气,先手忙脚乱地为我换衣服……

3月,你为我买了书包,你说,你要送我去上幼儿园,那里有许多玩具和小朋友。我说我不,我不喜欢小朋友,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蹲下来抚了抚我额前的短发,满眼慈爱,良久,你说,爸老了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然后,你把我放在幼儿园的铁门里面,任凭我声嘶力竭地哭喊,可是你走了,没有回头。9月,你以同样的方式把我送进了小学,也就是在那一年,你因小人作祟离开了村委会,成为城里众多农民工的一员。

5岁,我开始了人生中漫长的住宿之旅。妈考试未果,回家接手你的事,她对我似乎有些陌生。你偶尔回来,永远都是难以停息的争吵,我央求妈,求她不要摔东西,也求你不要和妈计较,我害怕你们面目狰狞的样子。她从每周日送我到校,到后来的做好饭等我回家,用了一年的时间。我变得独立、坚强,同时也孤僻、冷漠。

8岁,我多了一个妹妹。妈和你的争吵不曾停止,每每那时,你就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妹妹,细心呵护。我觉得自己被你抛弃了,从你送我上幼儿园那天开始。也因此我从来不看妹妹,我恨她,是因为她的出现,让我孤独没有依靠。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妈渐渐变成了普通的家庭妇女。12岁,你从城里回来,大包小包带了许多吃食、玩具和新衣服,你和妈围着妹妹试这试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也是,妹妹从蹒跚学步开始,就会逗你们开心,任我怎么努力做家务变得懂事,包括我考上最好的初中,你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我扔下盆里的菜,夺门而出,同时泪如雨下。

14岁,初三,我早恋了,被老师发现后,通知了家长。我万万没想到,出现在办公室里的,竟是在外地的你。你在办公室整整和班主任谈了三个小时,回家的路上你仍旧一言不发。饭桌上,你没有动筷,我若无其事地吃了饭,走进卧室。你气势汹汹赶来,关上房门,在黑暗中,你狠狠地打了我,那是你第一次打我。我感觉得到,你几乎使了浑身解数,那种疼痛,说不出口,好比千军万马从心上踏马而过。我没有发声,就笔直地站着。后来,我想,我辜负了你,你的心也在滴血吧!那一晚,我失眠,不仅仅因为身体灼痛,还因为莫名地讨厌自己。第二天,你走了,只留下院子里一大堆刺目的烟头。

2017年“黑色6月”,高考的日子近了,很多家长都过来陪考。直到最后一刻,走进考场,我都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你的只言片语。

17岁,我收到省外二本院校录取通知书,成为那个小村子里的第一个本科生。按照习俗操办我的庆功宴时,第一次见你喝很多酒。深夜,众人散去,你醉醺醺地趴在八仙桌边,不知呢喃些什么。我轻轻蹲在你的身边,小声说:“爸爸,我要走了。”许久,寂静的星空下,只留一阵鼾声。

8月,我去了遥远的异乡,从此江河余生。你们的脚步停在了家门,我出境的大巴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你们好狠心,竟一点怜悯之心都不肯再给予我,哪怕是一句保重。

你会定时给我打生活费,却从来不给我打电话。我想,你从开始给我钱,就不再给我你的感情。我们之间的亲情怎么会变得如此淡薄,淡薄到荒凉,而决定这一切的是我还是你这个爸爸?至于妈妈和妹妹,我們彼此,为什么从来都感觉是熟悉的陌生人?

从南方到北方,在水土不服又不习惯饮食的日子里,我时常独自静坐,好想和你说一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从何说起。北方的冬天,白茫茫的雾,干枯的树枝上落满积雪,气温达到零下10摄氏度。我却不觉着冷,可能是心已经麻木了。我想就这样吧,自己注定是一个无处可栖的异乡人。

大学的第一个假期,我收到消息:身份证到期,必须回家办理。春节即将到来,村子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氛很浓了。又回到那个离开了许久的家,我抓住门柄,听到屋里传出你的声音:“你姐姐从小就是那么孤单、不合群,有什么事也从来都不和家里说,可无论她走得多远,长到多大,她都是爸爸眼里的孩子,我都担心着她,但是爸爸也辜负了她,没有能力再保护她……”“姐姐不喜欢我,她从来不与我玩”“你长大后要善待她,她可能不喜欢你,但是有一天爸爸妈妈离世了,她只有你……”空气冷凝下来,仿佛时光停留,这些话语如同一支哀伤的乐曲,久久回荡在耳边。这些,我从来不曾懂得。

大年三十,我拿着小篮子独自在后山采松毛,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哪儿来那么多钱考的驾照?” 我顿了顿:“做兼职赚来的。”一个身影走过来,握住我长满冻疮的手,垂着眼帘,良久,哽咽着说:“累了,就回来吧!”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不好了,他会失落,他会用尽全力保护你;你好了,他也会失落,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已经保护不了你了,他只能对你说,累了,就回来吧!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每天朝九晚五,其实,有这些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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