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里的边境保卫战

2018-10-15 12:09裘山山
特别健康·上半月 2018年10期
关键词:军部战备使劲儿

裘山山

我在1979年春天跟父母谈的一件大事,是那场著名的“西南边境保卫战”。

我们总站原本不会参战的,毕竟是固定台站,不是作战部队。因相邻的某军上了前线,我们也就间接地参与了。首先,在完成好我们自己的本职工作(保障长途通讯联络)之外,我们分队还派出五个骨干,去军部总机班,协助他们值班(他们多数人去了前线)。然后,我们全连进入到一级战备状态。每个班次增加值班人数,每个人的值班频率增高了。

我没有被派到某军总机班,留在连队,任务加重了。差不多隔一天就要上一次夜班。白天,我还要出公差,为连里写稿子什么的,那段时间,我很辛苦。

二十出头正是能睡的时候,每次值夜班都很难熬。尤其是前夜班,即半夜1时到2时。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只得站起来在机房里走,走着走着,人靠到墙上,马上就睡着了,然后摔倒。

由于战事,电话量加大了。值班时,我几次接到前线打回来的电话。那时,线路质量差,经过几个总机转接后,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听不见。用户着急,使劲儿拍话机,我在征得用户同意的情况下,帮他们在中间传话。有一次,我传的就是噩耗,军里一位干部的孩子牺牲了。打电话的那位军官,让自己的妻子去安慰牺牲战士的母亲,他的妻子听到消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以至于我以为电话断线了。

还有一次,前线一位军官接到家里的信,说孩子生病了,他很着急,他的家是河北农村那边的,我们的军线怎么也转接不过去。他打一次电话又不容易。我就让他先放电话,约好时间再打。我下来后,想尽办法,千难万难,把电话打到镇上,找到他的家人,问清楚情况,孩子问题不大,我再打到前線部队,把情况转告他。他很激动,后来写了一封感谢信,到连队表扬我。当时规定话务员不能说自己的名字,只能说代号。我是42号。他就热情洋溢地表扬42号话务员。连队把信给了我,我收藏起来,可惜现在找不到了。

最初开始行动时,连里还不让我们告诉家里。很快,父母就从广播报纸上知道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没什么可保密的。

前方撤兵了,我们也没有再上前线的可能。目前一级战备还没有解除。从下星期开始,我们连进行七天的支部整顿。

(1979年3月7日)

我近来心情也挺舒畅。一是家里有喜事,二是自己的学习工作比较顺利,一级战备已解除,夜班相对少了一些,原来一个月有一半时间上夜班,现在有三分之一上夜班。

战事结束后,我们还吃到了一点战利品——菠萝汁,是罐头,三个人一个,虽然没有多好吃,但意义特殊。

(1979年4月1日)

那个时候,我很想上前线看看,脑子里对战争的想象,都是小说里输入的,完全不知道真实面目。一看这么快就结束了,有些失落。

很多年后,我认识一位跟我同年入伍的战友,他一当兵就上了战场,亲临那场战争,我看了他写的回忆录才知道,和浪漫没有一丁点关系,只有残酷和血腥。

某军从边境回撤时,开了好多大卡车,浩浩荡荡地开进大院。我们都去围观,感到很骄傲,好像那也有我们的一份。

菠萝罐头是三个人一筒。我们分享到的不止是菠萝罐头,还参加了军部的庆功会。

之后,军部开庆功会,东方歌舞团前来慰问演出,印象最深的是,歌唱家长征,当时特别火,又会唱又会跳,连唱了五六首歌都下不了台,战士们使劲儿鼓掌,甚至吼叫,整个会场嗨翻天了,感觉从战场上下来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最后还是当时的军长站起身,抬起胳膊,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才把大家止住。

我对这位军长印象极深,个子不高,有着职业军人的范儿,说话简洁,条理清晰,站立时,身板笔直,在军里,很有威望。他是山西人,最爱看电影《杨门女将》,我们也因此陪着他看了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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