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说我收了你的钱

毛亚楠

我是在做网约工现状调查的时候认识老赵的，当时恰巧也赶上搬家，得以接触到搬家公司领域里的网约工，对他们的日常状态及他们对社会现状的看法，有了一些了解。

当时我所在小区的业主群里，正讨论有关搬家公司的问题。有业主吐槽搬家领域里的各种不靠谱、乱加价的现象，请求推荐靠谱一点的搬家公司。接着就有人推薦了老赵所在的搬家公司。我于是关注了他们的微信服务平台，看到其收费标准一目了然，心生好感，就下了单。

他们分拉货、普通搬家、日式搬家、长途搬家四种方式，价格不一，车型不同价格也有差别，并按照里程收费。待我选好搬家方式、车型、定好搬家时间后，平台马上根据车型和里程给出了确定的价钱，并承诺不再另收费。这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网约车，发布消息后等待工人的接单。不到10分钟，手机显示有人接单，就是老赵，他打电话过来跟我确定好地点，问我能否把预定的时间从早上9点提前到7点，“主要是想避开早高峰，而且早干点不还能多干几单嘛”，我听了一口答应。

搬家那天，老赵和一位小伙子准时到了。二人都穿着公司统一的服装，搬家的卡车也印着公司的标志。老赵介绍自己是湖北人，今年50岁了。小伙子20岁出头，来自河南。我跟他们交代了两句后，两个人就开始搬东西了。我家的书最多，搬到后来老赵总结说，“这单不轻松啊，全是书，太多太沉了。”“是啊，”小伙擦着汗笑说，“这要别家公司该加价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东西就全部装好了车，我问他们能不能跟车一起走，他们答应了。路上小伙子接了个电话，我才知这货车是小伙子本人的，不属于搬家公司。我问他为何不单干，又自由赚得还多。他回答说，如今搬家这行乱象丛生，个人运营的公司不好干了，“有时可能一天一单活也没有”。个人加入平台公司成了潮流，“起码能有保障，每天不用为找不着活干发愁。何况人们现在越来越相信互联网平台，不乱收费、不会临时加价、损坏东西也有地儿去要赔偿”。现在这样他每天能干3到4单活，虽然公司平台会收取一部分钱，“但比找不着活干要强太多”。

老赵连连赞同，说现在网络太发达了，智能手机改变了他整个的生活。他给我看他手机上安装的一个个软件，“都是我儿子给装的，这下好了，坐地铁不用刷卡了，还有了支付宝，出门不带钱都行”。从自己生活、社会万象到国家大事，老赵说得头头是道。他最近最关心中美贸易战，并为中国的科学技术担忧，认为现在的科学工作者，不像第一批搞原子弹专家能吃苦耐劳，他说他崇尚奉献精神。老赵还没说完，小伙子突然说平台的计算里程好像不对，定位没定准，少算了十公里。我看了一下，确实不准。车里就静了下来，老赵咳了一下打破了沉默，有些失落地说，“这单不赚钱了”。我看他俩情绪低落，说让他们别担心，多出的十公里我会另外加钱给他们的。两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下。

“想想也挺苦的，卖着力气，也赚不了多少钱，说不定哪天把车一转手，回老家窝着去。”小伙突然感慨起来。老赵顺着话头说，“北京房价这么高，别说买房了，我们租房都租不起了，我也想回湖北老家，老家房子便宜，已经在老家的县城买了房，在北京就是为房子打工，我们干一辈子也买不起北京的一套房……”车里的氛围持续低压，到达了目的地，搬完东西后，我加给了小伙200元钱。两人相互看看，表情复杂。老赵说多了，不需要那么多的。我说就当辛苦费吧。二人这才走了。不一会儿，老赵来了个电话，交代我说，一会儿公司打电话回访的时候，请千万别说我们收了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