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坊

2018-10-16 01:17竹风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18年9期
关键词:头子老谭我们仨

竹风

水运家在双龙村开的粉坊,距离我们村不远。

以前漏粉条,先用柳条筐把土豆一筐一筐地拿到兰河里洗干净,然后将土豆用粉碎机粉碎,放入纱布包中过滤,除去渣子,沉淀后,凝固成坨,当粉匠师傅用白矾调制后,就可以往翻滚着开水的一口大锅中漏粉了。以前漏粉靠的是人工,还有粉匠师傅的拍粉技术。现在水运家的粉坊漏粉用上了机器,不需要水运的爸爸——粉匠师傅老谭调制和拍粉,只要把制粉条的机器开动起来,就能制出爽滑筋道的粉条了。

但是,我们这些孩子来捡粉头子的习惯却没改变,只要水运家的粉坊出粉晒粉,就会跑来捡。捡回去的粉头子,用锅煮熟捞出来,拌上葱花酱或者鸡蛋酱,要多好吃有多好吃。

然而,水运的爸爸却把自家的晒粉场看护得很紧,不像先前那样,让我们这些孩子随便捡了。用水运爸爸的话说:“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晒粉场基本没粉头子了!”

事实的确是这样,机器轧出来的粉条,长短一致,从晒杆上滑落的粉头子已经很少,甚至根本就没有几根。

不过,这可难不住我。

我叉着腰对刘球、柳蛋说:“捡不到粉头子,我们不会从晒杆上往下扯吗?”

刘球说:“被水运他爸看见咋办?找家去我们该挨收拾了!”

我一转眼珠说:“笨脑袋,不会先让粉条掉在地上啊,掉在地上就算粉头子!”

“这个主意不错!”柳蛋表示赞同。

“那还算捡粉头子吗?跟偷粉条差不多了!”刘球有些担心地说。

“胆小鬼,不管用什么办法,捡到粉头子就是胜利。”我叉着腰,得意地跟他说。

这回刘球不再胆小,同意了我的说法。

按照我的主意,我、刘球和柳蛋猫着腰,溜到了兰河边水运家的晒粉场。谁知还有比我们先来的孩子,他们钻到挂满粉条的横木杆下,正往手里扯着晾晒的粉条呢!

这几个孩子跟我们年龄差不多大,但却不认识,可能是附近其他村子的。这几个孩子初始没有发现我们三个,等发现了,以为是来捉他们的,一个高个孩子喊了一声:“快跑!”其他孩子闻听,便朝四处窜。如果仅仅这样倒没什么事,可在逃跑的时候,一个孩子由于慌不择路,竟然将支撑粉杆的支柱撞歪了一根,支柱晃动的工夫,晒在横杆上的粉条便像瀑布一样流下来,滑落地上一片,好像白雪铺在地上。

也许高个孩子的喊声太大了,不等我们三个反应过来,水运的爸爸——粉匠师傅老谭的身影便出现在我们身后,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老谭的出现,让我和刘球、柳蛋面面相觑。我心里暗骂倒霉,刘球在嘀咕这回要受冤枉了,柳蛋苦着脸蹲在地上,哭着说:“不是我们弄的,不是我们弄的……”嘴上说着,却不敢抬头。

但出乎预料的是,老谭的目光虽然犀利地看着我们三个,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我感觉这丝笑有点不怀好意,但却壮着胆子对老谭说:“来偷粉头子是我的主意,要打要罚随你便!”我这样说,是有点儿充好汉,因为我不想让柳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真是你的主意?”老谭似乎不相信我的话。

我想自己既然充好汉了,不妨就把好汉充下去,大不了我挨一顿打,于是又说:“是我的主意!”

老谭好像并没有要打我的意思,伸手把哭着的柳蛋拉起来说:“你这孩子忒胆小,我真怕吓坏你!”

我也转过头去看柳蛋。柳蛋还是“呜呜”直哭。我感觉柳蛋真丢人,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要知道这样真不该让他跟来。

刘球没有哭,只是拿眼睛一直看着老谭。

老谭见柳蛋还在抹眼泪,朝我问:“你们是那个村的吧?”说着用手朝我们村子那边一指。

好汉我都充了,自然不想说谎,对老谭说:“对,你想咋样?”

“不想咋样,看来你是个刺儿头!”老谭说这话时朝我笑了一下,笑得让我感到他更有些不怀好意了。

老谭端详我一下,又扫了刘球和抹眼泪的柳蛋一眼,之后说:“你们拿袋子了吗?”

什么意思?是想得到我们来偷粉头子的证据吗?

“我们没拿袋子,我们拿的是书包!”柳蛋老实地回答说。

我朝柳蛋瞪一眼,心想柳蛋被吓傻了吧?如果我们的书包被老谭拿走了,即使老谭不去村子里告状,我们也难逃爸妈的一顿揍。

“你们的书包呢?给我拿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谭竟然朝我们讨要书包了!我气得朝柳蛋一跺脚,真是的!

柳蛋把他的书包取来交到老谭手里。老谭又对我和刘球说:“你俩的书包呢?去,把你俩的也拿来。”

这时我想起大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豁出去了,拿来就拿来,我和刘球便也把书包拿来交给了老谭。

老谭笑了一下,对我们说:“你们仨跟我走吧!”

听了这话,我心里想:老谭想干什么?想带着我们三个去找大人吗?那我们的屁股可有罪受了。刘球和柳蛋我不敢说,我的屁股肯定会被我爸打开花。我朝刘球瞅一眼,刘球低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而一旁的柳蛋,泪眼婆娑,就知道哭哭啼啼抹眼泪,如果天气干旱,我想他的眼泪都能抗旱了。

但我却不想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逃走。

老谭好像猜到了我的如意算盘,紧跟在我的身后走,从距离看,我要逃走,他一伸手就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捉住。

老谭把我们仨带到了粉条作坊的门口,然后朝粉条作坊里喊了一声:“水运!”水运就从粉条作坊里跑了出来。

“爸,喊我做什么?”水运先问他爸老谭,之后看着我们三个。

水运认识我们三个,我们也认识水运。见水运在看我们,我赶紧把头低下了。大人们常说“熟人好办事”,现在我感到在熟人面前最丢人了,都丢到我们总取笑的水运跟前来了。

这时水运似乎明白怎么回事了,朝我们笑了笑,想说什么,老谭却呵斥水运说:“笑什么笑?去,把这个都给我装满!”

老谭说的“这个”,是指他手里拿着的书包,但让水运去装满,装满什么?我却没有明白。

水运很听他爸的话,把我们仨的书包拿进了粉条作坊,等再出来时,只见三个书包里都塞满了粉头子。都说捉贼捉赃,我想老谭这么做也太可恶了,就是栽赃陷害也没这样做的吧?我正想着,只听老谭对着我们三个说:“你们的书包都装满了,拿着回家吧!”

啊?我没有听错吧?怎么会这样呢?

刚才我还笑柳蛋被吓傻了,现在我也变得有些傻了!

“你们还愣着干吗?这是送给你们的粉头子!”水运把书包分别递向我们三个。

此刻我不知刘球和柳蛋的心理是怎样的,刚才我感到丢人,现在我感到自己要被羞死了!接不接呢?我正迟疑着,刘球和柳蛋却已经把书包接在手里。

“怎么?给的不如自己扯的好吃吗?”老谭板着脸说。

还是刘球机灵,反应快,连声说:“谢谢老谭叔,还是给的好吃,给的好吃!”

柳蛋也不再抹眼泪,看样子还挺高兴,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都不知说啥好了。

当我们仨拎着书包要走时,老谭又说话了:“吃没了可以再来找我,却不许再到粉杆上扯了,糟蹋东西多不好!”看来老谭还认为刚才粉杆上掉下的粉条是我们干的!

“老谭叔,那不是我们干的……”我想做解释。

老谭朝我挥挥手:“好了,不说了,记住我的话就成!”

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我们偷粉头子没偷成,却都得到了满满一书包粉头子。拎着书包往村里走时,刘球对我说:“咱们要知道这样,拿一个袋子来好了,肯定现在一人一袋子。”

“刘球,你还要不要脸了?水运他爸这就够意思了,你还想把粉坊都搬你家去啊!”我讽刺着刘球。

刘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嘿嘿笑着,对我说:“是说着玩的,水运他爸够意思,咱们也要够意思!”

“对,我们也要够意思!”我和柳蛋重复着刘球说的话。

我们所说的“够意思”,就是不再去水运家的晒粉场从横杆上扯晾晒的粉条了,不仅不扯,也不再去捡粉头子。现在只要我们一有空儿,就去水運家给老谭叔帮忙,粉条晒干时,我们仨就会帮着往晒粉场的屋子里搬运;刚轧出来的湿粉条晒到横杆上时,我们仨就充当起水运家晒粉场上的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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